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收留
收留
只有淩逸軒自己最清楚,他在見到何湘的第一眼,心頭就有些什麽不一樣了。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從來不曾見過有哪一個女人,象她這樣愛笑;也沒有見過有哪一個女人能笑得象她這樣美。
他看見她對着她認識的熟人友善的笑;
看見她對着上了年紀的長輩恭敬的笑;
看見她對着小孩兒溫柔的笑;
看見她對着她家養的花花草草喜愛的笑;
看見她對着街頭流浪的小貓,小狗憐憫的笑。
這個女子如此愛笑,笑得如此的美好。她嫣然一笑,仿似百合花開。又似空谷幽蘭,清雅純淨,不經意便美得令人沉醉。
她的笑容沒有丁點的作僞,因為她不單嘴角噙着笑意,她的眼睛裏也含着動人的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美人兮!
有好幾次,他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間,随着她的笑靥露出微笑。。而只要看見她,他的目光便似有了自主意識,仿若長在她身上一般挪不開眼。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有了如斯莫名,卻如斯強烈的感覺。而對蘭煙,他的心潮從未有過這樣的波動。
不過,眼前的美人兒,似乎對他很是排斥。。
淩逸軒看着在與他的對視中,率先轉移視線的何湘。看着她雙頰染暈,現出誘人的緋紅色澤。她的神情顯見得分外羞惱。
他眼裏幽光一閃,飛速掠過一抹促狹。他猜,她一定以為他是一個好色的登徒子。
事實确實如此!
他的确不可自抑的貪念她的美色。這感覺每見她一次,便更勝幾分。
比她美的他不是沒有見過,平心而論,單是蘭煙的美貌,就不比她遜色。
然對着她,他總是看了還想看,只覺得她實在合他眼緣,美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好。
可惜,溫柔愛笑的小美人,看見他卻是小臉端凝,笑容欠奉。。
何湘望着張池示意他有話快說。她性情溫順平和,鮮有對人不耐煩的時候。
但此時她甚感氣燥,對面那人不予收斂,直勾勾緊迫盯人的眸光帶給她莫可名狀的壓力。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有過太多次被年青公子,甚至是青澀少年郎偷看,或者直接上前與她搭讪的經歷。
但還沒有哪一個象他這般近乎露骨的看人。。
這讓她着惱之餘,也感到些不安。總之,很不自在。直覺就想逃開。
她作為一個甫過及笄之年的姑娘家,十四歲遭逢母喪,身邊只得一個纏綿病榻的爹爹。
爹爹平日裏只教她讀書,從不曾與她提及男女情愛之事,想當然耳,她對此自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只自她及笄以來,受人之托上她家提親的媒人,便再沒有停過。一波接一波,都快要将她家的門檻踏破了。
爹爹只問她的意思,私下與她講,也是時候考慮終身大事了。
并對那些上門提親的人說:“何家不求別的,只要吾家閨女中意。她覺得哪家的兒郎好,我便同意與哪家結親。她要看不上,縱是對方家有金山銀山,我們何家也不稀罕。”
而她一個也沒點頭。。
她當前一門心思想着照顧好爹爹,要盡她所能讓爹爹晚年過得舒服一些。
也或許是天性遺傳,她大概也繼承了些爹爹在姻緣之事上的呆氣,對于嫁人,她好像還沒有特別想望過。
對那些前來何家提親的男子,她根本沒有甚麽想法,說不上讨厭,也更談不上喜歡。只覺得陌生,極其的陌生!一點也不想接近,甭論嫁過去做人媳婦了。
眼前這個富家公子,她亦然。全不想與之産生半點牽扯。不知怎地,她莫名的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至于到底哪裏危險,她卻是說不上來。
幾年後的何湘,每每回憶起初遇他時,自己對他的這個感覺。總免不得想,她那時的直覺是對的。她着實懊悔。千不該萬不該一時心軟,收留了他。以致換來如今痛斷肝腸的下場。
可同時,她也感到迷惘,他那時對她,對她爹爹的好,确實不是假的。
她前思後想過無數回,後知後覺的想。若說,那日他是有意在那候着她。所謂的受傷,不過是托詞,他其實是另有所圖。
可不管他究竟有甚麽圖謀?她仍然堅信,他對她和爹爹的所作所為并非虛情假意。
不是她不願面對現實,自欺欺人。只人對你是真是假,作為接收的那一方,但凡是個有心的,都能感受分明。
事實是除了那一日,他給予她的幾乎都是溫暖和幸福。也正是這些曾經的甜蜜,曾經的美好記憶,使得那一天的欺騙與打擊,更加令人不堪忍受,更加令人絕望。
一朝間,她的世界傾覆,毀滅得徹徹底底。
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和她怎麽就走到了當前無以為繼的絕境?
