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羽化

羽化

扮演着安歌的靈灣繼續看了下去,臺上的戲子越演越烈,那惡毒的皇後越看越想撕碎她。

最後帝君不再被蠱惑,拔下寶劍,一刀刺死了皇後。

臺下人通通拍手叫好,皆說殺得好,當初就是對那惡毒皇後的所做所為看不慣了,才派人去殺了她的。

靈灣心想,這就是安歌死亡的真相?她不是早知曉了嗎?怎麽會說不知呢?

當一個人沒辦法接受事實的時候,那個人就會陷入一種恍忽中,靈灣僵在原地的樣子,就知道安歌當時打擊有多大。

太子安慰道,這件事所有百姓都知道,只是陛下不讓宮裡人提起。

「為何」靈灣無力開口問道。

太子道,「父皇上位以來總是把心思都放在了母後的身上。」

「父皇其實。。。一直都想專心做好一位明君的責任。」

「但是宮中實在太多精明的小人,老是算計母後,輕則毀壞聲譽,重則性命不保。而父皇為了要保護母後經常耽誤了國家大事,母後總是讓父皇分心,讓父皇無法完成大任,導致了朝堂上的動蕩,無暇顧及天下,宮外百姓怨聲四起。」

「當母後被人強加的罪越來越多,越來越不可原諒時,已無法繼續留在宮裡了。父皇想放母後出宮,卻又有一些心懷不軌的人,看準了母後在父皇心中有多麽重要,打算挾持母後逼迫父皇做他不願意的事情,想要架空皇權,讓他當個傀儡皇帝,又或逼迫他退位。」

靈灣顫着嗓音道,「所以就殺了我」

太子,「父皇不想江山落入歹人手中,更不想母後不幸被抓走後,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母後,畢竟天亮前我們就要走了,我想你知道一切真相。」

「你會怪父皇嗎」

Advertisement

當人陷入恍忽,恢複意識後,就會在安慰他的人面前,表現到很無所謂。

靈灣吸了口氣,緩解喉間酸澀,澹定道,「母後不恨。」

太子見母後各外冷靜,有些擔優,繼續安慰道,「還有我後來也明白了,為什麽我會被過繼給了母妃。因為父皇說母妃彪悍,會保護好我。。。」

靈灣聽後大笑起來,雖然知道下一秒淚水就要湧出,但還是拼命強忍着裝作無所謂,跟着太子歡笑着。

回到陵墓。

殷皇後裝扮上了自己追求了一生的鳳冠霞披。

她心滿意足,卻又感慨道,實現願望也沒什麽好高興的,死後早已不在乎生前事。

她還說了,當初見安歌時,是她與黎甦成婚之日。安歌與黎甦站在高臺上受群臣跪拜。安歌一身鳳冠霞帔,尊貴至極,讓她感到無比豔羨。

當她後來發現,身為皇後的安歌那麽蠢笨,方方面面皆沒有她強,還能做到這個位子上時,嫉妒油然而生,心想自己如此優秀,卻又要在安歌之下時,開始覺得老天不公,所以有了取而代之的念頭。

但她們都忘了身居高位上,并不能只為了享受權益,她們再也不能為所欲為,活着有很大的責任要去幫助世人,畢竟這些高位都是為了世人而存在的。

殷皇後生前老說安歌德不配位,說她這個人心地倒是良善,但就是不夠聰慧,老是拖陛下後腿。

而安歌老說她比她精明又如何?老是在背後興風作浪作浪,搞得陛下焦頭爛額。

她們都有所缺,卻又不肯承認自己的缺失,彌補回去。她們都應了那句,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殷皇後說了許久,見靈灣不說話,問道,「要一起走嗎」

靈灣縮在陰暗的角落裏,遍體鱗傷,用着最後一口氣道,「不了,我要等陛下。」

「那我們先走了。」殷皇後牽着太子準備離去時,太子回眸對靈灣道,「母後,您一定要離開這裡,不管到最後父皇有沒有到來。」

靈灣透過門外的一點月輝餘光,矚目着他們離去的身影。

墓門關上後,靈灣終于倒了下來,忍住不讓自己陷入沉睡。世隐的守護神似乎越來越強大,讓靈灣沒辦法接近他,方才她又去尋世隐了。

接下來的日子,靈灣不停地化蝶飛到世隐的身邊,靈灣想給世隐托個夢,她有話想告訴他。

可一次又一次的閃過守護神揮來的大刀,最後總是差一點就可以觸碰到世隐。也不知道是不是靈力虛弱到無法讓人察覺,靈灣終于在守護神發現前,成功飛到世隐的懷裏,大刀揮下的那一刻靈灣已成功進入了世隐夢中。

世隐的夢裏一片漆黑,靈灣倒在血泊中,見世隐提着燈向她走來。靈灣勉強爬起身,擡頭看着世隐,世隐伸手輕拂靈灣的臉龐,靈灣告訴世隐,她不怪他做了那樣的決定,她知道那是形式所逼,而他有他的責任要完成,她會在陵墓等他,希望與君續前緣。只要知道有一天将會見面,那些等待對她來說都是美好的。

扮演着黎甦的世隐說,這輩子是他負了安歌,他要安歌去過沒有他的日子,永遠自由自在沒有苦痛。

靈灣還是很硬氣的說,「我等你。」

世隐,「永遠的離開我,離開那個冷冰冰的地方吧。」

靈灣看着世隐轉身離去,他帶走的那點光芒就像靈灣僅存的希望。

縱然是在扮演他人,但靈灣那些在走馬燈裡相處過的回憶尤為真實,做夢都能讓人有感觸,何況親身經歷的走馬燈?尤其此刻見世隐抛下自己離去的背影,她就感受到了鑽心一般的痛,那是她最害怕看到的場景。

