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見誤終身

簡言說喜歡簡昕，這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她始終記得看見簡昕的第一眼，金庸寫郭襄的時候，說她“一見楊過誤終身。”雖然長大之後簡言才真的懂得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是她在心裏，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看過了簡昕的眼，這世上的男人她都無法再愛了。

那還是在十年前，那一天，她坐在街頭，渾身落滿了灰塵，髒兮兮的，等着媽媽回來接她，她只知道媽媽去給她買奶油冰棍了，卻不知道她什麽回來。那時的B市還不似如今這般繁華，能開的起車的人也并沒有如今這般多，那時的簡淩峰還是不到40剛出頭的樣子，簡昕也還小，好像才9歲，瘦瘦的，沒有同齡的孩子的那種嬰兒肥，漂亮的眼睛，帥氣又有禮貌，像個小王子。

她看見簡昕的時候，簡昕剛好站在她面前，拉着簡淩峰的手，對他說，“爸爸，你看，她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然後簡淩峰便帶着簡昕走近她，問她話，他們都問了些什麽，簡言自己也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一直都沉默者，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沒有任何反應。所以簡昕後來以為她是啞巴，還告訴她只要點頭或搖頭就好，可是她還是沒有反應，

簡昕給她買了吃的，她也無動于衷，那時候她只想等媽媽回來。

後來她聽到簡昕和簡淩峰之間的對話。

簡淩峰說，“簡昕，我們該回家了，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們，”

簡昕說，“那爸爸，她的爸爸媽媽呢，怎麽還不來接她。”

“簡昕，你聽我說，她的爸爸媽媽可能是一不小心把她弄丢了，爸爸不是教過你麽，如果跟爸爸媽媽走丢了的時候，就要等在原地，等爸爸媽媽回來找你，所以妹妹也是在等她的爸爸媽媽，我一會打電話給警察叔叔，讓他們來幫助妹妹，我們還是先走吧，好不好？”

她聽着簡淩峰的話，心裏思襯着，媽媽說要給她買奶油冰棍時的神情，媽媽也說過如果走丢了的話，就在原地等她，那自己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那媽媽呢，媽媽怎麽還不回來，她的奶油冰棍是不是融化了。

簡淩峰又接着說，“你忘了臨走前媽媽說過什麽麽？如果這次回家晚了，可能媽媽再也不會答應我帶你去游樂園了。”

簡昕的眼神開始猶豫。

簡言就是在這一刻，突然鐵下了心。五歲的女孩能有多大的認知度，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在遇見簡昕之前，她在游樂場的圍牆外邊等了一天一夜，不敢睡覺，也不敢亂走，怕媽媽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她還在期待媽媽帶回來的奶油冰棍，可是她連媽媽也找不到了。她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随便閉上，害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媽媽的身影，可是天黑了又亮了，太陽公公又要下山了，她的媽媽還是沒有出現。所以她不會回來了，她是不要自己了。如果要她的話，就不會讓她等那麽久。

直到簡昕出現，他是這兩天裏唯一一個理她的人，唯一一個蹲下來，給自己食物的人，他有好看的睫毛和小虎牙，他一定是自己的救星。

所以她拉住他，她想說，帶我走吧，別丢下我。帶我走吧。

“帶我走吧。”簡昕轉身的那一霎，簡言拉住了他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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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昕瞪大了眼，他很驚訝，驚訝簡言會說話，也驚訝簡言讓自己帶他走。

“你說什麽？”簡昕問她，為了确定自己的耳朵。

“帶我走吧。”簡言的眼睛裏有淚花閃動，卻始終沒敢讓淚落下。

“我媽媽不會來接我了。”

“我從昨天晚上就一直等了，可她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說去給我買奶油冰棍了，可是她哭了。”

“她走的時候看見我了，所以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簡言抱着希望，也不敢抱希望，憑什麽啊，憑什麽緊靠他兒子的善心就讓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帶自己回家，憑什麽啊。

所以簡淩峰不出意料的說，“簡昕，不可以。”

可是那個漂亮的叫簡昕的男孩卻說，“爸爸。我想帶她走。”

