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德拉科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麽一天，他需要以白鼬的形态潛入馬爾福莊園。
不止是他一個人，身邊還跟着一只白肚皮，腿上有斑點的小黑貓。這兩只動物壓迫着自己的肚皮，趁着夜晚，從馬爾福莊園那扇會變成煙霧形狀的鐵門底下使勁擠了過去。然後，它們彎曲起被弄疼的背，轉動它們小小的頭，翕動濕潤的鼻翼，試圖嗅探出關于另一只黑貓被窩藏在這裏的蛛絲馬跡。
如果盧修斯帶走了西弗勒斯，他是不可能承認這件事的…………這是哈利和德拉科的一致結論。
“可能在哪裏？”
“我怎麽會知道？”小白鼬不滿地瞪了心急的小黑貓一眼。
至少在前方的通道和花壇裏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就算西弗勒斯的确來過，這幾天的雨水也已經把所有的痕跡都沖刷掉了。再不濟，馬爾福莊園的家養小精靈維持清潔的效率還是很高的。
當務之急是不要被發現，盡管眼下是晚上，沒有燈光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頭頂上樹枝的輪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白鼬德拉科和黑貓哈利，不得不匍匐在春季剛剛長出新葉的樹籬底下，盡可能隐蔽地接近主樓。
“等等。”
黑貓哈利在距離主樓大門幾尺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順便壓住了德拉科的尾巴，把它拖到自己身邊——的确，不可以貿然進去。馬爾福莊園的房間太多，它們該從哪個找起呢？
悄悄打量了一番窗戶裏零星透出的燈光，黑貓和白鼬轉到了樹籬裏面，坐下來開始商量。
也許，它們應該避開莊園裏沿用了幾百年的客廳，餐廳，卧室和書房，西弗勒斯可能會被藏在平日不用的那些房間裏，或許就是魔藥大師當年住過的客房。也可能，它們應該重點搜查煉制間和地窖，包括黃金三人組曾經待過的地牢。不過，經過一番讨論，德拉科堅持認為，如果教父真的在這裏，父親會為了他把任何一個房間騰空出來的。
更重要的問題是，在查看過所有這些房間之前，不被主人，家養小精靈或者某一幅畫像發現是幾乎不可能的。也許它們剛剛進入一樓，還在大廳裏徘徊的時候，在頂樓上的盧修斯就會把一切布置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它們是到處亂撞的無頭蒼蠅，而他卻有足夠的時間。
那肯定是沒有用的，所以它們得想個萬全之策。
仗着對地形的熟悉，小白鼬自告奮勇地出去打探情況。
“別跟着我，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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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黑貓幹脆地“喵嗚”回答道，像個影子似的跟在離它幾步遠的地方。為了掩蔽自己，白鼬沿着樹籬的邊緣前進，漸漸離開了主樓的範圍，轉入更加開闊的，通向後方花園的路徑。
“不。”它突然說，停了下來。
“怎麽了？”
白鼬伸出前爪，指給黑貓看一塊被空出來的地方。
愛貓小築不見了。
西弗勒斯一定在那裏！正在這時，它們聽見了靴子踩在石板上的清脆腳步聲，急忙再次躲進樹叢，往外窺視着。
來的人沒有點亮魔杖，但它們還是很快辨認出那是盧修斯馬爾福。鉑金貴族從它們藏身的樹叢前面大步走過，長袍下擺拂過了樹叢，看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兩只可疑的動物。
“跟着他。”
兩只動物“倏”地跳了起來。盧修斯身後的樹叢裏，斷斷續續地發出可笑的“窸窸窣窣”響聲。
幾天以前，德拉科還不肯接受心之所向必須用全部生命去獻祭的結論。
有許多人同樣不肯相信這個結論，比如，哈利的教父西裏斯。那個待過十幾年阿茲卡班的男人還時不時地滞留在禁林裏，徘徊在那片草地上，好像是在期望奇跡的發生。德拉科對此很是抗拒——難道他們看不見，他明明是活着回來了嗎——然而随着搜索的進行，以及幾位資深教授和傲羅的肯定，他發現自己在心理上漸漸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但他不敢相信他的教父就此消失在魔法漩渦裏，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西弗勒斯本來就沒有留下任何畫像。無論如何，他至少要再看見教父一眼，哪怕教父已經被魔法陣蹂躏得面目全非。
這大概就是他最終同意和救世主進行這項異想天開計劃的原因了。小白鼬跟着父親走了很遠的路，深入到莊園後部的花園裏，終于望見了草地上明亮的燭光。
德拉科原以為會看見悲傷的父親坐進那片燭光，抱起一個黑色的身體，把他擁進懷裏，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然後親吻那張熟悉的面容。他們會在這裏坐上整個夜晚——被抱住的身體蒼白，冰冷，安靜地躺在父親的臂彎裏，父親或許會在那件黑袍上撒下層層疊疊的花瓣——德拉科很懷疑，教父被找到的時候，是否還來得及看見父親注視他，用全部的溫柔說一句“我愛你”。只是，結局都一樣，那雙從來都讓他感到支持和力量的，如同純淨黑曜石一般的美麗眼睛，輕輕地閉合着，再也不會睜開。
