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詭碧沉星(5)

詭碧沉星(5)

……會阻攔。

如果她能攔住小美,也會這麽做。畢竟盛宏志那樣的爛人,着實不值得再陪條命進去。

姜星沉心裏明白,只是抹不直,嘴上說:“我不會讓小美幹傻事,但也不會跟人渣稱兄道弟。”

聶綏笑,“人渣這形容還真适合。”

姜星沉瞟他,“你跟他不是朋友麽?”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了點兒期待,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不是。”聶綏爽快地答,“他家裏有些背景,平時打聽消息比較方便,所以不疼不癢的話就維持個禮貌往來。既然他實在太渣,斷了關系也不可惜。”

他說得一臉天經地義,姜星沉哼,“……你還真是實用主義。”

聶綏笑,“我當這是表揚了。”

……嘁。

“随你,麻煩讓一讓,我要回家了。”

聶綏果然退開一步,做了個請的動作,姜星沉快速開了門禁,走進電梯。

直到門合上,她才往後一靠,貼在牆壁上怔了一秒,不由嘴角翹起。從餐廳開始堵在胸口的那口氣,不知何時已經散了。

姜星沉意識到自己竟然沒問,他怎麽會知道自己住在這裏?

這家夥太神秘,以至于她潛意識地覺得他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出現在哪都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他為什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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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向她澄清自己與盛宏志的關系。

姜星沉半垂着眼睫,嘴邊不自覺地挂着笑意。她不是十六七歲的小女孩,自然感覺得到聶綏對自己的好感。被追求得太多,這一次也談不上多大的驚喜,只是她驚訝于自己并不反感。

她本以為,對這種混混調調的男人是不可能有好臉色的。

回到家,姜星沉沒有開燈,徑直走到窗邊往樓下看,剛好瞧見機車的尾燈亮起。那人跨上車,戴上頭盔,不知怎的,忽然回頭望樓上看了一眼。

姜星沉吓了一跳,忙躲到一邊,又想起自己在暗他在明,是不可能被看見的,這才松了口氣重新走出來,目送機車從為小區裏蜿蜒繞出,消失在視線之中。

心口突突地跳,連她也說不上是因為驚吓還是……剛剛兩人之間過于親近的距離。

姜星沉放了一浴缸溫水,躺進去,一手随意劃着手機。

微博剛打開,一張熟悉的面孔就躍在眼前,清俊儒雅,笑意盈然。

【金牌記者解揚攜未婚妻出席晨曦報業十周年慶典,獲贊才子佳人】

大數據時代,無論想不想,那些你曾關注過的消息總是會被推到眼前——比如解揚,比如他的未婚妻。

姜星沉下巴上沾了些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她點開配圖。

照片上站在解揚身邊的女人容貌清純,二十四五的年紀,穿了身得體的一片式連衣裙,挽着他的手肘,小鳥依人。

一個西裝筆挺,一個優雅動人,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姜星沉靜下來體會,還是沒什麽醋意。畢清聞說若她真的愛解揚,無論如何都會有嫉妒,哪怕是被壓抑的。

可是真的,心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若非要刨根問底,內心深處大約只有一絲釋然:優異如解揚,終有一日也是要回歸煙火的。

挺好的,真的。

姜星沉靠在浴缸壁,伸直雙手将手機舉在臉的上方,剛好看見一張解揚的他拍,在酒會上側臉與別人說話,謙謙君子,溫潤但依舊耀眼。

微博下方一水兒的粉絲,在吹彩虹屁。

可姜星沉卻不期然地想起另一個人。

同樣的側臉,同樣一手拿着高腳杯,同樣噙着笑意與人交談,但全無矜持優雅,嘴角勾起戲谑的弧度,帶着三分痞氣,偏偏又有雙真誠深邃的眼。

該死,怎麽又想起他。

姜星沉一把将手機倒扣在一邊,閉上眼,試圖把闖入腦海的某人攆出去。

然并卵,越不想去想,他反倒在腦海裏越發鮮明,嬉笑怒罵,甚至是貼近時候清淺的可樂香氣……姜星沉用濕漉漉的手掩住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真是要命。

天都要亮了,她裹着睡衣卻毫無睡意,最終坐回電腦前,放空了好一會兒才猶豫着在搜索欄裏輸入了兩個字,【夜耳】

并沒有特別官方的介紹,只在論壇裏有零星提及。

她費了些功夫抽絲剝繭,好不容易摸進了一個并不熱門的論壇,據說委托人就是通過這裏向“夜耳”發布任務。

至于夜耳是什麽樣的人或者組織,論壇裏誰也說不上。

姜星沉一頁頁地翻,竟意外看見數月之前的紅衣少女失蹤案——有人曾委托夜耳調查,但看不出夜耳是否接單。

論壇頁面的最下方,不起眼處有個方塊兒寫着【委托入口】,姜星沉點了下,頁面立刻跳轉了。

漆黑一片,宛如無星無月的夜,似有人在這黑夜之後靜靜傾聽。

上面只有兩行字,一行是委托內容,一行是酬勞內容——下方是文本框,竟都由委托人自己完成。

還真是随意得很,姜星沉正要關閉頁面,無意中瞥見右下角隐蔽處有一個小耳朵的圖标,色調幾乎融入背景,她試着點了下,沒想到居然傳出個年輕的男聲,“不方便打字的話,口述吧。留下聯系方式,如果接受委托,我會與你聯系。”

聲音聽起來很乖,而且很體貼。

跟聶綏,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姜星沉自嘲地關閉了頁面——想什麽呢,哪有那麽巧。

窗外,東方漸白,姜星沉窩進沙發裏,身上蓋着件外套,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恍惚間聞到淺淺的可樂香。

“……很好聞。”她在夢裏呓語。

有人輕笑,問:“想嘗嘗嗎?”

