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假期本來也沒有多長。度過了一個閑适的節日,柳驚蟄又得跨越重洋繼續自己的生活。
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十來個小時的旅程對于柳驚蟄而言本來應該習慣了,可不知怎的這次竟然分外難熬。買了機上wifi,他時不時就要打開手機跟江知夏聊聊天。
這種情緒在年少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少見一秒就會覺得想念,恨不得把那個人完完全全刻在心上。柳驚蟄在機上閉上眼睛打算倒時差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大概就像江知夏說的,他是有點戀愛腦吧。
不過他更願意用更“肉麻”一點的說法——也許他們之間,可以被稱為“命運”。
不過還好分開的時間不算很長。江知夏很快回到了他的身邊,一切都恢複了讓人安心的日常。
就這樣,積雪融化,又是一年春天到來。
“這位英俊的先生,請問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在驚蟄這一天、在公司樓下瞧見江知夏的身影,柳驚蟄并不很驚訝,畢竟江知夏之前就嘟囔着要給柳驚蟄好好慶祝屬于他的節日。柳驚蟄很想告訴江知夏那是屬于大家的節氣,但這種完全被人放在心上的熨貼感覺卻還是讓他覺得歡喜。
他勾起嘴角,擡起手輕輕在江知夏額頭上彈了一下:“走吧,要吃什麽?”
“等等!”江知夏拉住了準備邁向停車場的柳驚蟄的手,撒嬌般晃了晃,“都說了是我給你驚喜,當然是我來開車啊。”
柳驚蟄不禁笑了起來:“那就拜托你了,江先生。”
兩人在一起之後,一同出行往往都是柳驚蟄開車。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江知夏本來就不太喜歡開車。江知夏帶着柳驚蟄來到一處五星級酒店,煞有介事地親自下車為柳驚蟄開了門。
兩個在經濟上沒什麽顧慮的人竟還是第一次一同到這樣富麗堂皇的地方用餐。菜品一道道擺到面前,偌大的盤子裏盛着少量的食物。
偶爾品嘗一下精致的美食倒也不錯——雖然不能填飽肚子。柳驚蟄用餐巾輕輕擦了下嘴,手支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還在咀嚼的江知夏。
察覺到柳驚蟄的視線,江知夏笑彎了眼。他沖柳驚蟄眨眨眼:“怎麽了柳先生,想以身相許了?”
“不早就以身相許了嗎?”
江知夏淺淺嗆了一下。他咳了兩聲,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眼睛撲朔着,帶着點狡黠:“是啊,如果不是公共場合的話,這個時候就該說一點不該說的話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趁着侍者來收餐具、準備下一道菜,柳驚蟄把視線投向了窗外。江知夏挑選了個好地方,高層望出去的夜景,恍惚間能讓人以為自己真的漂浮在了空中。地面的燈光仿佛璀璨的流星,伸手便能觸碰到銀河。
“驚蟄,你在想什麽嗎?”
柳驚蟄把目光轉了過去。江知夏望着他,在昏暗的燈光下,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濾鏡。他看不太清江知夏的神情,卻能感覺到江知夏注視着他的眼眸中一定與他一樣都寫滿了愛意。
什麽都瞞不過他,他本來還打算自己糾結一下的。柳驚蟄低下頭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世界并非一成不變。人生也一樣,永遠充滿抉擇,一個岔路沒有牽好身旁人的手,可能就會不小心失散了。
“……您的意思是,派我回去嗎?”
“國內的業務現在需要本部的人才回去管理,我覺得你很合适。”華裔的上司說着流利的中文,笑眯眯地望着柳驚蟄,“而且聽說你今年春節難得請了長假回國。你的家人不是都在國內嗎?給你一周時間,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上司的話語戳中了柳驚蟄回了一趟家之後一直盤旋在心底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起在遙遠的地方一個人闖蕩、更适合離父母近一點。即便那麽久沒有回去過,一踏上那片土地,他還是會有很強烈的歸屬感。
可是……如果他回去了,江知夏呢?
