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失的自我

迷失的自我

聞意她們遲遲未歸,洞外寒風大作雪花飄飄,冷的尚在昏迷中的常自然都不禁打了個哆嗦,思維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面無血色,唯一的熱量來源是懷中這一小團茸毛,失血過多的身子不消多說就自覺地将妖牢牢禁锢住,不肯退讓半分。

睡的迷迷糊糊的白珠珠就是在這強烈的窒息感下醒來的,她扭動身軀想從常自然的懷裏掙紮出來,誰料因常自然傷的太嚴重反而弄巧成拙,噴湧的鮮血瞬間就染紅了她純白的皮毛。

她本來一落地便想幫常自然簡單處理一下斑駁的傷口,但真正觸碰到了手底下這具傷痕累累呼吸微弱的□□,白珠珠卻突兀的停止了施救的動作。

等等,眼下玄蓮聖花已到手,常道士的心頭血也近在咫尺…況且早她已經傳信給楚姒了,剛好又有幫手,要不幹脆…

要趁這時候一了百了嗎?

她還在這猶豫不決,另一邊妖族的通訊卻不期然款款自來了。

是楚姒的來信,簡單粗暴,很符合她一貫的風格:“二殿下親臨,雜人已空。”

難怪!難怪溫意她們出去這半響也不見蹤影,原來已經被楚姒提前給清理了!得知消息的白珠珠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在原地不停轉圈圈的刻板行為揭示了她內心的真實感受———喜憂參半。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底确實有一份竊喜,她早就看溫意那群人不順眼了,什麽都要搶,常自然的目光也是,永遠只會隐晦的落在她身上———他恐怕自己都沒發現過吧?

這樣也好,也好,沒了溫意那個平平無奇的凡人,常小明總會把視線投到她身上了吧?白珠珠思及此自信的挺起了胸膛,但很快又垮了下來。

唉,天生劍骨的心頭血…樾哥哥對這東西勢在必得不可不取,此事過後她便也沒什麽必須要留在常自然身邊的借口了,常道士的心緒流連在誰身上對她來說又還有什麽意義呢?

楚知樾、常自然。

白珠珠反複咀嚼這兩個在她生命裏占據了重要地位的名字,可連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她難道對這兩個人都産生了男女之情嗎?這樣是正确的嗎?她為什麽會這麽優柔寡斷,明明一開始就報着拯救楚知樾的決心,可她胸膛裏這顆赤紅的心髒,此時此刻又在為誰而激烈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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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的姐妹遇到這種事情是如何處理的呢…?白珠珠咬緊牙關仔細思考回想,卻愕然發現其他的兄弟姐妹好像從不為這種事發愁———她們有太多事要幹了,天下等待征伐,國度等待新生,家族等待重振…情愛充其量只能算是多彩的調味劑,一瓶又接着一瓶。

可她呢,白珠珠這時候想一想她幾百年的過往生涯,才發現她的生活相比起其它狐貍,好像确實是單調了一點。

在她還是只小狐貍的時候,她因被楚知樾救下而感激不盡,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她長大一點後,母皇曾問她要不要尋找別的樂子,但她已然養成了追随他的習慣,戒不掉,也不想戒。

而到了現在,常自然是她第二個深入了解過的異性朋友,她的思想不可避免的就又陷入了圍繞他的怪圈,事事想着他,時時期許他。

———她好像是為了這兩個人而生的。

她好像沒有自我欸。

別的狐貍都是為了自己和鐘愛的事物而戰,可她撇開虛假的歡愛浮沫,其實并沒有真實的錨點。

白珠珠長久以來被塑造而成形的三觀突然受到了一點沖擊。

可惜還不等她傷春悲秋太久,随着刺骨的北風到來的苦澀藥味就強勢的進入到了她優秀的嗅覺中。

楚知樾大駕光臨了。

他還是老樣子,着一身深紫交領長衫,身形瘦弱,舉止文雅,一切的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歡的模樣。

白珠珠還沒有理清自己迷亂的思緒,因此對楚知樾的到來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急急忙忙,慌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饒是如此,她嬌小的身軀還是下意識擋在了氣若游絲的常自然面前。

“珠珠。”楚知樾豎着一雙暗淡的金瞳,輕柔的喚她的名字。

配着那樣暗淡的色彩,傳到風聲裏的還有清苦藥味都掩蓋不了的,将死之人才會有的,苦澀的朽木味道。

樾哥哥确确實實生了很嚴重的病啊,白珠珠原本僵硬的神情驀然又軟和了下來,她心疼的湊近他喊到:“樾哥哥,好久不見。”

楚知樾那股子陰冷的氣質随即很親密的包裹住她,楚知樾笑着揉白珠珠的腦袋:“幾日未敘,小丫頭還和我生分了呢。”

“怎麽,”他話鋒一轉直指地上的常自然,暧昧的問道:“真看上這臭道士了?”

“當然沒有!”白珠珠羞惱的一跺腳,連聲否認:“樾哥哥你亂說什麽呢,他是人我是妖,我們可是宿敵哎,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不是就好。”楚知樾輕咳幾聲,笑着刮了刮她因不滿而嘟起的臉頰:“珠珠可千萬別忘記了———你是我的新娘。”

多鮮活的生命啊,如果能在最飽滿的時刻凋零,肯定會是極美的:“你始終會是依附于我的,知道嗎?”

