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陸火睡到九點半,渴醒了,伸手拿床頭櫃上的杯子,空的,躺下想繼續睡,但口渴得太厲害,不得已,只好起床喝水。

此時,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明晃晃的,讓人如在夢中一樣,他拿杯子在飲水機處接了杯水,幾口喝光。

昨天晚上在許江槐那待到淩晨一點多,本想回自己的住處,然而岔路口調了車頭就來了這邊。

陸家原是個兩居室,周冰過來時,溫钰把陸火房間的床換成了上下鋪,周冰睡下鋪,陸火睡上鋪。

陸火上高中時,溫钰覺得周冰也大了,兩人再睡一個房間不太方便,就給他申請了住校,待陸火考上大學,陸家賣掉了兩居室,在同小區內置換了套三居室的房子,陸火才終于又有了自己的獨立卧室,然而一年也睡不了幾次,尤其是自己租了房子後,這邊的房間就成了擺設,但溫钰每天都打掃他的房間,床單被罩每月更換,昨天夜裏躺在床上時,恍然有種小時候的幻覺。

一杯水下去,肚子咕咕響,他又接了杯水,準備去廚房找吃的,一轉頭,看見沙發上橫着一個周冰,上身裹了件綠色的開襟毛衣,下身卻只穿了條短褲,露出兩條大長腿,他眉頭一皺,命令她:“回房間躺着去!”

周冰把手機從眼前移開,看了他一眼,說:“我躺這兒礙你眼了?”

陸火居高臨下地看了看她,往掌心倒了點水,甩手淋過去:“穿這麽少,等着感冒呢?”可能因為是老小區的緣故,最近的暖氣不是很給力,從前到了這會兒,進屋得穿背心褲衩,但他回來這兩天,明顯感到溫度不對,他都要穿長袖長褲呢,她還穿這麽少。

周冰被水一激,心頭火起,沖他翻了個白眼,索性翹起了二郎腿,故意晃蕩着腳丫子,把手機橫到眼前繼續玩游戲,那一晃一晃的腳丫子仿佛在向陸火叫嚣,管的着麽!

陸火轉身去了廚房,竈上空空如也,啊,早上不是還喊他吃飯來着,怎麽什麽都沒有啊,再打開冰箱翻檢一通,翻了塊面包,擱嘴裏咬了一口,硬邦邦的,但是餓了,得吃東西,他叼着面包晃蕩到沙發前。

周冰在沙發上居中躺着,陸火不管不顧地坐下來,擠得她不得不往沙發裏面挪,她用手機戳了戳他,“你幹嘛在這兒吃東西?”

陸火拿遙控器打開電視:“我要看電視。”

周冰又戳了戳他:“你擠着我了。”

“誰讓你躺這兒了,剛就讓你回房間去。”

“地方是你的啊,寫你名字了啊,我就躺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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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別嫌擠。”

周冰一腳踩上他的後背,使勁兒蹬了兩下,他紋絲不動,繼續啃面包,她坐起來,把兩只腳都踩上去。

陸火被踩得往前傾,腰一挺,又坐得筆直,說:“右邊使點勁兒。”

周冰見他把自己當做給他按摩的了,心裏一氣,兩腳亂踹一通。

陸火任她踹,後面有幾下踹疼了,他反手抓住她的腳踝,出聲警告:“別蹬鼻子上臉啊。”

周冰不想讓他碰自己,使勁兒往回撤:“誰讓你擠我了!”

她的皮膚滑膩,陸火得使勁兒握着才不至于被她掙脫出去,他用力把她往前一拽,然後身子往後一躺,将她當做沙發墊靠着,還左右蹭蹭:“跟你說什麽就乖乖聽話,非得找罪受,別動,越動越難受。”

周冰被壓得喘不上氣來,眼淚呼地湧上眼眶。

溫钰進門就瞅見這麽一個場景,鞋子都來不及換,拎着包上來抽陸火:“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欺負冰冰。”

也不知道溫钰在包裏放了什麽東西,硬邦邦的,陸火被砸中腦袋,登時覺得懵懵的,他手上一用勁兒,攥得周冰嗷地喊了一嗓子:“疼!”