江知夏希望他在這場戀愛裏可以多一點自我,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但真當自己面對這樣有可能決定兩人的未來的狀态,柳驚蟄才發現,做決定其實是很難的。
那時的他輕輕嘆了口氣。他舉着咖啡望向窗外的景色,寒意逐漸褪去,呈現出一片春天的生機。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自然地發給了江知夏。
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這樣新鮮的體驗——一切都是因為有了江知夏。
“……原來如此。”江知夏聽完,點了點頭,“但是那天的照片很好看。”
“重點是這個嗎?”柳驚蟄失笑,有些沉重的心情一下便被江知夏打散了。
侍者輕手輕腳地走到兩人身邊,為兩人介紹下一道菜。放在眼前的盤子保持着适當的溫度,覆蓋着醬汁的牛排讓人垂涎欲滴。兩人側頭向侍者道謝,重新轉過頭,又對上了對方的視線。他們笑了笑,同時決定拿起刀叉。
美食畢竟沒有罪。
第一口吃進嘴裏,是柔軟細膩的口感。醬汁鹹香,更能襯出牛肉本身的嬌嫩,咽下去後是長久的滿足。
可柳驚蟄更在意江知夏的反應。他擡起頭,江知夏正好也在看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拿起一旁裝着葡萄汁的紅酒杯與柳驚蟄幹杯。抿了一小口後,他放下刀叉,撐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柳驚蟄看:
“那驚蟄是怎麽想的?”
他是怎麽想的?他的想法很混亂。他很想回去,因為他已經開始無法想象一直待在這裏的日子。他想要回到更溫暖的地方,想要見證家人的每分每秒。不想父母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變老,不希望哥哥肩上的擔子沒有人一起去扛,不願意哥哥的孩子見到自己時就跟看到陌生人一樣怯生生的。
可是待在江知夏身邊同樣溫暖。江知夏帶給他的所有都讓他倍感珍惜,他還想跟江知夏一起走很長一段距離。
“我……想要回去。”可柳驚蟄還是說出了口,他不想欺騙江知夏,“正式回去應該要到年底了,但如果答應下來的話,下個月就會開始兩邊跑。國內的總部設在楓城,以後我大概也會定在那裏。”
“楓城?挺好的啊。”江知夏笑道,“我也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順勢一起回去也挺好的。”
“……知夏,等等。”江知夏說出的話讓柳驚蟄感到心驚——他仿佛從江知夏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因為愛人說國外更好,就沒有多思考跟着做了的自己。
最開始的結果或許是好的。既然沒有想好要幹什麽,那跟着別人的想法行動也未嘗不可,但那一定不會是最優解,那些欠缺的部分并不是愛人的愛能夠填上的。
而人的感情是最不可信的東西。
“知夏……我們認識才半年,戀愛到現在也才三個月。你不要因為我就這麽草率地……”
“也不草率啊。”江知夏皺了皺眉,“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有想過畢業之後回國創立自己的品牌的。”
“但是……”
“而且,驚蟄,你是想把自己跟曲意寒那種人相提并論嗎?”江知夏不禁打斷了柳驚蟄,“還是你覺得我會變心?”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柳驚蟄嘆了口氣,“先吃東西吧知夏,涼了就不好吃了。”
之後的氣氛多少有些冷。兩個人減少了對話,在進食的間隙時不時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的确很美,柳驚蟄卻再沒了欣賞的心思。他悄悄觀察着江知夏,只覺得江知夏輕蹙起眉、有些憂慮的樣子也是極好看的。
他們相遇的場景實在不美好,但柳驚蟄一直覺得,那時哭泣的江知夏是相當具有美感的。在劇烈的震驚、悲傷與憤怒之下,他通紅的眼眶與激烈的行為都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受傷的內心。那副模樣,讓人想要撫平他的傷痛,想要拭去他的眼淚。
但那其實并不是江知夏應該有的。看過了江知夏更多的樣子,才知道他笑起來能讓人心情平靜,狡猾得像只貓、惡作劇了也只會讓人更加疼愛,沉溺在□□裏的模樣更是能讓人為他癫狂、想在他身上開出更多花朵。
