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

古墓地仙 (一)

青磚地面上有個小東西。

"這是?人面蟬?"靈灣扔下墨狐,蹲下來細看。

那是個人頭蟬身的小昆蟲,生了個男童樣的大餅臉,還梳了個像犄角一樣翹起的雙辮子,有着長長的丹鳳眼,笑起來眼睛彎彎眯成縫,咧嘴笑時,嘴角彎得像月牙,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然後他的整個後背都腐壞掉了,破開的大口處長滿了色澤鮮豔的藍紫色黴菌。這只蟬就像載着一車菰菌,到處跑。

墨狐湊近嗅了嗅,結果被一股腐臭味嗆了下,「咳咳,什麽鬼臭屁蟲,快熏死老子了!」

人面蟬,「我不是臭屁蟲,我是只蟬,叫金蟬兒。」

墨狐兄,「這破蟬子我沒見過,不是我們瑤澤的。」

金蟬兒,「我八百年前就在這洞裏了。」

「什麽?你八百歲了!」墨狐兄心道,幹,老子才六百歲。

金蟬兒繼續道,「當時我在這靈氣彙聚的山洞內,受了雨露仙子的恩惠,成了精靈。我與她藏在這山洞裡沉睡,不料醒來後,雨露仙子不見蹤影,而此處已修建成陵墓,墓門也被關上了,除了墓主人,沒人開得了,我被困在這人間倒影,墓中幻境,無法逃離。」

這時一只軟軟的纖手捧起金蟬兒道,「我叫靈灣,也是被其他仙家渡成精的!」遇到了與自己有着相似經歷的人,有種說不出的感動,靈灣拍着胸口對金蟬兒保證,她會想辦法讓他出去,去找他的雨露仙子的。

「靈灣姑娘真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請随我來吧,我帶你們去見墓主人。」

一魚一狐抱在一起不敢前進。

金蟬兒,「放心她不會吃人,只是有些可憐。她因為有些事情想不通,才被困在了這裏,或許你們能夠解開她心中的結也說不定。而且有位和尚正開解着了。」

靈灣聽到世隐在那,抱起揮着小拳頭與小腳丫,嚷着老子不去的墨狐兄,就跟着金蟬兒走了。想不到那破敗的小蟲子走起來那麽快,靈灣不使上點輕功還真追不上。

一路上,四處飄蕩着詭異的藍珀色鬼火,靈灣借着鬼火的熒燎,掃過周遭,可見墓室內財寶堆成山,北室車馬兵器,東室鐘鼓禮樂,南室陪葬棺,似乎是帝後級別的墓葬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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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來到西室主墓,因為光線昏暗的關系,靈灣踏進甬道入口時,撞上了一個不明物,黑漆漆一堵牆似的擋在中央,在陰影中悄無聲息,吓得靈灣連忙往後退了幾十個大步。随後飄來一些鬼火熒照出了那不明物體的大概輪廓,竟是抓世隐的那只巨兔!血紅的眼睛怪滲人的,吓得靈灣想都沒想,就将懷裏的墨狐給扔了出去。

“啊啊啊!”墨狐集中了巨兔,沒想墓室依然寂靜,只傳來墨狐兄的叫罵,什麽殺千刀的死魚精,跟她師父一個衰樣。。。墨狐兄從破開的兔子腹部裡罵罵咧咧的爬了出來。

「居然是紙紮的。」靈灣看着躺倒在地的紙紮兔子道。

沒想外頭的動靜,依然驚動不了墓主人與世隐之間的對談。

一位身軀殘敗,披頭散發的白發女子悲切地道,「他負了我那麽多,他怎麽可以就這麽了無牽挂地走了?」

世隐席地坐于青磚地面上,他閉眸道,「所有愛恨情仇皆有因果定奪,一分不差,你何必抓着前塵往事不放?」

「我說過我會在這裏等他到來,我不信他就這樣走了!」女墓主泣不成聲。

世隐阖起的眼睑掀開,在墓中飄來的藍珀色鬼火熒照下,深眸如潭,透着一絲冷厲,他注視着女墓主道,「世間萬物皆無永恒,悲歡離合不過常态,你早已知曉真正的答桉,又何必讓自己陷入愛別離之苦,用折磨自己的方式等一個稱心如意的答桉?」

女墓主聽後,無法接受地抱着腦袋搖了搖頭。

「貧僧只救自救者,若你還不肯放下那早已舍你而去的人,執意迷霧裏撲風弄影,我也不會管。放我們出去,沒人會阻擾你苦海自沉。」

世隐說得嚴聲厲色,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毫不留情,靈灣頭次見到世隐如此氣勢淩人的模樣。

女墓主聽後情緒崩潰,嚎啕起來,整個地宮撼動着。她頹廢地蹒跚行走,爬上了一口半開的楠木朱漆棺,那是男墓主的棺椁,她整個身子似漏了氣般倒入了棺中。

金蟬兒,「她又要回到過往了,到時我們也會失去意識,開始扮演走馬燈中的角色。」

「每進入一次走馬燈便會消耗許多靈力,漸漸地身軀就會破敗消失。這墓主人周而複始的不肯放下過往,我都不知道進入了她的走馬燈中多少回,我有八百年修為都撐不住了。」

靈灣不知為何眼前的金蟬兒越來越模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毫無征兆的眼前一黑,就暈眩了去。

半暈半醒中,靈灣聽到了鐘鼓樂聲,小販叫賣的嗓子穿過了人群喧鬧。是什麽地方?感覺好熱鬧。靈灣睜開雙眸,見幾個身着華服的富家孩子手裡提着燈籠,嬉笑着朝她迎面直沖而來。躲閃不急的她在原地團團轉,與孩子們插身而過,她那春櫻刺繡的輕紗衣裙飄蕩了起來,裙帶翩飛,頭上步搖晃動,珠玉敲擊出動聽的聲響,她一個踉跄,向後倒下時,被身後人給穩穩地接住了。

靈灣靠在了一個緊實的胸膛上,頭頂上傳來一句,「安歌。」她扭頭回望,竟是。。。世隐!但為什麽我喊的是黎甦?

