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施詩的心,咯噔地卡殼下。
轉而觍臉笑道:“王上可別誤會了,奴才那些,都是敷衍燕行,拖延時間用的。”
“哼,你當孤傻好騙是嗎?”
慕榷眼波冷冽,沒好氣地瞪着施詩,揚眉道:“你說孤的那些話頭裏,有多少句是你心裏話,你自個兒清楚。若不是今晚那魏國使臣蠢鈍如豬,沒認出你是個假的,不然孤這會就把你沉入禦花園的池中,喂王八!”
慕榷越說,胸口越悶。
雖說他把施詩當做棋子,但平心而論,他沒殺了施詩,就是對她最大的仁慈。
可這女人不僅不懂得心知感恩,還把他編排成惡魔,他對她,到底還是太溫和。
慕榷心中這麽一想,越發覺得有道理。那些戲折子上,不都唱着好人沒好報嗎,慕榷覺得,這會子他得給施詩一點顏色瞧瞧。
而施詩聽到慕榷要拿她喂王八,是死都不能承認那些編排的話都是她的心裏話。
這時她已經洗幹淨臉,回來時施詩也被自己的大花臉吓了一跳,紅一塊黑一塊,醜得像恐怖片的女鬼,虧得當時宮中的人都因為刺客被禁行了,不然她那副模樣被瞧了去,不用慕榷禁足,她自個這輩子都不會踏出銮霄殿一步了。
眼下,她小心地給慕榷端來熱茶,一雙大眼珠子,盈蘊着淚光,“王上,奴才真沒那些不敬的心思。您寬厚仁慈,發現奴才假扮公主和親,不僅沒殺奴才,還給奴才好吃好喝,奴才感激都來不及,怎麽會怨恨您呢。”
這些話,在施詩腦子裏醞釀了半天。
情緒到了,她便繪聲繪色地說了。
說完,她一邊偷瞄着慕榷的表情,發現他僵硬的臉動了下,便摸明白這人愛聽奉承的套路了。
而施詩這話,就算是奉承,也說到慕榷心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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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蠻受用的。
可慕榷想到施詩慣會說假話,一張臉又板了起來,語氣沒方才沖了,“你這又是在诓孤吧,今兒孤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慕榷學着施詩的口吻,“燕郎,燕郎,惡心不死人!”
明明是大冷天,施詩額頭上的汗,卻一茬一茬地滴下。她現在回想起來,“燕郎”的稱呼确實讓人惡寒,但當時情況緊急,她又沒想到好的,脫口便是這個稱呼。
“還有,今天你把自己化成大花戲子,是想讓諸國的使臣門,看燕國王後的笑話嗎?”一旦開啓吐槽,慕榷也有許多要說。
關于這點,施詩覺得有必要解釋下,“王上,今日若是我不化濃妝,被認出來是假的,可怎麽辦。”
慕榷語噎,聽了施詩說的,覺得是這麽個道理。可他帝王的威嚴,不允許他承認自己思慮不周,便直接跳過話題,又說到燕行。
施詩扶額,“王上,您抓到燕行了嗎?”
“怎麽,你還擔心他?”慕榷的目光緊了下,歪頭正好對上施詩好奇的目光,喉嚨一癢,慢慢移開視線。
施詩說冤枉,“王上您要明察啊,和燕行有私情的是姬成玉,可不是奴才。”
慕榷“哦”了聲,轉念想到什麽,又撇嘴道:“那這事也和你脫不了幹系,之前在魏國,你就經常幫姬成玉和那些混賬暗通曲款了是吧?”
對原主來說,這倒是真的。
可眼下施詩不能承認。
她現在是摸清楚了,慕榷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只要慕榷不殺她,任憑慕榷說她什麽,施詩都不辯解了。
反正她解釋了,慕榷總有另一套說辭在等她。
施詩就幹脆不做聲,慕榷的茶杯沒茶了,她就換新的,直到慕榷說累了,去看奏折,施詩才到一旁歇着。
過了會,瞧着夜深了,趁福祿出來換茶水,施詩拉住福祿問,“福公公,王上他今兒去蕭美人那嗎?”
昨兒慕榷歇在銮霄殿,而蕭玥也是慕榷新婚妻子,一人一天,施詩覺得很公平。
當然,如果慕榷全去蕭玥那,更好了。
福祿一下沒反應過來施詩說的,但他腦子機靈,轉得快,解釋道:“回娘娘,從太祖下來,燕國就有規矩,在祭祀前,王上都得歇在王後娘娘的寝宮中,圖個吉利。”
施詩問了離祭祀還多久,福祿說不多,就五天。
聽到慕榷還要在銮霄殿睡五天,就意味着施詩接下來五天都不能睡床,她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發自內心地嘆了一口氣後,誰曾想慕榷的耳朵跟兔子一般靈。
慕榷從書桌那走了出來,“孤歇在銮霄殿,你不開心?”
施詩笑說哪能不開心,非常歡迎呢。
慕榷笑了笑,說他也挺開心的,“你這床孤睡得挺舒服的,孤也不想換了,等祭祀後的一個月,孤都歇你這。開心吧?”
開心嗎?
當然是不開心!