他卻沒想到只看見了一只黑貓。
白鼬和黑貓借着樹籬和花壇靠得更近了些，一直來到距離那裏只有幾尺遠的地方。草地上那一圈魔法蠟燭的光很亮，現在它們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一座玲珑的小木屋——愛貓小築——就在那裏。不過，原本是淺色的小屋，整個外表被重新漆上了銀青色條紋，分量陡然顯得沉重了不少。作為入口的樹洞門，外面的草葉，被畫上了斯萊特林的銀蛇标志。
這小屋一點都不讓人感覺可愛了。
樹洞門被鉑金貴族修長的雙手打開了。
整個內壁已經全部換成了黑色，沿着牆壁，四圍還挂上了同樣顏色的，煙霧般的輕薄帷幔，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自動拉開了，在夜風中還可以看見帷幔上精細的花紋。唯獨地面的顏色反差十分強烈——盧修斯蹲了下來，小心翼翼，雙手從房屋中心的白色軟墊上捧出一團黑色的物體。
黑貓果然在這裏？
哈利和德拉科都想盡量再靠近些，把眼睛睜到最大，可是它們不能再近了。那團黑色的東西沒有任何動作，軟軟地趴在盧修斯懷裏。盧修斯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把那東西放在自己腿上，撫摸着它，一只手擡起一個小小的頭顱。現在德拉科和哈利可以确定了，那就是黑貓西弗勒斯。
然後，盧修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往黑貓身上倒出一點藥水，就像給人使用那樣，修長的手指順着毛發的方向，慢慢給小貓按摩着。
“美容魔藥，西弗，我做不出完美的金色。”鉑金貴族的語氣裏有點啞然失笑，“只能給你用普通的。”
隔着一段距離，兩只小動物看不出美容魔藥的效果，只是看到黑貓依然柔軟地伏在盧修斯懷裏，一動不動。盧修斯的動作越來越慢，從耳尖到尾尖，細致得不放過任何一個最小的角落。當他把小貓翻過來的時候，哈利和德拉科驚異地在它的心口位置發現了一縷不停旋轉的銀色光芒。
心之所向在這裏嗎？
就是在這裏又能如何呢，沒有人知道怎樣才能把那個魔法陣從西弗勒斯身上釋放出來——幾分鐘之內，哈利剛剛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澆滅。随後，盧修斯完成了塗抹的動作，把那個小巧的身體放在他的手臂上，讓它的頭對上了自己的眼睛。
“西弗……”盧修斯突然幽幽地開了口。
偷窺的兩只小動物都急忙豎起了耳朵。
“他們都複原了，可是你恐怕永遠變不回來了…………”鉑金貴族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那天我直接去了禁林，我就知道你會在那座小木屋裏。你在那個魔法陣裏一定受了很多罪吧…………我沒告訴任何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在禁林裏找了你好幾天…………留在莊園裏吧，我不會讓你睡在地下的。我在這房子加了最好的防護魔法，我就在這裏陪着你…………”
樹洞門被打開了，一張白色軟墊飛了出來。黑貓被輕輕地，極其溫柔地放在上面，盧修斯跪了下來，把它的四肢整理好，小小的頭枕在前爪上。
“你看，西弗，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呢。”
說完最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那張軟墊被小木屋收了回去，黑色的帷幔随即放下了，周圍瞬間陷入黑暗——因為魔法蠟燭一下子全都熄滅了。盧修斯的腳步聲一離開，哈利和德拉科急忙竄到愛貓小築跟前，變回人形，點亮了魔杖。
可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已經不是那座小木屋了。
果然有很強大的防護魔法。精致的愛貓小築木屋不見了，原地出現了一塊平淡無奇的方形石頭，一整塊，沒有門和窗。不知道的人經過這裏，肯定會認為，這如果不是花園裏的裝飾，就只是一截被遺棄的，斷裂的建築材料而已。
“教父…………我不值得…………”德拉科頭昏目眩地跪在草地上，緊緊抱住那塊石頭嗚咽着。
“德拉科……我……”
德拉科好不容易才轉讓自己過頭，看見哈利慢慢褪下了中指上的那枚草葉戒指，放在他的手心裏。深夜的涼風，很快就讓金屬上哈利的體溫消失殆盡，他手上只剩下一個平淡無奇的圓環，微微折射出一點點光澤。
“哈利……”德拉科嗫嚅着嘴唇。
“別……別想太多，”救世主的話語結結巴巴，不過還是比小白鼬冷靜些，“我也愛你，但是……”
“我明白，哈利。”
這句話比剛才平靜得多了——德拉科站了起來，阻止了哈利接下來想說的話，無聲地施了個咒語。
圓環上的光澤慢慢消失了。
戒指重新變回那截幹枯的，禁林沼澤裏帶來的草葉，從德拉科的掌心飄落在他們腳下的草地裏，再也找不到了。
兩個孩子擁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