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起風了
起風了
司沈然暑假開始要飛阿國,行程通過微信群告知了實驗室的衆人。
就連遲鈍的鄭晨都能看出來,司沈然心情不好。
以前找他簽字還會禮貌性一笑,現在則是冷淡地點點頭,簽完後也不管他們有沒有出主任辦公室,隔着大洋接着飚英文。
鄭晨瑟瑟發抖,拿着簽了字的文件,逃難似的飛奔出主任辦公室。
ZC:你們知道嗎,他不知道在幫人改什麽,語速好快,我只聽懂了句話,他說那人寫的東西是‘劈死噢夫西特’。說你自己看看自己寫的東西,水平連我家洗衣機的AI都比不上。@小嶼,你和主任熟,你知道他最近咋了嗎,男生應該不會有生理期吧?
小嶼:?
ZC:你們說這在阿國不算霸淩自己的學生嘛!
小嶼:… …
ZC:說起來,你怎麽就精神了兩天,最近又變得喪喪的了,打起精神來啊兄弟!
李靈芝忍不住了,私聊他說:不會安慰別人就閉麥。
司沈然工作的時間愈發長,早上來得很早,晚上十點以後人還在辦公室,完全不像是暑假前最後一周的工作時間。
期末實驗室安全檢查通報上,他的大名被挂在最前面,讓人不忍直視。
司沈然也沒想到整改事項能比化工學院還多,實管部的妹子親自把整改單送過來,他接過來時帶着微笑禮貌道謝,妹子被他的笑容蠱惑,臉上泛起微紅,連聲道不客氣。
實管部的人離開,司沈然緊接着黑臉進了辦公室,花了半個小時重新梳理分工,把整改單上的問題和人一一對應,并要求什麽時候整改完什麽時候放暑假。
細枝末節到令人發指,惹得辦公室一片哀鴻遍野,當然,衆人也不敢當面抱怨,只能在小群裏瘋狂刷屏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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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司沈然被學院邀請去當評委,不在辦公室,衆人終于松了口氣,紛紛猜測司沈然這幾日平靜下隐藏的狂躁到底是真實還是錯覺。
鄭晨搖搖頭,判斷道,“肯定是表白被拒了。”
曹樂樂呵呵一笑,“拉倒吧,就是你被靈芝甩了,主任都不可能被人拒絕,誰能抵擋得住他啊。”
鄭晨對着窗戶照照,揚起頭來努力露出下颌線,摸了把頭發,發出直男的深刻質疑:“他有那麽帥嗎?難道能有我帥?”
曹樂樂翻了個白眼:“高下立判好嘛。”
兩人趁着低氣壓不在,好好地鬥了一番嘴,直至李靈芝被他倆煩得不行,叫停了這場鬥争,讓他們趕緊幹活。
陸小嶼在微信和司沈然又解釋了一番,然而司大教授是個大忙人,只回他一句,“好的”,再沒下文。
連韓靖柏也感覺到司沈然哪裏不太對勁,他給司沈然打來電話,詢問實驗室擴充人員面試的安排。
沒想到開口就被司沈然沒好氣地怼回去,“沒時間。”
韓靖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你這是吃了炸藥了嗎我的祖宗,你不是缺人嗎?還有陸小嶼的申請我發你了,你有空處理一下啊,不天天吵着沒助理麽。“
“我最近沒空。“
“那等你有空吧,我們這回先面實驗室的行政秘書,倒也不算很重要。”
“行政你掌眼就行,我就不看了。我這周日就回阿國,學生整出來一堆幺蛾子,再不回去該畢不了業了。”司沈然嘆氣,“估計八月中學會結束了再回來吧,有什麽事下學期再說。”
“就不能八月份再回去嗎,合着您就回國一個月啊?”
“有問題?不是放暑假嗎?”