這一聲喊得溫钰心都碎了,扯着陸火的胳膊叫他撒手,又回頭喊陸行章,“你快過來幫忙!”

陸火被一家人推得推,扯得扯,拽得拽,最終狼狽地滾到一旁。

周冰抱着腳丫子抹淚兒,溫钰摟着她柔聲安慰,而陸行章則數落陸火年紀越長越沒個正行,手裏也沒輕沒重。

陸火伸長脖子瞅了一眼周冰的腳腕,紅了一圈兒而已:“有那麽疼嗎?”

溫钰一巴掌拍過來:“你手勁兒那麽大,她細皮嫩肉的,經得住你捏把嗎,你回來幹啥來了,早上睡大覺不起床,起來就欺負人。”

這不是他們叫他回來吃飯的嗎!陸火挨了打,又辯解不得,起身去拿了衣裳往外走,這飯吃不了了。

溫钰問他幹嘛去,他頭也不回地說:“值班。”門開了,關上,屋子裏一時只剩周冰的抽泣聲和溫钰的安慰聲,陸行章去拿了紅花油,讓溫钰給周冰揉揉。

溫钰把紅花油倒在掌心,搓熱了,敷上周冰的腳踝,揉了半天,直揉紅了一片皮膚,她心裏不免嘀咕,這個陸火,得敲打敲打他,周冰這麽大了,該避嫌就得避嫌,哪能還跟小時候似的。

中午,溫钰就給陸火打電話說了這個事:“冰冰從你那搬出來也是對,你談了女朋友,冰冰也大了,你們得避諱,總歸是要給人家姑娘安全感。”

陸火把自己炒好得菜端上桌,說:“知道了。”他其實一直挺避諱的,只是今天一時忘了形。

吳湘湘問他,“是阿姨打來的嗎?”

陸火把手機放一旁,“嗯”了一聲,回廚房去拌涼菜。

“說什麽啦?”

“沒什麽。”

吳湘湘把筷子遞給他:“我炒完這個菜就來,你先吃着。”

“一起吃吧。”

吳湘湘麻利地炒了最後一個熱菜,又盛上兩碗米飯,她的廚藝得秋娟的真傳,吃過的人都會贊一聲好,她喜歡在陸火這兒做飯給他吃,尤其是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忙活一頓飯時,更讓她心裏高興,她喜歡這種感覺,似乎是種溫馨的滿足感。

在一起這麽久,陸火的性格和脾氣,她也算是了解得比較透徹,他這人看上去很溫和的樣子,可實際上,很多人都被他這種“溫和”所欺騙,其實他不容易讓人接近,也很難讓人親近,吳湘湘覺得自己跟陸火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活得很焦慮,她覺得自己根本抓不住他,兩人之間的距離感始終都很深,她僅靠着偶爾的絲絲甜蜜在赴湯蹈火。

兩人邊吃邊聊了下各自的近況,吳湘湘觀察着陸火,他只吃了半碗飯,菜也沒吃幾口,很快就擱了筷子,拿起手機聽醫院的人給他發來的語言,說得都是病人的各種情況,又是這樣,周末也沒個假期的樣子,時時刻刻都得應付各種突發事項。

吳湘湘吃完飯,把碗筷拿去洗了,又切了水果,陸火僅吃了一塊,她催他再吃兩塊,陸火眼裏只盯着中介發給他的戶型,“我不愛吃這些,你都吃了吧。”

吳湘湘賭氣,把盤子端到自己這邊,一口接一口,全吃光了,陸火這人總是這樣,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吃,一點都沒有認同感,這是她特意去買的進口水果呢,還大老遠拎過來,本來上午挺高興的,因為看見周冰的房間空了,可是這會兒開始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陸火忙完手裏的事,伸了個懶腰,看到坐在沙發一角的吳湘湘,他過去挨着她坐下,問:“出去嗎?”