奈何人在屋檐下,施詩只能勉強地讓自己笑着說了句開心,然後就抱着被子,坐到軟塌上。
婚床離軟塌只隔了四五米,有紅色的紗布隔開,霧影朦胧,兩人互相只能瞧見一個人影。
慕榷睡下後,不會有多餘的聲音,但今晚不知是兩人離得近了些的原因,還是被燕行吓到了,施詩躺下後,輾轉反側,沒有睡意。
她抱着被子,蹑手蹑腳地坐到窗前,透過窗紙,施詩望着那輪彎彎的新月,開始懷念穿越之前的日子。
她小學時,父母便離異了,帶她長大的外婆在大學時也過世了。從讀書到工作,施詩的朋友不多,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宅着看小說,她也就那麽點愛好,卻不曾想穿到書中來了。
“哎。”
施詩心中,難言的孤獨湧上心頭。
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過慣了人權社會的自由,突然間穿到思想禁锢的古代,還是逃不出的宮牆中。
一時間,施詩還是不大适應。
心頭感慨萬千是,又發現窗外的雪下大了,施詩縮下脖子,剛想回榻上暖着,便聽到慕榷冷冷的一聲質問,劃破了寂靜的夜晚。。
“大半夜的不睡,你吊在窗前,扮鬼嗎?”
慕榷突然說話,把施詩吓了一跳,下意識哎呦一聲,回頭時卻扭到了脖子。
黑暗中,施詩捂着脖子,瞅見慕榷亮着星光的眸子。
這人是真好看,就是嘴裏吐出的話,總是讓人讨厭極了。
答了句這就歇了,施詩揉着脖子,回去躺下,生怕慕榷再說什麽,便一動不動,倒也很快睡下了。
待次日,施詩醒來時,慕榷已經走了。
“娘娘,您醒了啊。”玉芝一直在邊上候着,見施詩醒了,拿來兩枚雞蛋,“這是王上吩咐,留給您敷脖子的雞蛋。”
玉芝不懂施詩扭了脖子,可慕榷昨晚注意到了。
施詩接過雞蛋,敷在脖頸上,熱熱麻麻的,倒是很舒服。
用過早膳後,通傳的太監來報,說蕭美人來請安了。
施詩冷笑下,經過昨日的教訓,蕭玥才學會夾子尾巴做人。
在這四方格的天空下,是座富貴牢籠,外頭的人瞧着風光,擠破頭都想進來,就如蕭玥這樣的,可日子過得是苦是甜,也只有她自個知道了。
也有如施詩這般不想進來的,眼下卻又無可奈何。
施詩足足晾了蕭玥一刻鐘,才見人。
“臣妾給王後娘娘請安。”
蕭玥的心裏有多恨,此時便笑得多和順。面子上的功夫,是她從小就慣會的。
施詩說了句“免禮”,她和蕭玥話不投機,沒什麽好說的,便一同去往永壽宮給蕭太後請安。
出銮霄殿時,施詩不知蕭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主動伸手扶住施詩的肘彎。
“娘娘小心門檻。”
施詩的手僵了下,很快便想通這是蕭玥的權宜之計,心情愉悅地由蕭玥扶着,“那便有勞蕭美人了。”
見識過施詩的厚臉皮,這次,蕭玥表情保持自然,恭敬地扶着施詩往轎辇走去,邊說道:“昨兒請安,是臣妾怠慢,忘記嫁到燕國後,臣妾與太後娘娘便是君臣,不再是姑侄。雖說太後娘娘已懲戒過臣妾,可臣妾心頭總是過意不去,生怕和娘娘産生嫌疑,今兒是一分都不敢遲的。”
施詩笑起來,偏頭看向蕭玥,一雙眼睛铮亮有神,看得蕭玥心底發慌。
收回目光,施詩能聽出蕭玥的話中話,施詩心想蕭太後這個主子,看來做得不咋地。
不過這樣也好。
給了施詩挑撥離間的機會。
施詩:“蕭美人嚴重了,你與太後娘娘血緣不可分,這日後的親疏,本宮這個正經兒媳,定是比不上的。”
不給蕭玥說話的機會,施詩坐上轎辇,立刻說了一聲“起”。
這時,天又開始下雪,巨大的雪花飄落下來,人剛走過,很快就覆上白白的一層。
蕭玥沒想到施詩這麽不給情面,站在原地,遲遲才轉過身,上了轎辇,語氣比這冬日的雪還要寒涼,“起吧。”
轎辇裏配有暖爐,熱意濃濃,施詩捂着手,眯一會的功夫,便到永壽宮。
例行請安後,蕭太後便叫了退。
可施詩今兒存着看戲的心過來,便多停了一會,看看蕭玥,又望着蕭太後,嘆氣道:“往日兒臣就想着要多和母後親近,可今早聽了蕭美人的話,才知道,宮裏面親情涼薄至此。”
這話一出,蕭玥的臉立刻黑了,她早上的話,不過是想給施詩一個暗示,可這話一般人聽了,都知道往外說會得罪人,怎麽施詩就這麽無腦地說了。
經過昨日的事,蕭玥認為施詩是個心思深沉的人,故而才會說出那樣的畫,屆時若是施詩暗中做手腳,她也能因此做文章。
可蕭玥萬萬沒想到,施詩會這麽直白,不添加任何手段地說出來。
當蕭玥發現蕭太後望向自己的目光,透露出一絲不耐煩時,她才明白,是她低估了施詩。施詩這不是傻,是太過聰明,把她直接往坑底按。
後背已經在出冷汗,蕭玥張口想替自己圓一下,卻再次被施詩打斷。
施詩嘆息一聲,“不過蕭美人說得也對,我們進了宮,就是王上的臣,哪裏還敢奢望有親情。”頓了頓,施詩覺得還要把自己形象誇好一點,“不過本宮瞧太後慈眉善目,讓人很想親近呢。”
裝傻充愣,施詩上手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