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海
入海
半夜,海風呼嘯,潮水像在耳邊轟鳴。陳冬與餘霄裹着毯子,就睡在窗口,兩人張大眼睛。外面的暴雨,甚至濺到了兩人臉上。
海上起了風暴,時不時地還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伴随着一雷巨響,如同東風夜放花千樹。
陳冬睡不着是因為雷電,餘霄睡不着,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兩人就是大眼瞪小眼。
就在這時,電閃雷鳴中,傳來陳海樓的聲音,悲慘得如同有誰拿刀割了他的肉。“啊啊.....”
兩人對看一視,同時翻身,掀被而起,奔向客廳。
客廳中,陳海樓抱着頭,“我的海牛,我的海牛,我的海牛......你們這些廢物啊。我要你們何用。”
“這是怎麽了?”餘霄問這個怪老頭。
“我的海牛要喂食了。這麽大的風雨,他們都不敢下去。如果海牛餓了,他們就會咬斷圍欄,逃到深海,那我可怎麽辦啊,我養了十年,也才這幾頭。”
陳海樓抱着頭,下一步就要在地上打滾的架勢。
“喂食料嗎?”餘霄無語。
“我的牛牛都要跑沒了。”陳海樓像是想起什麽,一把抓住餘霄,“你給他們去喂飼料。我就和你們簽合同。”
餘霄眼睛一亮,“行。一言為定。”
“快,快。快給你們拿設備。”陳海樓催促一旁的工人。
“你在亂作主什麽?”
背後,應澤的聲音沉沉響起。外面又一道響雷,像是要把天地裂開,應澤的眸光沉穩如磐石。
“我水性好,給老爺子的寵物喂個飼料沒問題。”餘霄回頭說。
“和他簽合同是我,不是你。這事和你無關。”應澤平時淡冷的噪音壓得很底,威嚴而極具壓迫感。
“好你個應小澤,我以後都不想見你。你這個助理就這麽金貴,拿他個小東西你不答應,讓他給我的海牛喂個食,你也不答應。你到底是真想要合同,還是假的。”陳海樓只差沒撒潑了。
對應澤的話,餘霄一時無法反駁。他本想說,我也是公司一員。但這話他說不出口。
“想下海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餘霄說。
陳冬咳了一聲。
兄弟,記住你是卧底,不要這麽嚣張。
應澤看着餘霄的目光,如同深夜的海水,晦暗不明,無法讀出任何情緒。
餘霄不再顧忌應澤,對陳海樓說,“我去下海。”
扭頭又沖陳冬,“跟我來。”
陳冬再次想到什麽: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搶的是自家族人的生意啊。你把合同搶走了,那族人的原材料供應怎麽辦。
轉念一想,現在第一要務是要配方。這種藥草什麽的,鲛人也是最擅長的。此處不通,他們肯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行,吧。”
兩人一出木屋,不到片刻,全身就濕透了。懸崖邊還站着五、六個工人。每個人都穿着潛水服,背着氧氣瓶,手裏拿着潛水電筒。
“你,你把衣服脫了,給他們換上。”陳海樓指着兩個工人。
餘霄與陳冬根本不需要這些裝備,但為了顯得和常人無異,也都換上了。
外面海風狂暴,海面上更是一浪翻過一浪。懸崖由上至下有一道道踏腳的鐵扶手,直通到下面。
陳冬與餘霄背着飼料與氣瓶,攀緣而下。
餘霄身體下降時,從懸崖邊上,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正向這邊過來。
但他等不到這個人影走近,已跟着陳冬迅速下行。攀爬到一半,陳冬與餘霄對望一眼,兩人眼晴裏都有興奮。縱然是鲛人,他們也鮮有冒險行為。四下黢黑。
兩人确信上面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時,縱身直接跳進海裏。
一個小時後,兩人沿着鐵扶着上來。意外的,雨停風住,海面上一輪明月,照耀得四下通明,如同幻境。
陳海樓一把抓住餘霄,“我的牛牛,我的牛牛。他們沒跑吧。還在吧。”
“在。一共八只,都好好地呆在籠子裏。”餘霄說。
“那你們怎麽這麽長時間才上來,應小澤正要下去找你們。”
餘霄摘眼罩的動作一頓。透過面鏡,應澤就在那群工人之間,手裏拿着套潛水服。
一身黑色衣褲被海風鼓得微蕩,臉色在月色下白得泛着冷光。是這個幻鏡中最明亮的存在。
“跑了一只,不過又被我們抓了回來。”陳冬在和陳海樓說話。
“你們是不是騙我,我不信,它們跑了,你們還給我抓回來了。我就對應小澤說,你們沒事。他就是不信。你們兩個,我一眼看過去,就是水性特別好的。他卻不聽我的。你們再晚一步,他就也下去了。他要下去,我也要跟着下去。”陳海樓絮絮叨叨。
餘霄三五下摘掉腳蹼,氣瓶,各種設備,那邊應澤似乎看他們已上岸,放下手裏的潛水服,轉身就要返回木屋。等餘霄把一身重型設備卸得差不多時,已看不到應澤的蹤跡。
餘霄本來迅速的動作,一下子慢了起來,甚至有點懶懶的,提不起勁。
“怎麽,累了?”陳冬捅捅餘霄。
“嗯。”
餘霄與陳冬,兩人并排躺下時已近淩晨,經過這個曲折,兩人更是睡意全無,陳冬瞪着眼睛,“兄弟,我一開始覺得你工作輕松,看來是我想錯了。你太拼了。為了瘸子治病,為了瘸子下海。為了瘸子,奮不顧身。”
“嗯。”餘霄心思還在別處,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才覺得不對勁,忙說,“為了族人。”
陳冬一個翻身起來,鄭重地說:“對,為了族人!”
