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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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想了又想, 褚萍還是趁着工作空閑之間,給朱寧娜打了電話。
“昨天我跟你爸等你半天, 你也沒回來,去哪兒了?”
接到電話時,朱寧娜正在整理一個文件,她扔下鼠标, 往轉椅上靠了靠。
“媽,我能去哪兒,回家了呗。”
這個回家把褚萍想說的話, 噎了回去。轉念又想,他們當時也沒跟女兒說要談小周的事,只是她和老朱認為既然帶回來見面了, 等人走後女兒肯定要回來跟他們細談,誰知道人沒回來。
“好吧,先不說這個,你跟小周怎麽認識的?他家裏跟他本人到底什麽情況, 你也不跟我和你爸說清楚。”
果然來了, 朱寧娜就知道這個跑不掉。
她從桌上拿了支筆,在一張廢紙上胡亂寫寫畫畫。
“能是什麽情況, 昨天不是跟你們說了嗎, 就是個開飯館的。人不錯,勤快也老實, 不亂交女朋友, 難得碰個這麽老實的。”
老實?
确實, 讓褚萍來看,那孩子确實挺老實的。話也不多,也很懂禮貌。
“那他家裏什麽情況?”
朱寧娜亂畫的手,頓了下:“他爸媽都不在了,就他一個人。”
“是個孤兒啊!”褚萍詫異說。
“媽,什麽孤兒不孤兒的,說這麽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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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不在了,不就是孤兒。好了,不說這個,那照你說的,他父母都不在了,開了個小飯館,沒有房子。對了,他什麽學歷?像他這個年齡,自己開飯館,不去正經找工作,應該學歷不高,學廚師行業的?”
褚萍實在不想把韬子跟電視裏那些技校學廚師的挂上鈎,但根據僅有的信息來分析,只能得到這樣的答案。
不是她瞧不起人,上那種技校的,天生就和朱寧娜這種律政界精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個可能礙于家庭條件,初中畢業就沒上學了,轉為去技校學一門賴以為生的技術。大概十幾歲就混跡于各個酒店,先從切菜做起,直到能單獨掌一竈。
一個從小到大都是資優生,上的是最好的學校,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
這樣兩個世界的人,能有共同語言?
實在不能怪褚萍想得多,而是她作為一個檢察官,多年來已經習慣透過有限的所知,去洞悉潛藏在下面的問題。
她也把這個疑問提出來了,卻遭來朱寧娜不耐煩的抵觸。
“媽,你怎麽想這麽多,你這是職業歧視。那你說我爸,學歷也不高,你倆怎麽挺好的,我跟他挺有話說的,不存在沒有共同語言。行了,我這裏還有很多事要忙,就先不聊了。”
“你這孩子,他能跟你爸一樣?!”
等挂了電話,褚萍想了想,給朱慶輝打了個電話,把情況跟他說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耐不住。你也別急,再看看,你還不知道你女兒的性格,指不定這個能談多久。”
“這是她第一次領男孩子回家。再說,寧娜年紀也不小了,我催她結婚,她就不怎麽搭理我,這次帶個男孩子上門,我感覺她好像是認真的。”
“認不認真也得慢慢看,這才剛第一次見面,你急也沒用。”
朱慶輝确實說得挺有道理,再加上褚萍也忙,兩人說了幾句,就挂電話了。
杜俏幾乎是掐着手指數日子,每天都要去陽臺看一眼。
好不容易等了一周,一大早她就取下一挂香腸,像錢叔說的那樣隔水蒸上了。
蒸熟後,顏色鮮紅油亮,肉香撲鼻。等放的半涼,用刀片成薄片,塞一片在嘴裏,鹹香可口,又帶了絲絲的甜。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這味道就是記憶裏小時候香腸的味道。
她邊切邊吃,一根切完,也吃完了。秦磊早就看她鑽在廚房裏,估計在搗騰那香腸,走進來說嘗嘗,看到的是空無一物的砧板。
杜俏有點不好意思:“我再切一根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還不錯。”秦磊又拿了一片,說:“跟我們那裏的味道不太一樣,不過挺好吃的。”
“別說,錢叔的方子好,真是原汁原味的,我很多年沒吃到這個味兒了。”
“照你這麽說,還得感謝錢叔。不如這樣,你再弄一些,等會我給錢叔送點過去,也讓他嘗嘗鮮。”
杜俏本來想說錢叔家自己就有,比他們的還多,又想用了人家的老方子,給主人嘗一嘗也是禮貌。
“那你去取,我來蒸。”
……
秦磊拎着一袋熱騰騰的香腸,來到錢叔住的小區。
錢叔住在一樓,雖是單元房,但門前圈了一個小院子,裏面種的都是各種花花草草。
房子面積也挺大,三室兩廳的房子,就住了錢叔一個人。上次秦磊送他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一點了。
秦磊到的時候,錢叔正在折騰着從屋裏往屋外搬花盆,累得滿頭大汗。
“錢叔,你這是。”
“把花搬出來曬曬太陽。”
“那我給您老幫忙吧。”秦磊把塑料袋随便放了個地兒,挽了挽袖子,從錢叔手裏接過一個大花盆。
“你今天怎麽來了?”
