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酸

心酸

一行人來到公司，那幾個帶頭的果然又帶着人聚在車間門口，堵着其他準備上班的工人，不允許他們進去上班。

雙方情緒都很激動，甚至有人開始動手互相推搡起來，幸好派出所派出了大量的民警維持現場秩序，事态才沒有繼續擴大。

陸行之大步流星向現場走過去，那幾個人看到他過來，立刻大聲喊叫：“他就是要買工廠的老板，要喝我們血的資本家啊，剝削我們了不算，看我們老了不中用了，立刻就要開除我們，不要我們了！

各位同胞，馬上我們就要沒工作了，沒工作就沒飯吃，既然要餓死了，那還怕個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才劃算！”

有人被他的話煽動，現場氣氛越來越緊張，那群人妄圖沖破警察的防線來圍攻陸行之，董澤他們見狀都緊張的站成一圈，将他圍在了中間。

陸行之推開董澤，向前走了一步，穩穩的站在那裏，掃視了一眼人群，冷靜的開口：“我再說一遍，今天準時上工的，獎金按照1.5倍發放。要是繼續鬧的，我相信警察同志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薄膜公司張總也立刻勸大家：“你們中間許多人都是跟着我老張一起走過來的，從我工廠開業之初就在工廠上班。

可以這麽說，沒有你們就沒有我老張的今天，你們在我眼中就跟家人一樣。

我不願意看到家人犯錯誤，所以我老張今天在這裏求大家了！兄弟姐妹們，現在好多工廠都關閉掉了，我們廠還能開工，還能吃飯，大家不去工作，去賺錢，還在這裏瞎鬧，在這裏搞窩裏反，你們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很痛心！

要是我老張真不管大家死活，我也學其他老板的做法，直接将工廠關掉好了，那樣多省事！大家散了吧，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要是大家不聽勸，造成什麽後果，我老張就是想管，只怕也沒那個能力管得了！”

人群中傳來了小聲的讨論聲，聽了老張這一番話，那些陸行之有背景的言論又被重新提起。

畢竟大家都是有家要養，有幾個人商量了一番，加入要上工的隊伍中去了。

有了人帶頭，陸續有人也加入了複工隊伍中去。

那幾個領頭的急了，有個人向着陸行之沖過來，還沒有近到他身旁，自己向地下一躺，打着滾哭鬧道：“打人啦，打人啦！有權有勢的老板打人啦！”

他動作太快，以至于在場的人都沒有看清楚。其他那幾個領頭的上來圍着地上的那個人，也大聲為他吶喊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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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鬧聲喊叫聲響徹現場，有人拿出手機對準他們，拍照的拍視頻的現場直播的都有。

“這戲演得真夠蹩腳的，想鬧上網搞大輿論？你不知道工廠四處都有高清探頭麽？”

陸行之站在那裏，抱着雙臂，眉頭微微一擡，不再看地上還在打滾的人。

他轉頭對警察說：“警察同志，這些人明顯的屬于碰瓷訛詐，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說法。”

民警這幾天為這件事來回奔波，連休息都被取消了，也帶着一肚子氣。

雖然開始體諒工人們也生活不易，現在看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撒潑鬧事，猶如被當場打耳光一般，立刻将那幾個人帶回了派出所。

現場的工人陸陸續續回各自的車間去重新開工了，張總帶着陸行之一行人到了會議室，雙方寒暄一番，開始讨論轉讓合同中的一些細節問題。

中間林聰慧接到了派出所趙所長的電話：“林小姐啊，這些人最多只能關不到二十四小時，放出來了你們是不是得開除他們啊？”

“我看陸總的意思，企業這樣的員工是不安定的因素，怕是不能留吧。”

老趙嘆了口氣：“唉，他們家裏都有老有小的，也挺不容易，您可不可以幫幫他們？”

林聰慧沉默了一下，才對趙所長說：“我盡量吧。比竟他們是犯錯被開除的，我看能不能給們争取到公司解聘他們的賠償。”

“謝謝謝謝。這群人要是沒錢沒工作了，在我轄區簡直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林小姐，以後你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只要我老趙能辦的，絕對義不容辭！”