“哪敢有問題噢,您老人家也用不着值班,不好過不容易學術假了,怎麽不出去走走。”
司沈然顯然不想閑聊下去,他和韓靖柏說話的功夫,已經回複了幾封郵件,“我懶行了吧。”
韓靖柏啧啧搖頭,“我說你該不是也被國內卷的氣氛搞抑郁了吧,有心理問題就不要諱疾忌醫,去找小願看看,咱在市人民醫院可算是有人的,去找他還不用挂號,還能刷醫保。我聽說他那個私人診所按小時計費,可貴了。”
司沈然:“… …”
“不過我看你也就是少爺脾氣…”
司沈然打斷他,“我跟小願聊過了,他确實很專業。”
“小願當然專業啦,”韓靖柏倒吸一口冷氣說,“等等你說什麽???你真的已經發展到要看心理醫生了嗎?我們學校好像還沒有卷到這個程度吧?”
“沒有,”司沈然冷冷地說,“我自己的問題。”
韓靖柏沒聽明白,“什麽?”
司沈然:“不說了,我還有工作。”
韓靖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挂斷了司沈然電話後迅速給陳願打去了電話。
陳願這日正好輪休,在自己的咨詢室裏窩着看書,接通韓靖柏電話的同時,收到了司沈然的微信:別理韓子。
于是秉持心理咨詢師的職業操守,陳願從頭到尾什麽也沒透露,不管韓靖柏怎麽問,陳願都繞個彎拐過去。失望至極的韓靖柏只能铩羽而歸。
陳願來敲司沈然:發生了什麽事嗎?
司沈然:沒什麽。
陳願:嗯?
司沈然:你知道自己研究的理論被人證僞的感覺嗎?
陳願:似乎不是很懂。
司沈然:我也不懂。
陳願:小然,這不太像你。
司沈然:是嗎。
陳願:以前遇到問題,你不是都得問個明白嗎?
司沈然:上次你讓我先好好想清楚我想做什麽,我覺得可能是我自我意識過剩了。
陳願:這才幾天,你這想法變得可夠快的。
司沈然:他有去南洋讀博的打算,還要考初中教師的事業編,重點是他居然說不想接着念博士,那個研究員對他的影響居然那麽大。
饒是脾氣最好的陳願,也沒好氣地發過來語音指責道:這位大少爺,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吃醋時候的樣子?講講道理,人家念博士你不高興,人家不念你也不高興,你先自己理理思路吧。
司沈然:… …
出發前一天晚上,司沈然回了趟家,和父母弟弟一起吃晚飯。司羽陽剛結束一個學期的課程,将要飛往歐洲參加暑期夏校課程,對餐桌上的各類話題都提不起興趣,悄悄在桌下用手機發着信息。
司母見了忍不住含笑打趣他,“怎麽,就去一個月還舍不得?”
心思被戳破,司羽陽哼哼叽叽,“媽,你該說是足足一個月呢。”
吃完晚飯,他一溜煙就沒了人影。司父有工作要處理,進了書房,而司母說想去散散步,只有司沈然陪着。
盛夏的花園沒有人,蟬鳴和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相交,混雜在夏夜裏很是熱鬧,他們穿過了拱形花廊,一直走到了院子盡頭的池塘。
“小然,你的情緒不太對,是怎麽了?”
那日沈婉如觀展結束,晚上興奮地給他打了電話詢問後來的情況,司沈然沒多說,把話題拐到了其他地方。
池塘邊種了紫色鳶尾花,沈婉如率先坐在池邊的木椅上,司沈然也跟着坐下來,伸手撥弄鳶尾花下的葉片,“沒什麽,媽媽,不要擔心。”
“倒不像是沒什麽事的樣子,”沈婉如說,“你這模樣和那天見到的那孩子一樣。”
“那孩子?”
“嗯。”沈婉如笑道,“姝君說他的名字叫小嶼。”
“怎麽你和姝君姐都叫他‘那孩子’,他明明和我同歲。”
“居然也三十了?”
“你倆這是怎麽了,吵架了?”
司沈然摸摸鼻子,“…哪來的架吵。”
“那就是你欺負人家了?”
司沈然手探過椅背去扒拉着鳶尾花瓣,“我們兩個之間什麽也沒有,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兒子。”
“那不可能。”沈婉如斬釘截鐵,“姝君也這麽說,他看見你時的神情可不一般,我能看得出來,有點慚愧,還怪委屈的。”
“他有什麽好慚愧的。”他下手力氣太重,好好的花瓣被他揪下來兩瓣,散落在了地面,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媽…”
“嗯?”沈婉如看他這糾結的模樣,“怎麽了?”