在我手裏盛放,然後凋零。

白珠珠反倒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什麽事物,當然是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啊,樾哥哥,我已經長大啦,我為什麽一定要和你待在一起呢?”

“新娘———玩笑話而已嘛,我還小呢,我還沒玩夠噢,我不想成天被困在家宅後院裏數花草。”

楚知道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半響才喜怒不辨的回複到:“是我說錯話了,該罰,該罰,珠珠不要往心裏去。”

他慢條斯理的挽起大袖,說道:“待我取了這修士的心頭血修養好了,我一定親自負荊請罪,好麽?”

“這,這倒是不用啦…”白珠珠皺着眉頭悄悄倒退幾步,一會看楚知樾一會看常自然,期期艾艾的說:“心頭血…哎呀,鮮血是何等污穢之物,樾哥哥你今日趕來趕去的也勞累了,要不還是找個皇天厚土的好日子再說吧…?”

話剛說完白珠珠就想扇自己一巴掌,瞧你,在說些什麽颠三倒四的呢!

楚知樾也被氣笑了,步步緊逼:“珠珠你這是什麽意思?”

兩人正在極限拉扯呢,不期然一道火符從天而降,硬生生打斷了略有些危險的氣氛。

“不好!”還是白珠珠腦子轉的更快,她一下就認出來這是隊伍裏那名道修的符箓,當即心一沉對楚知樾喊道:“樾哥哥不好,她們回來了,看來情況可能有變,你先躲躲我們再做打算!”

說曹操曹操就到,第一道火符為風雪中的幾人辨明了方向,不一會兒外出的聞意等人就借此順利地回到了簡陋的山洞中來。

白珠珠一一看去,少了那對讨妖厭的雙胞胎,其餘人也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尤其是溫意,肩膀上有好大一片血痕,白珠珠認出來那是楚姒的手筆,那只雜種狐貍也不知生死的躺在溫意手心裏,看來是為她擋了一擊後暴體而亡了。

好哇,就該這樣罰!誰叫這幾人平日裏老是欺負我!白珠珠心下暗爽,表面還是做出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關切模樣,一邊把倒在地上的常自然扶回去一邊問:“天哪,大家這是怎麽了?”

宴樓玉冷笑一聲,千機暗器自袖中射出,急襲白珠珠。

“被陰了,速戰速決吧。”

搞什麽鬼!白珠珠臉色大變,就地一滾躲開宴樓玉的突然發難,馬上就想質問他是不是瘋了,誰料動作間不小心把準備獻給楚知樾的玄蓮聖花給掉了出來。

…有眼睛的人的能知道這突然出現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白珠珠于是随便扯了個謊:“這是我在洞口撿的,看樣子很像是那聖花,我就把它哪回來了,剛想喂給常小明試試呢,你們就回來了。”

她說着就要把花裝模作樣的往常自然嘴裏放,溫意卻一反常态的開了口:“且慢。”

嗯?

她回頭,見溫意一身正氣,語氣卻比以往強硬了不知道多少倍:“把它給我。”

“為什麽?”白珠珠傻傻重複到:“我都說了這是給常道士用的,溫意你一不缺胳膊二不缺腿眼的你拿來幹什麽?”

“我不跟你吵。”聞意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一旁宴樓玉的暗器随之精準的紮在常自然的太陽穴:“我只要解決制造問題的人就好了。”

常自然一個激靈被刺醒了,聞意于是抓住機會問他:“你給不給我花———白珠珠說是為了你偷的?”

常自然剛想發揮大義,又想到昏迷前隐約聽到的對話和自己的諾言,便私心回答到:“珠珠也受了很嚴重的傷,還是先緊着她用吧。”

“我就知道!”

聞意捧着生命力急速流失的銜星氣得要命,當下也不再廢話了,手一揚一放就有突至的靈力震碎了白珠珠高舉的手臂,将玄蓮聖花輕而易舉的奪了過來。

她單手捏汁将其喂到銜星的嘴裏,常自然看見暴殄天物的這一幕驚怒交加,大聲呵斥道:“溫意,你在幹嘛?!”

醉和春劍随心動,猛地撲向焦急的溫意,卻被澄心擡手擋住了攻擊。

“生命又豈有高低貴賤,我觀兩位都無性命之虞,那麽有限的靈草寶藥難道不應優先最有需要的同伴?”

“它只是只妖,甚至都還不能化形,妖算什麽同道中人!”

“可笑,”宴樓玉也站出來力挺她們:“說到這個,那我就要反問你一句了,敢問你身旁的這位又是何方神聖?“

“白珠珠既然也是妖物,那你又為何對她這只狐妖如珠似寶,精心呵護?”