吳湘湘悶聲說:“去哪兒?”

“商場,給你爸媽買點東西,去看看他們。”

“不用買,他們什麽都不缺。”

陸火其實不太喜歡跟吳國惟在一起吃飯,吳國惟脾氣不好,還愛喝酒,喝完了就拉着人話當年,聽得多了,已經腦補出一場吳家八代大戲,吳國惟對陸火做的事情多是批評,每回去,都會讓陸火辭了醫生的工作出來自己幹,又說他跟這路神仙結識多年,和那路小鬼交情頗深,有機會讓陸火見見,幫他提升思維,開拓商路,起初,陸火以為吳國惟是個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抱着學習的态度向他讨教,後來慢慢地品味出真相來,便不再跟他深入聊天了,但他是吳湘湘的爸爸,禮數和孝心不能少,所以上門吃飯拜訪,他樣樣都不曾落下。

吳湘湘是個十分敏感的人,她能感知得到陸火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可畢竟是她爸,不沖她發脾氣的時候特別疼她寵她,縱使他行事說話有些高調又不着邊際,那也是她爸,她認為,兩個人的婚姻結合,是兩個家庭的結合,她對陸火的父母有多少尊敬和喜愛,陸火也要對她的父母有多少尊敬和喜愛,否則就是不夠愛她,因為不夠愛,所以無法愛屋及烏,她扭頭刻意開了個玩笑,“我爸說你好久沒去了,問我是不是跟你分手了。”

陸火摸了摸她的頭發:“我最近太忙了,忽略這個了,走吧,還是先買點兒東西,不能空着手去。”

兩人去超市買了些肉菜煙酒等,提着去了吳家,吳國惟正在和鄰居下棋,見了陸火,招呼他過去坐,把他帶去的煙拆了,分了一根給鄰居,倆人就在客廳抽起了煙,秋娟聞着煙味兒,喊他們出去抽,說屋子裏的空氣都污濁了,吳國惟嫌她吵,說抽兩根煙而已,能有多大污染,事兒真多,眼見着父母就要吵起來,吳湘湘趕緊勸秋娟少說兩句,陸火起身去把窗子開了個縫兒散味。

一盤棋下完,鄰居便托詞走了,吳國惟心裏不痛快,拉起個臉,讓陸火去把窗子關上,陸火便又把窗子關嚴了,看秋娟和吳湘湘要準備做晚飯,他想過去幫忙,被吳國惟叫住,讓他陪他喝喝茶聊聊天兒,秋娟說不用他幫忙,又讓他以後少給吳國惟買煙酒,陸火應了,說回頭買些補品來,但吳國惟聽了這話更不痛快了,揚聲沖秋娟喊道,“天天的攔着我抽煙喝酒,你就是見不得我快活,補品吃再多,該死還是個死。”

秋娟氣道:“我不是為你好嗎,真是不知好歹。”

“用不着你管,抽死喝死我樂意,總好過嘴裏淡出鳥兒。”

“神經病!”

吳湘湘實在受不了倆人吵吵:“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別吵了。”

吳國惟轉而罵吳湘湘:“養你都是白養,自個兒掙錢了還吃我喝我住我的,你掰手指頭數數,總共孝敬了我幾回?”

