第18章
第18章
姜婵只迷茫了一瞬,下一刻便立刻反應了過來,她絲毫不懼,喘息着抓住那道粘稠的黑色靈氣便試圖将其扯斷,卻不曾想,将将握住靈力之時,便被掌心盡數吸收。
姜婵:……
該死,又來了。
姜婵臉色鐵青,趁着身後之人未做反應及時抽身,眼下焦灼,她也沒時間擔心謝懷吃了這些會不會有事。
她身形極快地轉過身,看向偷襲她的人。
明明是大白天,卻穿着身夜行衣,厚重的面具覆蓋着黑漆,遮擋住了整張臉,既看不清樣貌,亦看不出身形。
……聖嶼殿。
姜婵眼神倏地變得陰狠。
聖嶼殿隸屬于被百年之前封印在浮生涯下的妖神,妖神與劍尊實力相當,當年打得不相上下,就連劍尊也無法将其真正的消滅。
劍尊無奈,只得将其封印在妖域的浮生涯,那是整個三千世界,最最深不見底的深淵。
沒有人相信她會再回來,只有聖嶼殿的傀儡們深信不疑。
他們潛伏在修仙界與妖域之間,沒有人能真正找得到他們的藏身之地,他們就像詭谲黑暗中的影子,時不時出來禍亂人間。
五年前的妖潮之亂,就是聖嶼殿的手筆,沒有人搞得清他們的意圖,就像是等不到他們的妖神回來,自棄地為禍世間,來拿衆人撒氣。
妖域絕大多數的妖靈都被放了出來,如此龐大的數量,修仙界衆人大多都來不及自救,更何況那群凡人呢。
凡界與修仙界在絕對的數量面前被單方面的屠殺,那段時日,不知倒了多少仙門劍派,又有多少修士前輩們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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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之□□之主的仙侶,也就是桑昭的父親,也是死于那場妖潮之亂中。
以命相搏的妖域折損了大半,換來的就是人間與修仙界的生靈塗炭。
經此一戰,修仙界元氣大傷,萬物凋敝,當初那場南海之行,也是為了讓修仙界的後輩們盡快地成長起來。
聖嶼殿神秘,不詳,瘋狂,甘願為了他們的妖神,付出一切代價。
而铉雲宗掌門蓮華道人,便是為了投奔此派,一夜之間走火入魔,将整座铉雲宗煉成了陣法,上上下下三千餘條人命,除了一個謝懷,死得幹幹淨淨。
沒有人知道蓮華是怎麽想的,一個好好的第一劍宗的掌門不當,非要犯下這樣滔天的罪過去投奔邪魔外道。
姜婵也不明白,加入一個聖嶼殿,為何要賠上一整座铉雲宗的命。
姜婵單純,加之她涉世未深,不明白這些。聖嶼殿疑心重重,戒備極重,若不是蓮華這場驚人的舉動,怎麽可能相信他投奔的真心。
也正因為如此,這世間仍舊有許多人不相信,是蓮華殺幹淨了铉雲宗,過于荒唐的真相在他們眼中看來,更像是一場騙局。
師門的屠殺還不夠,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也不知是從哪來的消息,得知謝懷尚還在世,殘魂未滅,為了引出謝懷,先是故意使得凡間枕流仙君廟頻頻出現禍亂,再是到處散播謝懷的謠言。
此行此舉,無非就是想逼謝懷現身。
或者是,逼那個帶走謝懷的人現身。
最初姜婵氣不過,妄圖與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凡人理論,引來不少視線與追殺。
于是與聖嶼殿的人對上,早便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們本就是想引謝懷出來,于是這段時間,凡是與謝懷牽扯上的,都逃不過他們的追捕。
姜婵能一次次地逃離險境,是因為她孤身一人,沒有負擔,但這次。
眼神凝重地看了看聞涿,又想到了屋內中人。
沒有時間給她思考,傀儡見她竟能吞噬黑靈,動作微微一怔,下一刻便又凝氣化劍氣勢洶洶地砍來。
方才才從太虛幻境中醒來,在幻境中的最後,姜婵渾身重傷,如今正是哪哪都虛弱的時候。
姜婵躲着進攻,身形都有些狼狽。
一旁的聞涿尚在驚愕之中,幻境裏他也沒遇到過這麽兇險的情況。
直到姜婵焦急的眼神掃過來,他猛地反應過來,心有靈犀地扯開佩劍,沖着姜婵扔過去:“阿婵!”
姜婵接了劍,在幻境之中她便用得順手,此刻也愈加流暢。
只是與幻境中不同,姜婵分的清楚,這裏現在是現世,她不可以再用謝懷教她的劍法,那太惹眼了,如若沒有十足的法子将其斬草除根,等同于直接将謝懷在我這裏的重要信息遞到聖嶼殿手邊。
于是她只能照舊用她自己的老方法。
在屋內聽到動靜的桑昭出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姜婵手中的那柄寶劍,她驚詫:“那不是長凝劍?你将長凝借給旁人?你不怕你娘扒了你的皮?”
桑昭的聲音剛落,只聽得當啷一聲脆響。
姜婵手中的靈劍斷成了兩截。
桑昭吓得尖叫:“她居然把長凝劍毀了!”
聞涿也是吓得面色慘白,但他不是為了一把劍,他失聲喊道:“阿婵!小心!!”