簡淩峰壓抑着，簡言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付出了多大的勇氣把她帶回家，因為這是一個女孩的一生，不光是她的一生，還有他的家人，一家中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可能因此而發生改變。他也有女兒，是的，曾經有過。他的女兒名字叫簡言，比簡昕小四歲，現在算起來也有女孩這麽大了，然而，可惜的是，簡言在兩年前，就已經生病去世了。而簡昕年紀還小，所以簡淩峰和林雨柔就騙簡昕，妹妹是丢了。可那個曾經是林氏集團的千金，那個溫和美麗的女子，簡昕的媽媽林雨柔，因為失去了女兒，從此一蹶不振，陷入了深度郁悶之中，偶爾也會錯覺簡言并沒有死，只是丢了。而她也越來越擔心失去簡昕這個兒子，視若珍寶，就連今天簡淩鋒帶簡昕出門，她都一定要叮囑好時間……想到這裏，簡淩峰又一次看了看女孩兒，她的眉眼之間倒是與已故的簡言有幾分相像，不，是越看越覺得相像。

可是他不能帶她回去，簡家不是養不起這一個孩子，即便這個女孩的身體有什麽問題，以簡家的能力都還是綽綽有餘，只是，在B市的街頭，随随便便就撿一個孩子回家養，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這中間還有很多道繁瑣的程序，更何況連女孩的來歷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沒辦法，無論怎樣，他要先保護好的是自己的家人。

“可是，爸爸，我一定要帶她回去。她媽媽已經不要她了。我不能，丢下她。”簡昕看的出爸爸的眼神裏的意思。緊緊牽着簡言的手。

簡淩峰的心這一刻突然動搖了，他身體也跟着微微顫了一下，不是因為兒子的堅決，而是因為他看見了女孩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神裏忽然變得清晰，好像還在閃爍着什麽東西。

“我就跟媽媽說，是妹妹找到了，她會很開心的。”簡昕繼續說。

簡淩峰沒有再說話，他望着游樂園裏旋轉的摩天輪，良久深深嘆了一口氣。

又沉默了好一陣，簡淩峰重重的對兒子點了點頭。

簡言永遠記得簡淩峰點頭時那鄭重的表情，這個後來她一直喚作父親的男人，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帶她走出最陰暗的童年，給了她公主一般的生活，也肩負了她一生的榮辱，他那麽堅強，沒有半點污點的幹淨的活着。卻差點讓這個撿來的女兒毀了他一世的榮耀，可即便是最慘淡的那時，他也像個親生父親一樣支持自己的任何選擇，沒有半句責怪。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坐在簡家的私家車上，簡淩峰就開始不停的打電話，找警察局，囑咐他們一個月內，如果有人找小孩就一定要聯系他。找醫院，給簡言作全身的體檢。找關系，這一時期內無論有簡家任何風吹草動，都請幫忙瞞過去。

簡昕則在後座上安慰着這個陌生的妹妹。“別害怕，媽媽很溫柔的，還很漂亮……”

簡淩峰坐在副駕駛上，愁容滿面，但聽着兒子開心的聲音，又不由自主咧起了嘴角。也許這樣，真的會對雨柔的狀态好。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簡言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一輛大貨車好像剎車失靈了，雖然貨車拐彎還是擦到了簡家的車，車子被猛烈一撞，簡言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疼，然後有什麽東西砸碎了車窗朝自己砸來，然後簡昕撲了過來，護住了自己。之後她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她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旁邊坐着失魂落魄的簡淩峰，簡昕卻找不到了蹤影。

一個美麗卻又有些憔悴的女人走了進來，嘴裏嚷嚷着簡昕的名字，簡淩峰急忙攔住，沖手下喊道，“誰叫夫人過來的。”大家都不敢接話，女人神情緊張又焦急，“簡昕呢？”簡淩峰不說話，

“我問你，簡昕呢！你說話啊！”

“還在急症室裏，醫生說沒什麽生命危險，可是要先治療…”

女人的情緒好像一瞬間就崩潰了，“簡昕，我的心肝，你出門前怎麽答應我的，你怎麽說話不算數……”簡淩峰急忙将女人抱在懷裏，低聲道歉，

女人情緒很脆弱，眼淚決堤，然而當女人低下頭一看見她，卻突然愣住了，約有半分鐘的時間，女人突然撲過來，抱着她失聲痛哭，“言言啊，我的言言，你是言言對不對？你終于回來了，媽媽好想你啊。”

簡言那時就知道，眼前這個喊着她言言的女人，就是林雨柔，簡昕的親生母親，只是她哭喊着的是她的女兒簡言，卻并不是自己。

但她也知道，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簡言了。

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意識不到作簡言意味着什麽。她只是懂得，無論願不願意，她只能這麽做，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