“人什麽時候能進化得更全面,能完控制自身的一切行為、思想和意識。并且所有人都能理解對方的行為和意識。”
沈婉如從他手底下解救出那朵只剩一瓣的鳶尾花,說,“那不是人類,那是科幻小說裏的外星人。”
見他不說話,沈婉如笑眯眯地接着說,“你這把年紀了,怎麽還想那麽多。”
“媽,我也才三十。”
“對,你‘才’三十,也是個孩子。”沈婉如笑眯眯的,“小陽今年才多大都談第三任女朋友了,你還好意思說。”
“什麽?”司沈然震驚,“你們不管管?”
“有什麽好管的。”沈婉如說,“你之前怕我們擔心,随意瞎糊弄,我管你了嗎?”
“……”
“你們兩兄弟真是兩個極端啊,要是能平均一下該多好。”見他又想禍害那叢鳶尾,沈婉如拉着他起身,往木橋上去,靠着欄杆看水中的睡蓮。
幾尾錦鯉打着轉,在蓮葉底下游走,她從橋頭的魚食箱裏取出一包魚食,零散撒了一把到池子裏,接着說,“雖然比起外星人,人類确實笨了一些。人類擅長使用工具,但沒有辦法完全認知事物,特別是自我認知,更別說他人的行為和意識了。”
“就像現在,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在愁些什麽。”
“很多,”司沈然郁悶地說,“人的心思還真難猜。”
“… …”沈婉如憐愛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頭,司沈然個子很高,她得伸直了手才能夠到,“你多大年紀了,小嶼不開口,你不會去問嗎?”
“我——”
“不是——”司大教授頭一回被說得啞口無言,索性從母親手裏拿了把魚食,開始喂魚。
然而司沈然并不知道如何控制食量,一抓一大把往池塘裏撒,看得沈婉如開始替魚擔憂。
“外星人溝通可以通過神經觸角還是腦電波什麽的,”沈婉如溫聲道,“人類溝通可不行,你從小到大習慣了主動,但有的時候你必須知道,不是任其随意發展,就能得到自己想的答案的。”
“而且就算你去問了,也不一定會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如果你不踏出這一步,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是什麽。”
散完步後司沈然沒有在家住下,而是回了臨海公寓。他拒絕了秋姨的幫忙,打算自己收拾行李。
朋友圈裏刷到藝術學院的展覽已結束,沈姝君發了九宮格配圖,配文字“南法見。”
他點了個贊,又回到微信群,祝他旅途順利的隊型已經結束,靜悄悄的沒有人再說話。
沈姝君發過來語音請求,司沈然接通了,他單手拿着手機,走進衣帽間,挑了幾件衣物拿出來。
“沈然,聽姑姑說你這兩天要回去了?”
“嗯,周日飛,八月中回來。”
“周日?怎麽這麽着急,”沈姝君停頓了兩秒後,發來一個鏈接,“明天晚上開始要刮臺風,你确定你走得了?”
她發過來的是一則臺風的新聞,标題赫然寫着“14級風力!今夏頭號臺風周末來襲”
“我明天早上走,來得及。”
“你在幹嘛呢?”
“收拾行李,”司沈然語氣淡淡的,手上收拾衣服的動作沒停,“姐姐還有什麽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姑姑在我爸面前說了什麽,我爸同意我和葛鍛單獨去南法了。”
“前兩天不還反對嗎?為此你還離家出走了。”
“要不怎麽說姑姑厲害呢。也許我爸本質就是個妹控,姑姑好像還拉你出來當反面教材來着,我爸聽了之後就同意了。”
司沈然臉都快黑了。
他生硬地對沈姝君說,“… …我祝你一路順風。”
沈姝君笑得開心,她想起什麽,說道,“Ken他打聽到一件事,關于陸小嶼的。”
司沈然手裏折衣服的動作放緩,索性扔到一邊,靠着床尾凳坐下,簡潔利落道:“你說。”
“晚上和他們樂隊的人吃飯,他哥哥Lim說,他從T大退學是為了他弟弟。怎麽樣,有興趣聽我唠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