吳湘湘沒想到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聽着吳國惟碎碎地罵,心裏不是滋味兒,尤其是陸火還在這兒,更是覺得羞憤,她把手裏的菜往袋子裏一扔,出來拉着陸火要走:“咱倆出去吃點兒吧。”

吳國惟見狀又罵:“這輩子是指望不上你倆了。”

陸火本想說點兒什麽,但吳湘湘手勁兒極大,扯着他出了門,他掏了紙巾給吳湘湘擦眼淚:“下次我買點兒別的。”

吳湘湘捂着臉哭:“買什麽他都挑刺兒。”她知道吳國惟是因為什麽而不滿,他一直覺着陸火少言寡語,現在又掙不到幾個錢,跟她埋怨過好幾回,說陸火十分幼稚,心裏裝着清高的理想抱負,嘴也不甜,在現在這個世道裏,得有錢才行,沒錢談什麽理想,談什麽抱負,真是讀書讀傻了,她為此辯解過,但吳國惟始終堅持己見,她再多說兩句,吳國惟就開啓無盡地碎碎罵,罵她不會找對象。

兩人在車裏坐了一會兒,吳湘湘一直在哭,雖是聽了陸火的一番勸慰,但收效甚微,她最希望的是陸火能順着吳國惟說些好聽的話哄哄他,讓他心裏痛快點兒,別再給她壓力,她這樣擔着父母的情緒太累了,她想要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哪怕只是一個假象,但陸火的頭很驕傲啊,他怎麽會為這種事低頭呢,她以為她不說他也能知道呢,非得要她低三下氣地講出來嗎?非得讓她來求他嗎?

陸火見她一直哭,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又抽了兩張紙巾給她,“結婚吧。”

吳湘湘聞言,拎着淚眼看他,“你這是求婚嗎?”

“嗯。”陸火點頭,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和原生家庭拆分開,吳湘湘心裏的擔子興許能輕一點兒,“雖然我現在條件有限,但以後該有的都會有的。”

吳湘湘擦掉眼淚,她很明确陸火的态度是認真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覺得自己跟陸火可能要走到頭了,她從小到大一直規規矩矩做人,固守成規地談戀愛,數着時間等結婚,但是這會兒陸火說結婚吧,她卻退縮了,多可笑的自己,踟蹰間,手機進來一條消息,她拿起來看,是藍卡,“晚上有空沒?出來吃飯。”

吳湘湘想了想,回複道,“這會兒就有空,你哪裏?”對方發了地點給她,她看了一眼,跟陸火說,“你剛剛說的,我考慮考慮行嗎?現在我想去找藍卡聊聊天。”

陸火要送她過去,她拒絕,“你回去看書吧,我打個車。”說着就開了車門下去,用手機軟件叫了輛出租,到了藍卡發給她的地方後,見到打扮得十分漂亮的藍卡,還有兩個是之前見過的女孩兒,幾人去吃了飯,吃完又約着去唱歌。

吳湘湘從小就嗓子好,唱歌動聽,這會兒心裏不痛快,先是點了幾首勁爆歌曲,邊唱邊跳,唱累了,又點了些抒情悲傷向的,靠在沙發上輕聲哼唱。

藍卡倒了杯酒給她,吳湘湘喝了,大概是觸景生情,心裏突然覺得委屈,抱着藍卡嗚嗚哭起來。

另外兩人見狀,忙過來安慰她:“你唱得這麽好聽還哭,讓五音不全的人情何以堪啊。”

藍卡讓她們繼續去點歌,別打擾吳湘湘哭,待人哭得差不多了,才問:“陸火惹你生氣了啊?”

吳湘湘起身,抽了紙巾擦眼淚,“我想分手了。”

藍卡說:“真的假的。”

吳湘湘點頭,“他剛剛說結婚吧,可是我沒有之前期待的那麽高興,想得卻是分手。”

“為什麽?”

“不知道,大概是他有他的驕傲,我也有我的驕傲吧。”

“哎呀,現在結了婚都能離婚呢,談戀愛分個手很正常,你的道德感不要那麽重,覺得不合适趕緊放手,不然到頭來兩個人都難受,像你倆這種什麽都不愛講出來的人,各自找個性子外放的人中和一下比較好。”。”

吳湘湘覺得自己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的,總是不如藍卡活得幹脆明白,她索性清空腦子,繼續點歌唱歌,直唱到嗓子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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