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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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一聽夏陽要在她這兒買衣服，當下就精神了。再見她雖然穿着平平，卻從骨子裏透漏出的那股貴氣，也就信了她肯定不會掏不起這錢。

“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吳大志這人雖然窮，但這人品卻是極好的。平時這鄰裏有個什麽事兒，吳大志能幫的都會幫，說白了就是個爛好人。”李姐咂了咂嘴，說道：“吳大志這人孝順，要說前兩次我肯賒給他東西，也是因為入冬之後，他實在是沒錢給他媳婦兒和老娘買厚衣服。一個有痨病受不得凍，一個是八十幾歲的老太太，我心軟，也不忍心看着人被凍死。”

聽了這話，夏陽覺着這李姐看似刻薄，實則是一個非常心善的人，不由的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都是冬天時候的事兒了，他到現在都沒想着還你錢麽？”

“說起來，也是那織布廠的人可惡，欺負吳大志老實，每個月也就賺三十塊錢，還壓着三分之一不給。他一家老小就指望這那點兒錢生活，也是入不敷出，興許他要有富裕的錢，早就給我了。”

“他就沒想過用別的法子賺錢？”

“你當這年頭賺個錢容易麽？吳大志也不是個神仙，又要上工、又要照顧妻兒母親，你還指望他去打小工嘞？”

“那将織布廠的工作辭了再去換一份兒工作呢？”

“小丫頭，你說的輕巧，這年頭找個工作哪兒那麽容易？”李姐搖了搖頭，覺得夏陽實在是有些異想天開，不由的嘆道：“他要是辭了這份工作，興許下個月他們家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夏陽若有所思，抓着手中的衣服走了神。

李姐見她光問問題也沒有要去試衣服的打算，不由的又擰了擰眉，“你這小丫頭，到底要不要買衣服的？”

“買啊！”夏陽走進了試衣間，不一會兒就将裙子換好，随後她将還悶在包裏的米尼拽了出來，問道：“米尼，你覺得吳大志這人怎麽樣？”

“很孝順，很實誠，人品也算過關！”說完之後，他又搖頭道：“就是賒東西這毛病有點不太好，要我說，有錢就穿沒錢就不穿，冬天給老娘和媳婦兒買衣服情有可原，可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還想着給閨女買新衣服，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夏陽點了點頭，覺得米尼說的有道理。可吳大志走的時候眼神很失落，還有些擔憂，夏陽便覺得這事兒恐怕也另有隐情。

她會注意到吳大志，也只是單純的看他面相老實，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但她也不會随随便便找一個人，這人最終值不值得信任，還有待考據。

将頭發攏了攏，重新紮了個馬尾，夏陽這才走了出去。

小洋裙穿在夏陽身上，格外的好看。她長得偏瘦，這段時間的營養補充，讓她較之原來還圓潤了許多，加上皮膚白皙，配上這件大紅色的小裙子，更顯得精神而漂亮。

“都說人靠衣裝，別說，你這丫頭長得還真是标致，這衣服一穿上，稱的這張小臉蛋兒都粉紅水嫩的很呢！”李姐看着夏陽的模樣，覺得她換了一套衣服，倒像個有錢人家的姑娘了，“還真是漂亮！”

做生意的人，誇人向來都有三分真心、七分奉承，對于她的誇贊夏陽也不全信，只笑道：“李姐可真會誇人，怪不得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這兒的服裝生意是最好的。”

“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說假話，我李姐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李姐拍拍胸脯，又拿了一件衣服下來，指着這衣服對夏陽說道：“我就敢這麽說，這附近的服裝店，我衣服的料子，絕對比他們同等價位的要好，顧客都知道我李姐這兒的實惠，所以來我這兒的顧客自然就多了。”

物美價廉，這确實是一個能夠吸引客源的方法。加上李姐這人也實誠，說話做事也給人的感覺很輕松，所以來她這兒的回頭客自然就多了。

兩個人正說着，就見不久前才剛剛離開的吳大志又去而複返，手中還牽着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姑娘。

夏陽挑了挑眉，眸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李姐一見到他竟然又牽着閨女回來了，當時便有了火氣，在吳大志還沒走進店鋪的時候，就立馬沖了過去，堵在門口叉腰道：“吳大志，你又來做什麽？”

不止李姐，包括夏陽也以為吳大志是帶着閨女來賒東西了。

卻不料，他伸出手，将手心攤開，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李姐，真是不好意思，之前真的謝謝你能把那衣服賒給我，不然，我老娘和桂萍都沒法兒扛過冬天了。”

他的手心裏，攤開了一把零錢，零零總總的，約莫有二十多塊。

那個時候，一件冬衣也就十塊錢左右，小孩子的小裙子要更便宜一些，好一些的五塊錢也就能買。

“吳大志，你從哪兒來的這麽多錢？”李姐驚訝道。

“我都不知道桂萍那兒那藏着點兒錢，她也是擔心到時候家裏沒錢了，我老娘生了病拿不出錢來。”吳大志邊說着，邊臊紅了一張臉，“李姐，我要知道家裏頭有多餘的錢，早就拿過來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李姐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吳大志将錢塞到李姐的手心兒裏，又對她鞠了一躬，這才說道：“要不是今天桃桃生日，我之前就答應她要給她買一件新衣服，我也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來再來你這兒賒賬。”