林聰慧跟他客套一番挂斷了電話，現實社會讓她變得圓滑，答應趙所長，也是賣他一個面子。

只是突然間，她心裏酸楚難過到了極點。

當年她爸也去工廠做過一段時間工人，因為他經常喝酒誤事，最後被工廠開除了。

她爸去工廠門口大鬧大罵，甚至有次還帶着汽油說要去自焚，鬧得都上了當地新聞社會版頭條。

最後最後工廠迫于輿論壓力，賠了他一筆錢了事。

所以她不同情這些人。

自己不但不努力工作，也不長腦子，被拿出來當槍使，妄想着一夜發財，也不去想想，天上哪裏會真會掉餡餅呢？

他們有孩子，有家人，難道沒有想過為家人孩子留點臉麽？有手有腳，哪裏賺不到一口飯吃？

她記得那時候，她爸的事情一鬧開，街道辦，居委會，還有警察，一起到學校找她，讓她去現場勸她爸，希望她爸看到她的份上不要做傻事。

那麽多的記者對着她一通狂拍，她怎麽用手遮臉都遮不住。

她爸要是能有一丁點替她着想，他就做不出那些事。

後來學校的同學知道了，有幾個同學經常怪叫着沖她喊：“林聰慧，你今天帶汽油了嗎？”

雖然當時她跟沒事一樣，可是多少個晚上在被窩裏面偷偷的哭。

這些嘲笑一直伴随她到初中畢業，高中她考去了另外一所學校才總算過去。

她以為現在足夠強大，也離開了那個家，可是有些事情還是會不經意間冒出來，瞬間将她擊得一敗塗地。

她沒有心情再進會議室，徑直下樓來到廠區，毫無目的四處走走看看。

工廠建得比較早，那時地也便宜，所以裏面有大片的地拿來做了綠化，甚至還開辟了出了一片菜地，種的菜專供裏面的行政人員平時吃。

她坐在小花園旁邊的休息椅上，靠着椅背，默默的看着那些不知名的植物出神。

佛說，人有三苦，求不得,怨憎會,愛離別。

她這麽多年，一直努力上進，争取擺脫出身，好好的活着。

她也的确做到了，名牌大學畢業，有不錯的工作，收入也高。

可是，她的心中始終缺了那麽一塊。

她知道是那些童年的缺失，還有她憎恨的家。

那個家，就像定時炸彈埋在那裏，說不定哪天，就會冒出來，将她現在平靜的生活炸得粉碎。

就像人根本不能擺脫自己的出身，你的原生家庭，那些童年印記，始終烙在那裏，洗不掉，更無法忽視。

就像自己的肋骨，在陰雨天氣總是隐隐的疼。

陸行之站在不遠處，看着獨自坐在那裏的林聰慧。

她整個人看起來既蕭索又落寞，幾乎與江南冬天陰沉的天空融為了一體。

她瘦弱的身體，直直的挺着，看似堅強，那散發出來的濃濃的哀傷，令他的心也莫名其妙的酸澀了起來。

會議中途她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直到會議結束再也沒有見她回來。

不知怎的，後面的會議他居然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那些讨論的東西怎麽都進不了耳朵似的。

于是他草草結束了會議，将有些細節工作交給了董澤，自己先出來了。

在會議室旁邊的茶水間沒有見到她，其他辦公地方也沒有她的身影，陸行之有些心煩意亂的在工廠裏面亂轉，最後居然發現她坐在了這裏。

幾年來，林聰慧作為他的助理，雖然他在口頭上喜歡欺負她，嫌棄她，可是他也得承認她的工作能力非常不錯。

極聰明，非常有眼見力，遇到問題總能能舉一反三。

人又勤奮，他交待的工作，她都能超越标準的去完成。

陸行之看到的林聰慧，永遠都那麽生機勃勃，永不知倦般，小小白皙的臉永遠帶着微笑，舉止得體又大方。

就算是上次在上海生病了，她也跟打不死的小強般，自己爬去了醫院。

她那強悍的生命力，令公司所有人都敬佩不已，不然她也不會年年被匿名投票評選為最受歡迎的員工。

可是，現在的林聰慧，是他從沒有見過的。

頹廢，無助，像失去了生機的木偶。

他幾乎有些恨那個讓她如此不一樣的人，難道是她新交上的男朋友？

陸行之站在那裏，盯着林聰慧的背影看了好一會，終于邁步向她走了過去。

「林聰慧，你不好好工作，居然敢跑出來在這裏偷懶，你膽子肥了啊！”

林聰慧被吓了一跳，轉頭看着陸行之，開口問道：“會開完了嗎？”

「就算開完會了你就可以偷懶了？還有很多後續的工作等着你去做呢。要是你再繼續偷懶，說不定你得留在這裏過年了。”

陸行之在她身邊坐下，又恢複成了那個毒舌老板，昨晚他們之間的那些微微尴尬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聰慧的滿腔愁緒也随着他的話飄散在了九霄雲外，她立刻站起來：“那我回辦公室了。”

開玩笑，她可不想在這裏過年。

“林聰慧，你為什麽傷心？是因為你男朋友嗎？”陸行之突然問。

林聰慧的腳步頓了頓，不過沒有回答他，幾乎是小跑一般，疾步向辦公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