眼前這人的實力遠遠超乎姜婵的想象。
不同于往日遇到的,也不同在幻境中的假城主,姜婵對上他們,只覺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而眼前這人 。
姜婵面色極為凝重,眼前這人修為高深莫測,一招一式皆是帶着預判,就看他輕松就能斬斷聞涿的靈劍便知,這人與先前遇到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這等修為,最起碼也得是聖嶼殿那幾個幾百年前便跟在妖神身邊的重要手下。
她想不明白。
如今奉仙鎮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村,聖嶼殿的人是瘋了嗎,竟然派這樣的人手來,他們在賭什麽?這裏有什麽籌碼值得他們下這樣的殺手?
她在哪裏出了岔子?
倏地,姜婵想到了離開幻境之時,那個少女巧笑嫣兮,對她說的話。
不會是……
“啊——!”
姜婵聽聞尖叫,回身去看,桑昭躲在聞涿身後,他們四周都是濃稠的詭谲靈氣。
桑昭吃過這怪靈氣的苦頭,如今看着這畫面,死死揪住聞涿的衣服,一副就要暈過去的神情。
聞涿雖然煩她,卻也是将她護在身後,他猝然擡頭,眼中驚恐萬分:“小心!!”
姜婵看得真切,聞涿身後的靈氣銳利如劍,就要沖着二人腦後貫穿,她心一橫,将手中的斷劍沖着他們的方向用力擲去。
靈氣一分而散,姜婵還未放下心來,遙遙與聞涿對上一眼,卻在他眼中讀到一片撕心裂肺。
“阿婵——!”
“噗——”
姜婵緩慢地眨眨眼,低下頭去,黑色的劍自她胸口穿過,用力那樣兇狠,恨不得将她整個人一分為二。
冰冷的觸感搭上姜婵的肩,身後那人輕巧靠近她,與她湊得極近。
姜婵痛極了,并生出濃濃的困倦與疲累。
四周恍若瞬間安靜了下來,她聽不到聞涿的驚呼,聽不到桑昭的哭喊,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姜婵只能聽見自己濃重的呼吸聲,像殘破的風箱扇動那樣的厚重。
黑衣人幹脆利落地抽出自己的劍,饒是姜婵再堅強,也還是痛地嗚咽了一聲,身上兩個駭人的血洞,初春的冷風似乎都在自己體內穿蕩而過,留下一陣冰冷刺骨的戰栗。
在即将昏迷過去之前,姜婵聽到那人靠近過來,在她耳旁說:
“終于找到你了。”
姜婵努力去分辨,去記憶,卻仍舊抵擋不住沉沉的睡意,那人見姜婵徹底沒了戰鬥力,将她随手甩了出去,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重重砸在了樹根下。
姜婵眼神渙散,拼命地想要掙紮起來,卻終究抵不過痛意,徹底昏死了過去。
“阿婵!阿婵!!”
*
她要死了嗎?
姜婵最後渙散着想着,她的任務結束了嗎?她有好好地将謝懷救出,重新讓他起死回生了嗎?
姜婵想不起來,她只知自己實在太累了,奔波數月,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沒有吃過一頓好飯,自從離島之後,她吃過最好的就是幻境中與謝懷一起的那碗幽蘭玉芝炖百合。
早知道自己這樣慘,不如多吃些了。姜婵委屈地想,自己現在過得這樣慘,師父他知道了說不定有多心疼呢。
她的意識墜入黑暗,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久遠到姜婵快要忘記了這段時間的痛苦,铉雲宗沒有發生血案,她依舊是千鶴島上那個自由快樂的小徒弟。
“阿婵,醒醒。”
姜婵睜開眼,望見的就是周自渺不贊同的眼神。
周自渺将她攔腰抱着,邊說話邊往屋裏走動:“怎麽在樹下睡着了,初春的天氣仍舊寒涼,你會生病的。”
“…師父?”
周自渺猛地停住腳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怎麽了?遇着什麽事了?”
往常威逼利誘多少次都不肯喊的,今日怎麽倒是叫的這麽順口。
姜婵頓了頓,好像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心口像壓了座大石,沉悶地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姜婵捂住臉,疲憊道,“我只感覺好累,提不起勁來。”
心裏沒來由地湧入難過的情愫,她往周自渺懷中蹭了蹭,十分委屈地開口:“師父,我好難受。”
過于反常的情緒讓她像只奶貓,只想着撒嬌。
周自渺進了她的院子,将她放到床上,層層疊疊的窗紗無風自動,又緩緩落下,遮蓋住內裏朦胧的兩道身影。
他憐愛地摸了摸姜婵的鬓發:“吹了一夜的晚風,着涼了吧。睡吧,師父在這守着你。”
周自渺嗜酒,身上總帶着股酒香,姜婵嗅着那股味道,只覺得安心,連她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眼角有滴淚滑落,她緊攥着師父的衣角,模糊地道歉:“師父…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
“我也不知,”姜婵睡着之前,迷蒙地回答:“我只是覺得,好像做了十分對不起你的事……”
周自渺活了太長時間,歲月卻從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拭去姜婵的淚,神色溫柔,就像在看一個自己過于溺愛的孩子。
“傻阿婵,無論你做什麽,師父都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