小姑娘聽吳大志說完，連忙走上前去，扯了扯李姐的衣服，極小聲的說道：“李姨，桃桃不要新衣服了，你不要怪爸爸了好不好？”

要說這吳桃也只比二丫和狗子兩個人大一歲，個頭卻也跟兩個小家夥長得差不多。興許是跟二丫和狗子相處的時間長了，她尤其看不了這種生活在貧苦家庭卻異常懂事的孩子。

而吳大志這一番舉動，更加讓夏陽覺得，這應該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她過完這個生日也就六歲了，從小到大，她都是撿着鄰居家孩子不穿的衣服穿，我覺着對不起她，就想着這次她過生日給她買一件新衣服穿……”吳大志滿臉都是無奈，“可這個月的工錢，到今天一分錢都還沒給，我又不想在桃桃面前食了言。”

“算了，我……”

“小妹妹，姐姐給你買件新衣服穿好不好？”夏陽蹲到地上，對那邊正站在李姐身邊的小丫頭招了招手，“你覺得姐姐身上這條裙子好看不好看？”

吳桃平時很少出門玩，可鄰居家的孩子們，也都沒有比夏陽還要漂亮的女孩子。她眨巴兩兩下眼睛，朝着夏陽走了過去，張口說道：“好看！裙子好看，姐姐長得更好看！”

夏陽見吳桃嘴巴這麽甜，不由的點了點她的小鼻子，“你也長得很漂亮啊，如果有新衣服穿的話，會更漂亮的！”

吳桃聽了夏陽的話，皺了皺小鼻子，然後果斷的搖了搖頭，“我們家沒有錢，爸爸上班工作很辛苦，桃桃不要新衣服了！”

“姐姐說了，姐姐給你買。”

“可是爸爸說了，不能随随便便要人家的東西。”

夏陽又看了一眼在那邊站着的吳大志，一笑。這吳大志，倒是個人窮志不窮的人。

吳大志看着夏陽這麽個僅有十幾歲的小姑娘，覺得她的錢多半也是家裏大人給的，他自然不會說讓一個小孩子給自己家閨女買東西。

“小姑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你的錢也是你的家長辛辛苦苦賺來的，所以這衣服我們不能收。”吳大志說完以後，便對吳桃招了招手，“桃桃，快跟姐姐說聲謝謝，跟爸爸回家了。”

“吳叔叔，這錢是我自己賺的。”夏陽站起來，負手而立，“如果我說，我有事要請你幫忙，你肯不肯收下這衣服？”

李姐和吳大志兩個人都略有驚訝的看着夏陽，不過一個十歲的小丫頭，竟然能賺得到錢？

吳大志有些猶疑，似乎在揣摩夏陽話中的可信度，夏陽也不着急，等着他思考。

片刻之後，吳大志這才說道：“你有什麽事要請我幫忙？”

“這事兒說起來也有些麻煩。”夏陽一歪頭，笑道：“方不方便請我去你家裏坐一坐？”

躲在夏陽背包裏的米尼，翻了翻白眼，無情的吐槽道：“直接了當的說你要去人家家裏考察不就行了，繞這麽大圈子，累不累？”

夏陽一巴掌拍在挎包上，換來一聲尖銳的豬叫聲。

幾個人都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覺的落向她的挎包上，猜測在包裏尖叫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這是我養的寵物。”夏陽眯眼笑着解釋道：“長得有點醜，怕吓壞了小朋友，就不拿出來給你們看了。”

“誰說我醜了？米尼大人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帥最威風的食肉動物！”

夏陽一挑眉，用精神力回道：“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你現在是又醜又小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什麽都不會的哺乳動物，謝謝。”

被夏陽說的一無是處，米尼一急，口不擇言的怒吼道：“米尼還是這個世界最聰明的豬！”

夏陽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十分誠懇的點頭道：“對對對，恭喜你終于認清現實了，有進步！”

其他人則更是不知道夏陽為什麽突然之間就笑了起來，不由的紛紛注視着她。

夏陽輕咳了兩聲，不再理那只說錯話後開始裝死的豬，又對吳大志說道：“怎麽樣？”

一個小丫頭，請回家去坐一坐也不會産生什麽危險，吳大志則點頭同意了。

夏陽松了口氣，轉身對李姐說道：“李姐，我這個裙子，有桃桃穿的碼麽？”

“這件沒有，倒是有個跟這個差不多的款式，比這個稍微貴一點。”

“沒關系，你讓桃桃試一試，如果好看的話，我買兩條。另外，再幫我那一套五歲小男孩穿的衣服，大概比桃桃高四厘米，然後再要一套跟你身材差不多、年齡也差不多女人穿的衣服和一套十歲男孩兒穿的衣服。”