“幹嘛一直看着我?”江知夏兀然開了口。柳驚蟄一愣,只見江知夏冷着臉,示意了一下柳驚蟄一口都沒動過的甜品,“至少嘗嘗啊。”
柳驚蟄傻傻地回望着,又不會說話,呆呆的真的像只垂着耳朵的傻兔子。兩人面面相觑,莫名的,就又都抿嘴笑了起來。那笑容有點別扭,卻無聲無息地,融化了那本就不多的尴尬。
一頓飯吃得“波瀾萬狀”,等到走出酒店時間已經不早了。江知夏送柳驚蟄回了家,他卻搶先一步下了車,拉着柳驚蟄進了車後座。一把把完全沒有反抗的柳驚蟄推了進去,江知夏也坐進去關上了門。他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一樣窩在柳驚蟄懷裏,雙手緊緊攀着柳驚蟄的背,頭搭在柳驚蟄的頸窩上,弄得他有點癢。
他憐惜地摸了摸江知夏的頭發:“對不起。”
“又來了,動不動就要道歉的習慣該改一改了。”
“嗯。謝謝你知夏,我今天很開心。”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待了一會兒。柳驚蟄也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江知夏頭上。只是這樣,肌膚相貼、感受着對方的心跳與吐息,就讓人很開心。
柳驚蟄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害怕走錯一步就有可能失去他。這樣的痛苦,或許也是愛情的證明吧。
“對不起,我情緒太激動了。”江知夏突然開了口。他的聲音悶悶的,貓兒似的蹭了蹭柳驚蟄,“明明是我叫你多表達自己的想法的。”
“我都懂。只是知夏,這種能決定未來的事,你要多思考一下。”柳驚蟄捧起江知夏的臉頰。看着江知夏不多的臉頰肉被自己的動作弄得擠在一起,他覺得江知夏可愛得要命。在江知夏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他輕聲道,“就算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同一個國家,我們也可以在一起的。”
江知夏定定地看了柳驚蟄一會兒,好半天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麽肯定嗎?明明你也很不安。”
“什麽都瞞不過你。”柳驚蟄喟嘆一聲,又把江知夏攬在懷裏,“是啊,我也很害怕。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話,可能會不顧一切地留在你身邊吧。”
“不要,我喜歡現在的你。”江知夏回抱柳驚蟄。他的聲音裏帶着點悵然,“我會好好考慮的,你別擔心。無論怎樣,我們都絕對不會分開的。”
與其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不如珍惜現在的真心。兩人在沉默中黏糊了一會兒,視線再對上時,江知夏的手很自然地摟住了柳驚蟄的脖頸。在唇齒交融中,僅剩的那點情緒也随之消散。
雖然并不想就這樣輕易結束,停車場裏時不時響動起的腳步聲還是打破了他們的氣氛。感覺到江知夏的身體随着靠近的腳步聲一陣陣發抖,柳驚蟄不舍地結束了這個吻。
分開時兩人之間連着暧昧的銀線,江知夏的眼神也變得迷離。他靠在柳驚蟄身上,壞心地扭了扭。瞧見柳驚蟄滾動的喉結,他輕笑一聲:“今天我可以留宿嗎?明天送你去上班我再回去。”
“你早就這麽打算的吧?”柳驚蟄捏了一把江知夏的鼻子。他幫江知夏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打開了門。
江知夏先走了出去。柳驚蟄也理了理自己的襯衫衣領,剛打算跟着下車,卻聽見江知夏發出了明顯的咋舌聲,立在車門前抱起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柳驚蟄有點疑惑。然而探出腦袋、看清站在一旁黑着臉的人,他頓時明白了江知夏的态度。
他心底也多了些煩躁。柳驚蟄呼出一口氣,站到江知夏身前,關門的同時做出了一個明顯的保護姿勢。江知夏扯了扯柳驚蟄的手臂,與柳驚蟄并排。柳驚蟄這才放松了僵硬的身體,兩人交換了一個笑容。
瞧着兩個人的小動作,曲意寒的神色徹底沉了下來。他手上還捧着一大束花,像個小醜似的。他垂下手,冷冷質問:
“你們不需要給我一點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