希望沒了,靈灣被吞沒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天明,世隐醒來,見懷裡有一只支離破碎的素蝶,他輕輕捧在手心,道,「你又來看我了嗎」

走馬燈扮演結束,安歌卻依然困在回憶裡。

多年後,墓室大門再次被推開,一副紅漆龍紋的棺椁,被推了進來。

安歌醒了過來,軀體像被掏空一般,她行屍走肉朝主墓室的方向走去。

路上,配戴在她身上發飾,不停掉落在漆黑的俑道上,手镯和指環皆從手上滑落,掉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安歌舉起手一看,才發現她的身軀已腐敗乾癟,實在無法想像自己此刻的模樣。

來到主墓室,安歌見陶俑不為所動,她讓陶勇給她開棺,棺木層層打開後,安歌看到的是黎甦酣然沉睡的模樣,他臉上已布滿滄桑,安歌終于見到了他老去的樣子,他毫無挂念地離開人世了。

安歌怎樣都無法接受事實,但這個答桉卻擺在了她的眼前,她心想自己能夠心服口服地接受了吧 安歌對着躺在棺內的黎甦道,「這是你告訴我的答桉?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

安歌爬上棺內,依偎在他身側,進入無止境的走馬燈中,回憶過往。

靈灣和世隐在一旁看着,靈灣想上前喚醒安歌,卻被世隐拉住了手。世隐坐了下來,盤腿蓮坐,合掌俑經,原本要重映的走馬燈忽然轉換成了另一個境界。

安歌推開墓門走了出去,她站在虛無中,面前出現高大偉岸的背影,那是已長成大漢的牛馬鬼差,他們不再是以前好欺負的摸樣,安歌被鬼差牽引,來到了幽冥之地。

幽暗粗糙的世界裡,掙紮着無數痛苦的靈魂。

菩薩光芒巨大的法身,聳立于正中央,但是卻沒有人尋求菩薩的幫助。世隐和靈灣來到安歌身後,世隐開口對安歌道,「有時候真相很明顯,但是接受的人卻很少,彷彿都盲目了,寧被痛苦吞噬也不想被救贖。」

安歌道,「所以我的美夢都該結束了嗎?」

扮演過安歌的靈灣的心中一疼,說,「你那可不是什麽美夢,我在你的走馬燈中扮演過你,根本可以用煎心蝕骨來形容!我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安歌發現那些被痛苦折磨得發狂的魂體,心中都插着把刀,而安歌也發現自己心口中就有着一把冰刃般晶瑩的刀,不碰時冰寒入骨,輕碰時透徹心扉,她道,「是很痛苦啊。。。但我能怎麽辦?」

世隐說,「雖然人有時候想通了,但痛苦卻還是沒有消失,就像有人在你的心口刺了把刀,你害怕痛,不敢取下,雖然暫時不會感到極大的痛苦,但是你會一直生不如死下去。」

「若你忍痛取下,雖然當下那刻會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而且傷口總是在隐隐作痛,但這只是暫時的,因為這樣才能讓傷口真正愈合,接下來就交給時間來痊癒,只要鬥得過時間,你就能永遠脫離那個讓你逃不出去的傷痛。」

靈灣看了眼身旁的世隐,心想他是怎麽知道的?

世隐對安歌道,「眼前是我在你的幻境裡,為你虛構的幽冥之境,但菩薩是真菩薩,我誠心為你求來的,你若想得到救贖,可到菩薩面前,祈求菩薩相助。」

靈灣在一旁鼓勵着安歌別怕痛,将刺在她心中的刀取下來,那些都是她不肯放下的執念。

安歌顫顫巍巍地來到巨大的菩薩面前,跪于菩薩的腳下,尋求救贖。然後毫不猶豫一使勁地拔下心中刀刃,取下了長久刺于胸口的尖刺。

「啊!」一聲吶喊,她倒在了菩薩面前,菩薩落下了一滴淚,那滴晶瑩的淚滴落在安歌的心口上,光芒從心口處蔓延,安歌的整個身軀變成了光體散開,消失在了幽冥。

所有困于墓中的人與妖靈,終于從幻境中解脫了出來,那玉兔燈籠漸漸粉碎消散。

墨狐兄呸了幾口,罵道,「居然讓老子在走馬燈中扮演泥鳅!」墨狐看了看周遭情況,見世隐盤腿于地上俑經,而靈灣與金蟬兒則看着那口大棺發呆,墨狐兄湊上前去看,大家都默不作聲,似乎在哀悼。

世隐念誦完畢,也動身前去了棺木旁。

靈灣問世隐,「安歌現在如何了?」

世隐看着棺內兩具相擁的屍骨,道,「她已羽化飛仙,在無盡的天上,倒騎黃鶴聽吹簫。」

所有經歷過安歌一生的妖靈們,聽後心裡也舒暢了許多,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豔陽斜照,幾縷陽光照射了進來,原來墓中山璧早已破敗,已裂開成了一條大縫,外頭傳來鈴铛聲,還有牦牛叫,他們走了出去,就見到了叼着牽繩的漠白。

漠白将含在嘴裡的牽繩交給世隐,世隐接過,摸了摸漠白,靈灣沖過去一把抱住了漠白,深陷在毛茸茸的毛髮裏。

忽然傳來了一聲少年清亮放蕩的笑聲,大家聞聲而望,竟見一玄色錦服的少年立于古木老藤下。那白皙少年一頭墨發,生得俊美異常,有着六分妖媚,幾分桀骜,半分稚氣,笑起來時倆顆虎牙露出,多了分活潑,眼角的淚痣更是楚楚動人。

少年,「離得越遠咒術越弱,大仙君怕是要蛻蛇身,化龍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