之前夏陽說要多買幾套衣服，她只當頂多買個兩三件，可這麽一下來，裏外裏要有将近九、十件，她有時候一天都賣不出這麽多衣服去！

夏陽這是第一次進城，弟弟妹妹的禮物自然是少不了的。還有張嬸子那邊，每天都幫忙照顧着二丫和狗子兩個人，連齊明亮對兩個小家夥也是跟對待親弟弟妹妹一樣，夏陽早就已經将兩個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一般，所以自然也少不了他們兩個的禮物。

人是要知恩圖報的，夏陽覺得，以後孝敬張嬸子的路還在後面，她肯定會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

買完衣服、付過賬之後，李姐滿面笑容的将人送了出去，甭提有多高興了。最後還一直招呼着說：“李姐給你的可是最優惠的價錢，以後要買衣服，一定得到李姐這兒來啊！”

“知道，等其他人有需要，我一定介紹到李姐這兒來買！”

三條裙子、三件上衣、三條褲子，一共九件，一共花了四十三塊五毛錢，李姐還将那五毛錢給她抹了，已經算是對她極大的照顧了。

往吳大志家走的時候，米尼又精神了過來，忍不住問道：“老大，你這麽照顧李姐的生意，是不是還別有所圖？”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是誰，我可是米尼大人，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

“豬！”夏陽截斷了他的話，也不管米尼大人有多悲傷，又說道：“李姐買東西的确有一套，我倒是有點打算，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不過這事兒還是得先跟師傅商量過後再做定奪，我也不能妄自做主。”

到了吳大志家外，便聽到從院子裏傳來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重，像是要把肺一通咳出來一樣。吳大志聽到這動靜，連忙快速抱起女兒，走進了院子。

米尼在一旁提醒道：“老大，這種病是會傳染的，你一會兒離那人遠一點。”

“嗯。”夏陽應道，她是一個很惜命的人，在這事兒上自然會注意。痨病雖然也不是百分之百傳染，但染了這病可不好治，她可不想到時候被染上這病。

吳大志将孩子放下之後，趕忙走到他媳婦兒身邊，焦急地問道：“不是都有點兒好轉了麽，怎麽又咳的這麽厲害了？”

興許是被這病折磨了挺長時間了，那女人看起來面黃肌瘦、眼窩深陷，渾身上下也仿佛沒有幾兩肉的模樣，整個人也顯得沒什麽生氣，完全不像是一個僅有三十幾歲模樣的人。

“我沒事。”她拍了拍吳大志的手，寬慰道：“就是剛剛一着急，喝水被嗆着了。”

吳大志知道，興許是他将家裏最後攢下的一點兒錢拿走了，一時有些激動了。可他也知道，他媳婦兒心裏頭肯定明白，這錢是該還的，所以她也不能阻止。

“你趕緊去屋裏歇着，別再在外頭曬着了，你要倒下了，我可怎麽辦？孩子們可怎麽辦？”

那女人搖了搖頭，剛要說話，一轉頭，這才看到了站在門口處的夏陽。

“大志，這小姑娘是……？”

“這是我在李姐服裝店那兒碰見的小姑娘，人很善良，她還幫桃桃買了一條裙子。”吳大志本來笑着，說完這句話後，又擔心被自己媳婦兒責備，于是連忙補充道：“是她說有事相求，我才要的。”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都是我拖累你了。”吳大志的媳婦兒搖了搖頭，柔柔一笑。

她上前一步想對夏陽道個謝，夏陽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小步。退完以後，又覺得自己不太禮貌，一時之間也有些尴尬。

那女人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倒也沒有介意，也沒再上前，只對夏陽點了點頭，說道：“小姑娘，真的謝謝你，這還是我女兒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穿新衣服。你有什麽要我們幫忙的盡管說，我們能幫的一定幫你。”

“不客氣的，也沒有多少錢。”夏陽搖了搖頭，想了想，這才說道：“我聽說，吳叔的工作似乎不大如意？”

“桂萍，你先去屋裏歇着，我跟這姑娘談一會兒。”待到沈桂萍回了房間之後，吳大志這才讓夏陽坐到了一旁的小石桌旁邊，這才搖頭道：“一開始在這兒工作的時候，各種待遇還挺不錯，就是在前兩年，織布廠的業績也不是特別好，雖說工資不算少，可場子一直壓着錢不給，我要了多少次，他們只說場子裏一直賠錢，拿不出錢來給我。”

“那你們就沒想着反抗麽？”

“其他人的工資差也差的不多，就我每個月連三分之一的工資都拿不到，這事兒鬧大了說不定連工作都丢了，誰也不願意為了那麽點錢跟廠子裏對着幹。”吳大志抓了抓頭發，提起這事兒他心裏也很是難過，“這一拖，就拖了快兩年。”

這就有些誇張了，兩年，每月克扣二十塊，兩年就是四百八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