“還是說,你為人雙标至此,只許關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落在最後默默無聞的白姜揣着他的百草箱,也跟着邏輯清晰的指出了他的悖論缺陷。

“是了,”被幾人默契護在身後的聞意這時候冷笑一聲,不知道又從何處抛出一柄利劍,直擊搖搖欲墜的常自然和白珠珠。

“荒謬!”常自然連退幾步,召回醉和春意欲迎敵,卻顯然不敵正直巅峰期的聞意,心口一痛又嘔出一口血來。

青雲一擊不成立刻調轉劍鋒再來一擊,常自然手上無勁,嘴上還在那大放厥詞:“你這是謀殺,是歪門邪道,是要堕魔的!無知凡人,但凡你現在停手,你們被蠱惑的過往我都可以既往不咎,還不快束手就擒!”

寇冕堂皇。

既然他這麽喜歡搬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聞意幹脆如了他的意,恨聲宣告到:“只許你為心上人殺我證清白,不許我為愛寵捅穿你讨它歡心?”

“你只是失去了點戰鬥力,銜星失去的可是恢複甚至化形的能力啊!”

“你不是自诩名門正派正人君子嗎?怎麽正該你奉獻的時候就不肯了呢?”

“花是珠珠撿回來的,該怎麽處置當然也該聽聽她的意見!”眼見一路不通,常自然連忙又換了個方向詭辯。

“呸!”溫意再也不吃他這一套了,她只想痛痛快快地把自己從遇見這人以來産生的不滿憤慨和痛苦全部發洩出來,要他們再也不能折磨自己:“你現在知道在這放馬後炮,早幹嘛去了?”

“在我摘的果子被人毫不留情的扔掉,甚至還被嘲笑我笨手笨腳的時候,你們怎麽不說問問我這個主人的意見!”

“在我被同伴們扔在花樓生死自負,一個人苦苦求生還受盡折磨的時候,你們怎麽不來問問我的境遇,擔心我的情況!”

“在我承擔了莫須有的罪名,被其他人報團挖苦排斥霸淩的時候,你們怎麽不來問問我的想法,知曉我的苦澀?”

“就因為我平凡,我性子沉悶,我無依無靠,我無家可歸,我就可以被随意對待,肆意破壞嗎?!”

“你們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因為從一開始你們就默認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

“可笑的是我現在才終于勘破這個真相,我,溫意,我今天就堂堂正正的告訴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

“我是一個人,是一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 ,是一個也許平凡但絕不平庸的人!”

“我的人格和各位的沒有任何區別,我還要說,因為我的不完美,我比所有人都更真實更強大!”

“我們是平等的!”

有熊熊烈焰在她說這話時從青雲劍上迸發,劍為心影,這一刻,她不再是孤苦無依的凡人溫意,她是為自己而戰的持劍人阿意!

劍氣已然按捺不住磅礴的攻擊欲,如一條盤旋的蛇,大張血盆向兩人撕咬去!

眼看局勢不妙,白珠珠想也不想的便把重傷未愈的常自然拉扯在自己身前,就算今天陰溝裏翻船也最少要拉個人下去陪她!

誰料變故突生。

———

變故突生的時候,聞意正在被元嘉拉着手,和碧落一起讨論之前領悟的劍招。

銜星這只不請自來的粉色毛茸茸很自覺的緊緊纏住她的脖頸,與時下興盛的狐皮大領別無二樣。

雖說修士不畏天寒,但有這麽條小圍巾,身邊有三倆好友,任務又即将圓滿結束,即使聞意實力再怎麽強悍狠辣,她始終還是個經驗不足,剛剛下山的青澀小孩。

于是,就在她放松警惕,神識松散的一瞬間,那條與周圍的冰天雪地完美融合,不知道潛伏了多久的大蛇妖亮出獠牙,猛的朝一群人裏看似最無害最弱小的聞意襲擊了。

聞意當時壓根沒反應過來,或者說其實經歷了這麽幾世,大家都潛移默化的接受了“既定劇情”這類說法,又見常狗等人确實也在沿着從前的道路走,因此沒有人想到在劇情空白的時間裏,會出現埋伏。

她們不知不覺有點過于自傲了,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卻忘了世界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

那位名叫楚姒的妖王義女選擇主動出擊,也獲得了意料之外的勝果———她的獠牙對準聞意,啃到了跳起來向她哈氣的銜星。

銜星被啃掉了半個身子。

劍修的好五感讓她能清楚的看到銜星的身體是如何被啃食的,她哆哆嗦嗦的捧起它還剩一小半的軀殼,不敢想象師兄穆明赫此時此刻的慘狀。

白姜反應最快,他因為想摘些只在雪山上生長的特有藥草而一直聚精會神,因此發生意外時他是第一個沖過來的,随身攜帶的各類丹藥不要錢一樣往狐嘴巴裏塞,手上醫治的動作也是沒有絲毫停頓,于是重重努力下銜星破碎的身體上很快就有了交織的肉芽。

元嘉多聰明一個人,從小混跡在鬧街坊市的她早熟悉不過這些陰私手段,再稍微結合一下楚姒背後的指揮人便有了八九不離十的猜想,她當下就火了。

“行啊,想坐收漁翁之利是吧?老娘今天不捏住你七寸就不姓元!”

“元理,跟我上,弄死她!”

“碧落,帶她們回去分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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