「你可是一國之後,怎麽可以像孩子一樣到處亂跑?」

「你可是一國之君,怎麽可以跟着我一起胡鬧呢?」

他們脫口而出的,是安歌與黎甦曾經的對話。靈灣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們居然在走馬燈中扮演起了一對帝後佳人。

更讓靈灣驚喜的是,她見到了留發的世隐,青絲高束的他,一身月白錦服,好一個松風水月的翩翩貴公子。但世隐身上多了層不屬于他的王者之氣,周身散發着恢宏氣勢,威嚴不可亵渎。

花癡未發完,靈灣不自覺的指着面前燈籠攤子道,「我想買下那只玉兔燈籠,但攤主老伯固執得很,說只能猜中迷題,抽中了才能拿走。」

「我給他十倆都不要啊。」靈灣像當年的安歌一樣,張開手比十,那白嫩的雙手像朵花一樣在世隐面前展開,露出委屈巴巴的模樣,怪趣可愛得很。

世隐如當年的黎甦般一本正經地說,來到宮外就該按照百姓的規矩來,入鄉随俗。接着世隐負責猜迷題,靈灣負責抽獎,但都沒抽到靈灣想要的。

世隐問一定要那只玉兔的?靈灣一臉期待的點了點頭,并表示那盞燈籠和她之前養過的白兔很像。

「之前養的那些白兔都被你送的那只白狐阿雪,給吓破了膽,通通歸西去了。」

走馬燈閃過白狐阿雪向安歌翻起肚肚讨摸摸撒嬌的畫面,安歌總愛說它是撒嬌鬼,它總是眯起眼來笑。

「不過,我也很喜歡阿雪,可以為了它不養兔子。」

眼前的女子想到阿雪,忍不住笑了。世隐無奈嘆息,只好繼續猜燈謎,畢竟人家可是為了你家白狐才不養兔子的。一國之君就這樣穿梭在彩燈間,猜了又猜,直到猜到第二十二道題後,手氣不好的靈灣終于抽中了。

世隐骨節分明的手提起一謎簽,看了看道,「何火無煙?」題中曰,答一昆蟲,世隐想都沒想道,「流螢。」

在一旁的攤主老伯笑着祝賀道,「這位公子又答對了!來娘子,抽個獎吧。」

抽獎的小袋子又在靈灣面前打開了個小口,靈灣伸手去抽裡頭的彩紙,拿出來一瞧,彩紙上簡潦地畫了只兔子。

靈灣雀躍地拉了拉世隐的袖子喊道,「是玉兔!」

攤主老伯和藹的笑了笑,道了句恭喜娘子了,就去取她的燈籠。鈎子一勾,高挂的玉兔燈籠遞到了靈灣面前,靈灣接過玉兔燈籠,如獲至寶般歡喜。世隐在一旁瞧着她,也不禁露出微笑。

他們将多餘的燈籠送給了街上的小孩,看着那群嬉鬧的孩子,靈灣道,「我突然覺得宮裡太冷清了,有小孩在應該會比較熱鬧吧?」

「我是不是該當阿娘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世隐瞳孔一震,随後他笑了笑,沒有回話。

「你笑時,眼角的皺紋更深了,還有你的青絲間藏了那麽多銀髮,我想你也是時候該當父親了。」靈灣伸手撫了撫世隐的鬓髮。

世隐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道,「該回去了,下次不要因為別人幾句不好聽,就擅自離開皇宮。」

靈灣說保證不會了。

世隐跟靈灣像一對老夫老妻,攜手走在萬家燈火的街道上,不時一同擡頭凝望夜空中滿天飛舞的天燈。

安歌的心裏話,從靈灣的心底冒出。

「身為一位被群臣彈劾的皇後,真想任性一次,帶着你遠走高飛。」

倆人越走越遠,離宮越來越近,靈灣不時回望身後的太平盛世,人間天堂,而世隐則步伐堅定地朝着宮門前進。

那聲音又道,「你還有你的天下要管,我想,也帶不走你。」

走馬燈轉換,靈灣醒在墓中,一舉一動依然皆由安歌當時的行為進行着。而此刻的安歌人已逝世,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靈灣下意識伸出手,去掏自己的袖口,她在自己的大袖中發現到了一樣東西。取出來一瞧,竟是那盞玉兔燈籠。裡頭還放了顆夜明珍珠,整個燈籠像點燃了燭光一樣明亮,但卻是冷冰冰的幽光。

思念煎心蝕骨,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悲痛欲絕下,一頭青絲化作了白髮。靈灣抱着玉兔燈籠,倒在了棺中的財寶堆裡,內心傳來安歌的話。

“我想,是你親手藏到我的袖中的吧?”

“我想,你也看了我最後一眼。”

那年,安歌偷走出宮,黎甦悄悄跟上,安歌以為黎甦會像往常般教訓她,但他沒有。

黎甦知道安歌心情不好,所以陪她看了一夜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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