“小俏把香腸蒸了,我送一些來給您嘗嘗鮮。”
“這麽客氣,還費這種功夫,我要吃自己就弄了。”錢叔嘴裏這麽說,卻滿臉帶笑。
“小俏說特別好吃,好多年沒吃到這個味兒了。”
“那是肯定的,往年我家自己灌香腸的時候,來做客的沒一個說不好吃。”
秦磊力氣大,讓錢叔一個人搬,估計這些花他得搬一兩個小時,有人幫忙一會兒就弄完了。
錢叔叫秦磊進屋喝茶,一邊說:“我老伴在的時候,最喜歡種花了,這一院子的花兒都是她種的,臨走之前還在擔心她的花,怕我給她養死了。瞅瞅,這一百多盆,我一盆沒養死,就是費工夫,冷不得熱不得,比侍候人還費心。”
“阿姨如果知道,肯定很高興。”
錢叔的臉上都是褶子,一笑起來,那些褶子似乎也在笑。
“她高興,也沒讓我白費功夫。對了,小秦,中午在家裏的吃飯,我早上去買了兩條魚,等會兒煎了,配這香腸,咱倆喝一盅。”
“錢叔,還讓您管我飯,這多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自從老太婆走後,這家裏就剩我一個人了,兒女們個個都忙,也沒什麽空回來。”
“您老怎麽沒和兒女一起住?”
“他們事多人忙,我還得管着這一屋子花花草草,離不開。而且這家屬樓住了幾十年,都是多年的鄰居和老同事,平時也有人說個話。這裏方便,離菜場也近,我擡擡腳就去了,跟他們住一起,我又不會開車,太不方便了。”
錢叔把電視打開給秦磊看,就進廚房了。
這老式的房子,廚房和客廳就挨着,也能說話。不過秦磊可不好意思自己坐着,讓老人給他做飯,就去廚房給錢叔幫忙。
中間,他給杜俏打了個電話,說中午留在錢叔這吃飯,不回去了。
……
錢叔看起來幹瘦,但酒量挺大的。
他和秦磊聊得興起,不免就喝多了。倒是秦磊就只陪着喝了一盅,他騎着電瓶車,不能多喝。
秦磊騎着電瓶車回去,路過忘江湖時,看見店裏坐着一個熟悉的人影,在門口停了車。
“磊子,你可算回來了。”
是老徐。
“怎麽了,有事?”
兩人去店裏坐下,老徐才說:“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現在那事怎麽辦?你是咋打算的?”頓了下,他又說:“對了,我跟你說,王二球這狗日的不是東西,自己去了幾次連人都沒見着,回來就四處說這事賴你,說本來好好的去要工資,你搞了出個幫張總要賬的事,現在這事弄得大家去不去找張總都不是。”
秦磊揚了揚眉:“當初那情況他沒長眼睛?真把人逼跳樓了,工資找誰要?”
這個道理誰都懂,問題是總有人不懂,不懂的人被王二球這種兩面三刀的人挑唆,都跟着埋怨起秦磊。而且王二球似乎還不死心,慫恿着別人跟他一起再去找張總鬧。
反正現在工地挺亂的,人多了,各有各的心思。
“他們願意怎麽鬧,就怎麽鬧吧。”秦磊譏諷道。
“那你說這事到底怎麽辦?你還管不?我聽大常說,你讓他幫你打你打聽消息,可光聽消息不動也不行啊。”
秦磊想了下:“這樣吧,下午你跟我一起去那公司一趟。你中午吃飯沒?先吃飯再說。”
……
下午兩點,秦磊和老徐出現在‘萬東建築公司’門前。
這家公司在a市聲名赫赫,名聲大不是因為這家公司建過什麽不得了的大項目,而是這家公司是a市出了名的二道販子。
什麽是二道販子?
其實說起這個問題,還要跟a市目前的情況挂上聯系。a市是新興城市,剛成為省城沒多少年,城市經濟發展太快,城區建設跟不上的結果就是,到處都在拆遷。
當然這是從老百姓的目光去看,實際上但凡與拆遷扯上關系,都蘊含着巨大的利益。
拆了總得建吧?建了就需要施工單位,這麽大一座城市,到處都在搞土木建設,和市政扯上關系的建設施工,都需要投标發包,走正規程序。這樣一來可以杜絕一部分沒有資質的建築公司,也可以杜絕因資本不足而産生後續一系列問題。
但建築行業現在有這樣一個亂象,中标的單位沒有幾個會是施工方,大部分都會轉出去。從一道手轉二道手,再轉三道四道,真正的施工方例如張總這些人,不過是最下一層的小工蟻。
可能萬東也是從別人手裏轉到的項目,這具體情況就不為人所知了,總而言之萬東在張總這些人之間的名聲很大,裏面随便出來一個管項目的經理,就足夠他們當財神爺供着了。
老徐看着不遠處的大門,有點猶豫:“那我們就這麽進去?能進得去?”
“你放松別這麽不自在,就能進去。”秦磊說。
“王二球他們就沒進去過,走到門口就被保安攔下了。”
前幾天過來要賬的建築工們實在是憋火,就跟攔路的保安打了起來,後來報警把警察都招來了。警察過來一問情況,萬東下面确實沒有建築工,都是和建築公司打交道,也不存在拖欠民工工資的情況,責任就被歸在建築工們的身上。
雖是最後也沒追究什麽責任,卻也讓王二球那些人徹底失去了信心。不然王二球回去,也不會把責任都賴在秦磊身上。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大門前。
門前的保安亭裏,坐了四五個保安,一看見他們,就立刻走了出來。
“你們怎麽又來了?”
其實主要目标對象是老徐,因為老徐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建築工,最近公司裏對建築民工這個問題很敏感,不然也不會平時一個兩個保安就能守門,現在弄四五個守在這裏。
老徐有點無措地看了看秦磊。
秦磊含着笑,對幾個保安說:“是這樣的,我們是代表這次來讨薪的那群建築工。想必這段時間鬧的,貴公司也不勝其擾,但問題總得解決,所以今天我們專門只來了兩個人。”
“這……”
“事情再鬧下去,想必貴公司也不願意看到,你看能不能找個能談事的,出來跟我們談談?”
“你等等,我去問問。”一個保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