接着,陳冬想到什麽,苦了臉,“不是,我說霄霄,如果丢了這個重要合同,他們會怎麽想?”
餘霄沉思:“怪陳海樓。”
兩人哈哈大笑。
陳冬一轱辘翻睡回去,又想起什麽,“陳海樓說,我們再晚一步,瘸子也準備下海。他還挺擔心你的。”
餘霄含糊地應了聲,也不知是否定,還是肯定。
“看起來冰坨子一個,沒想到也挺有血性。不過一個凡人,這個天氣,連陳海樓那些工人都不敢下海,他居然敢。他水性很好?”
“你別瘸子長瘸子短。”現在“瘸子”這兩個字,餘霄莫名覺得無比刺耳。“我沒見過他下水。不知道水性怎麽樣。”
餘霄想起那個碩大的游泳池,應澤平時就在那裏游泳。上次他陪着呆了半個小時,也就見他拉伸了兩下胳膊。
“啧,你還真是一問三不知。看你這執着勁,配方估計不遠了。”陳冬打了個呵欠,“霄霄,再過兩鐘頭叫我,一起看日出。”
等兩人爬起來,太陽已升到頭頂,日出什麽的,當然只是個想法。一大早,陳海較的歌聲響徹在整個木屋。
“一只沒少呀,一只沒少。一只沒少啊,一只沒少。”
兩人無比痛苦地起床,洗漱完畢後,來到客廳。
應澤正坐在窗邊的矮桌邊。他今天依然是襯衣,卻不是正正統統那種,煙灰色休閑款,下身深灰色褲子,一條腿半垂着,一只腿伸了出去。
這個氣氛都有種和平時不同的生活氣息。餘霄也不由多看兩眼。
他對面是陳海樓,他面前攤放着一疊文件,嘴裏念叨,“簽合同,簽合同。簽合同,簽合同。”
說着沖餘霄招了招手:“你過來給我看看。”
餘霄端着水杯過去,不由瞅了就應澤一眼,應澤也在看他,眼眸裏盛着一彎光,不知是嘲,還是笑。
餘霄勾手拿起合同,一目十行。
合同都是格式文件,餘霄看了一遍,就把合同攤到陳海樓面前,“沒問題。”
說着,指着空白的地方,“這裏填你的名字,這裏填時間。”
“這裏填多少年?”陳海樓問。
餘霄咳了一聲,眼皮看了應澤一眼。“看你自己的意願。”
從應澤的角度,當然是時間越久越好,不過餘霄記起了自己到底是哪邊的。立場太偏,他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陳海樓大筆一揮,在合約期限那裏,“五年。”
餘霄一口水咕咚咽了下去。
簽了合同,陳海樓跳了起來,去招呼早餐。餘霄站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想,自己此行目的就是為了應澤。幹脆一屁股在應澤身邊盤腿坐了下來。
“董.......”餘霄及時剎住話頭。他本來打算問應澤什麽時候回去。
“這次你為公司立了大功。”應澤主動開口。
哦。餘霄心裏說了一聲。他沒想到應澤提的是這個話題。
但這個話題其實才合乎常理。
“你想要任何獎勵,我都可以給你。”應澤微微挪了挪方向,半靠在木屋的實木牆上。
餘霄心裏咚的一聲。
什麽獎勵?
應澤的眸光一垂,落在腕表上,“三分鐘之內,你提的要求我都能滿足你。包括你任何感興趣的話題。甚至.....更多。”
連坐在另一邊的陳冬的脖子都伸長了。只差連滾帶爬到餘霄身邊,提着他的耳朵,對他說:問配方問配方。
餘霄的心髒跳得厲害,隔在桌上的雙手不由捏緊了。
一時間,滿腦子都是問,不問,問,不問這兩個選項。他像是拿着只筆,卻沒法勾出其中一個選擇。。
“時間一過,就代表你主動放棄。”應澤看着餘霄的眼眸帶着嘲諷般的一抹笑意,“時間到了。”
餘霄的臉一下子熱了。他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餘霄的胸口被一股氣堵着出不來。說話也沒顧忌了。
反正這人不是說了,在這裏不是公司,他和他沒上下級關系。
應澤看着餘霄,噗嗤一聲,輕笑出聲。喉結跟着上下滑動,拉出漂亮繃直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