“想。”

迷糊中,有人傾身過來,伴着可樂淡淡的甜香味貼近,唇瓣相碰,微涼……

*** ***

六月十五是個陰天。

阮曠第N次在他綏哥房間門口張望,仍舊看見他彎腰忙碌的背影——一手拿着電熨鬥,比拿沖鋒|槍都笨拙。

“綏哥,真沒見人穿T恤還要熨,”阮曠斟酌着用詞,“從前也沒見你這麽講究啊。”

聶綏舉着熨鬥,直起身欣賞戰利品般看向平整的黑T恤,摸了摸下巴,“怎麽樣?是不是看起來有品味一些。”

阮曠:“……”

聶綏脫了身上的背心,套上熱乎乎的T恤,咋了下嘴,“有點熱啊。”

能不熱麽?跟鐵板肉似的。

對着鏡子左右照了下,聶綏咧嘴一笑,白牙齊整,“感覺我今天怎麽樣?”

阮曠哭笑不得,“T恤皺一點真沒事,綏哥你要不把胡子刮刮?”

聶綏對着鏡子,拿拇指食指刮了下短短的胡茬,“不刮,這叫男人味,你懂什麽?”

跟在他身後下樓的阮曠,第一百零八次發誓:一定要想個法子讓他綏哥明白,要想更有男人味,最重要的是——

先戒掉他的棒棒糖:)

*** ***

寶山墓園。

不是假日也不靠近清明,墓園裏格外靜谧,樹影随風晃動,偶爾有飛鳥經過,鳴聲帶着回響。

聶綏和阮曠兩人并肩走着,都沒開口,影子被迎面的陽光拉得細長,阮曠手裏的花束隐隐散着淡香。

聶綏忽然停下,拿出含着的棒棒糖,連着未吃完的糖果和棍子一起丢進了路邊的垃圾桶,然後才跟阮曠一塊兒踩着臺階向上,最終停在一塊不起眼的墓碑前。

碑上只有簡單的名字,闵臣。

連生卒年月、立碑人之類的落款都沒有。

幹淨,幹淨得讓人覺得凄涼。

阮曠蹲下身,拿開墓碑附近的枯枝,把帶來的花端端正正地放好,又取出酒瓶、酒杯一一斟滿。

“闵隊,我和綏哥看你來了!”阮曠将盛滿的酒杯放在花邊,拿濕紙巾順着闵臣兩個字的凹陷仔細擦拭,“最近我們過挺好的,生意興隆,吃喝不愁。小影上周考試來着,說是發揮得不錯,上個重點中學沒啥問題……”

阮曠絮絮不止地說着,仿佛對面的不是塊墓碑,而是活生生的人,忽然餘光看見一直筆直站在一旁的綏哥彎下腰,伸手拿過他端在手裏的酒杯,仰起頭,一口悶了個精光。

“綏哥,這酒……”

闵臣生前酒量好,礙于職業很少喝,每次假期都是不醉不歸,度數低了還不解饞,所以每次來掃墓,他們都習慣挑最烈的酒帶來。

聶綏放下酒杯,沒說話,直接又斟滿了。

阮曠攔住他,“別喝了,闵隊他也不想——”

“你怎麽知道他不想,他就喜歡我陪他喝。”聶綏一句話把阮曠怼了回去,仰頭灌了,眼白立刻泛了紅,纖薄的唇也像染了血似的。

他原地坐下,正靠在墓碑胖的一叢小松樹邊,向阮曠伸手,“再給我點。”

阮曠先不樂意,架不住被他眼風一掃,乖乖把酒瓶子遞過去了。

哪知聶綏居然索性對着瓶子,又灌了一口。

“別真給喝醉了……”阮曠不安。

聶綏眼眸低垂,“安心,不會。”說完,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黑色的字出神,就像在心裏與誰交談。

阮曠無聲地嘆了口氣,沒再勸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瞅着到了正午,雕塑似的許久沒動的聶綏忽然手撐地,想要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阮曠連忙上前扶,卻被他單手擋開了。

“我自己來。”聲音沙啞。

他扶着松樹枝站起身,雙手把衣角拽得平直挺括,而後手指并攏,端端正正地朝着墓碑……行了個軍禮。

阮曠欲言又止,最終低頭,拾起空酒杯、酒瓶,無聲地跟在他身後離開。

安靜的墓園走道裏,男人腰背挺得筆直,每一步的跨幅出奇的一致,就像訓練有素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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