幾年後的何湘尚且感到矛盾困惑。十六歲這年的何湘,那就更不消說了。自來就不是心有城府的人。
張池雖外表看起來是一枚憨憨的莽漢子,然實則腦子靈活,反應機敏。話說,不機敏也不會随伺淩逸軒左右,成為他的頭號心腹了。
此刻,張池敏感到對面這位何姑娘,隐含的不滿。心說:“公子真個好本事~脾性如此溫軟的姑娘,都能生生被他惹出脾氣來。。”
眼見得何湘不耐,他即刻靈醒道:“我家公子姓淩,家住梁城。此次公子出外訪友,回城路過貴地,不料,雨後泥地濕滑,車夫沒把握住,導致馬車失控,跌下堤坡。”
他遵照他家公子教與他的說辭,一字不差的表述出來。
私心底,他認為公子委實犯不着這般迂回,無端的大費周章。不說公子的身手,單是他本人,想入何家取得那寶物,也不是甚麽了不得的難事。
念及此,他又有種形容不上的感覺,公子對這何姑娘怕是?
不過,何姑娘倒真是個單純的姑娘,他注意到,她對梁城淩府恍若未聞。就他這些天的觀察,這姑娘除了替她爹爹抓藥,順帶購置些民生日常必需品,主要是采買的肉類外,基本不出門。可謂深居簡出。
他與公子夜間打探過何府,發現姑娘除了喜好莳花弄草,庭院裏種滿了各式花卉以外,還開辟了一畦菜地,以供日常時令蔬菜的供給。
何家看着宅子大,實則甚是清貧。是以,一個幫傭也沒有。她買的肉,都是為她爹爹補養身子。而素菜基本靠自給自足。
聽了張池的話,何湘順着他的目光,向堤下方望去,果見一輛瞅着極為寬敞,外觀奢華的馬車,倒卧在那裏。但只見馬車,沒見到車夫,也沒見到馬匹。
張池乖覺道:“車夫騎馬回府報信,找幫手去了。”
何湘疑惑的望向他,不明他說話的用意。他們馬車壞了,她一個女兒家,能為他們幫上什麽忙呢?而且,就她所見,那人周身幹淨得很,看不到半分狼狽。
“姑娘,是這樣,我和我家公子在意外發生時,便跳離了馬車。只事出突然,一時不察公子的腳扭到了,且扭傷得很厲害。
小人冒昧請求姑娘收留一日,待我家公子上了藥,疼痛緩解些後,我們就回城。還望姑娘能施與援手。”他說着自懷裏掏出一個碩大的金元寶,遞與何湘。
。。。。。。
何湘。。。
她狐疑的望着面前的主仆二人。做主子的那個眸光就沒離開過她。。至于這莽漢子,眼神坦蕩蕩,着實也瞧不出惡意。
可他說的話不大對頭啊。。
倆大男人問一個姑娘收留?
她看也不看那金元寶,直接搖頭。輕聲道:“前面不遠就到街市了,那裏有客棧。”
她言簡意赅,說完轉身就走。
“姑娘,你行行好。”張池懇求道:“小人知道讓姑娘難做了。實在是公子的腳傷,不能耽擱。
我需要現在就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好為我家公子上藥療傷。公子怕是傷到了筋骨,倘救治得晚了,恐有後患。”
何湘回頭看了看那不知禮數的公子哥,不出所料,那人仍舊看着她。她就那麽好看嗎?!
張池面色焦慮,一臉請求。
那當主子的卻是一點求人的自覺也沒有。。
他的腳傷得很嚴重嗎?這會瞧他,貌似他的額頭确有些細密的汗珠,面孔亦似更白了些,本來就白,現在看着愈加發白,簡直近乎于雪白了,是疼的吧?
她伫立在原地,感到為難。
因何家祖上是大家,她家雖然沒錢。。但是地廣,只都不是耕地,不能出租營利。以前繁華時,都是些玩樂消遣的地。到爹爹這輩,無力維系打理,只能白白荒在那。是以,這前後只得何家一個宅子。
他瞧着似乎真的很痛苦。。奇怪,才将怎地沒有察覺。不過,剛才,她也沒怎麽看他。。
爹爹說了,要與人為善。他人遇到困難,舉凡能幫得上忙的,還是幫一幫的好。
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呢。那人雖是無禮至極!讓她感覺很不好。。但要說是窮兇極惡的壞人,卻是牽強。他周身的氣勢,不是宵小之輩能裝得出來的。
再則,這張池也說了,只要收留一日,何況,他們的車夫不是回去找幫手了嗎?
“你們随我來。”她沉吟半晌,終是說道。說完,率先向前行去。
淩逸軒暗地籲了口氣。抿着唇,将剛剛情急之下,卸掉的關節,不聲不響的又裝了回去。
張池悄眼觑了他家公子一眼,心裏嘆息:“無端端受這個罪,為的是哪般?”
現在他能肯定了,公子對何姑娘絕對不一般,怎麽個不一般法,那就只有公子自個最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