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搬走

二、搬走

助理給簡桃點了外賣，午飯她就在休息室裏吃。

為了保持身材，讓自己上鏡時不至于變化太大，簡桃一直都是吃減肥餐，兩份蔬菜一份瘦肉配半份粗糧，少油少鹽，每天如此。

但是這種東西在今天吃起來尤其讓人心情不好。

簡桃給助理發微信，“幫我點一杯0卡糖的檸檬茶，謝謝。”

助理回了個“OK”。

簡桃扔下筷子，将還剩三分之二的午飯包起來放到一邊，專心等她的檸檬茶。

休息室就是別墅裏的一個小房間，有沙發茶幾，有簡易的床和櫃子桌子，有投影儀。

簡桃随便打開一部電影來看。

是上回沒看完的2005年版本的《傲慢與偏見》。這部電影和《黑天鵝》、《哈爾的移動城堡》常年盤踞簡桃的觀影名單，每年大概都會看不下十次。

簡桃接着上回的進度看下去。

在爛熟于心的劇情面前，簡桃看得并不專心，她不斷地想着以後的事。

她和莫楚的感情已成過去，她接受了這一點。

感情的失敗比事業的失敗要容易接受太多。

她可以無視她和莫楚的曾經，接受莫楚另尋新歡，但她不能放任自己的事業因為莫楚的改變而突然崩塌。

簡桃有預感，非情侶的兩人保持情侶身份去營業是一件難事，平日裏說一個小慌尚且要費心去圓，何況是身份上的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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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麽做，雖說如今拍一個視頻有一整個團隊幫忙，她和莫楚只需要出鏡就行了，可從前他們是真情侶，很多事情做起來是複原生活常态，而他們變成普通同事後，再做那些事，兩人之間全是陌生的空氣。

她怕自己會做不好。

下午莫楚有別的拍攝工作，帶着他的助理出去了。

曾幾何時莫楚對外宣稱的主職工作是攝影師，副業是和簡桃一起拍vlog，再副一點才是當模特。

那是瞎掰的，莫楚不懂得擺弄相機，別說和專業攝影師相比，就是和簡桃這位業餘的硬着頭皮親自動手拍些照片和影片的人，也是比不過。

會那樣瞎掰的原因主要是發照片時，簡桃可以說是莫楚幫她拍的，維持她萬事依靠莫楚的小女人形象，也維持莫楚在他們的戀情裏無所不能的形象。

莫楚其實是被攝影的一方。

他憑着一張好看的臉和比較高大精瘦的身材，當了幾年平面模特，在平面模特界混得也不錯，工作機會幾乎要和當博主接到的差不多。

簡桃留在工作室裏和商務開會，聊接下來的安排。

工作室裏的事務和他們共同賬號的經營，大多由簡桃負責。

簡桃比較懂得粉絲們喜歡看什麽內容，從最初到現在，一直都是她來主導視頻內容，莫楚在這方面沒有太多意見。

晚上七點多，簡桃回到家。

從冰箱裏拿兩個雞蛋煮熟了蘸醬油吃，吃到一半聽見密碼鎖的“嘀哩哩”聲響，又聽見裏層木門響起開鎖的聲音。

簡桃放下雞蛋，過去查看。知道密碼鎖的密碼和拿着木門鑰匙的人有好幾位，包括住在這裏的簡桃和莫楚，以及雙方的父母，還有一位助理。

是莫楚回來了。

莫楚在玄關換鞋，擡眼看見從飯廳探出一半身子的簡桃，簡單地說明來意：“我來拿東西。”

簡桃讪讪地應了聲：“哦。”

莫楚從雜物間将他的行李箱推到卧室，打開平放在地上，便開始收卧室裏屬于他的物品。

莫楚應該是從拍攝地直接過來的，沒卸妝，吹得板板正正的發型仍一絲不茍，穿着普通的襯衫和西褲，像等會兒就要去機場趕飛機的商務人士。

他今天拍的商品應該是商務服飾，簡桃這麽猜測，但她沒問。

簡桃就倚在房門邊上，看莫楚收行李。

兩人誰都沒吭聲，沉默堆積在他們身上，也堆積在曾經相處過的每個角落，使得彼此之間相隔的千山萬水顯露無遺。

簡桃依舊看得不專心，莫楚利落的動作和無表情的臉，讓簡桃想起了很多往事。

私下裏的莫楚就是這模樣，冷心冷面，沉默寡言，對萬事萬物似乎都是漫不經心。從簡桃知道莫楚的那天，他就是這樣。他喜歡她這件事會改變，但莫楚這個人沒有變。

說服這樣的莫楚和她一起裝模作樣拍視頻是一件不算簡單的事。

最初的幾個視頻是她費心思偷拍下來的，到莫楚真的确認她是誠心希望做博主而不是随便玩玩時，莫楚才勉強答應了和她一起出鏡。

談了戀愛之後，簡桃發現莫楚對她和對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莫楚不是漫不經心，他明目張膽地護短、偏心。

但真正進入到拍攝過程中，簡桃覺得自己發掘到一個好苗子——莫楚在鏡頭面前很懂得表現出各種特質，要他溫柔些、和善些、眼裏充滿愛意和寵溺、笑容要有滿足感和幸福感，他都能一一做到。

簡桃對此驚訝了好幾天，不停地琢磨自己其實對這位交往了不短時間的男朋友認識得還不夠全面。

也有可能是那時的簡桃年紀還小，閱歷不足，對許多人的認識都不夠深刻。

簡桃的原名是簡陶，後來她嫌“陶”字不夠戲劇性，就改成了“桃”。

和莫楚說上話的契機也是名字。

簡桃和莫楚的名字構成是一樣的，由父母的姓氏組成，簡桃的媽媽姓陶，莫楚的媽媽姓楚。

他們是大學裏的同班同學，見過，一周裏四天都有課，可直到大二上學期快結束才說上話。

那天莫楚坐在簡桃後一排的位置上，另一個同學和莫楚說話時，簡桃聽見了，轉身主動去搭話。

簡桃說：“好巧啊，我的名字也是由兩個姓氏組成的。”

是簡桃先喜歡上莫楚。

這很尋常，他們一個大班六十來號人，女生有近二十個，其中起碼有十個會高看莫楚一眼。

他實在不像一個毛毛躁躁半生不熟的男大學生。

他頂着一張輪廓清晰五官深刻的漂亮混血兒般的臉蛋，一雙很能勾引人的桃花眼，又有全班第二高的身高，本來就引人注目，他居然也不是一只憑着外表就沾沾自喜的孔雀，他居然還能靜下來，冷靜沉穩地應對身邊一切事情，說話條理清楚直中要害，從不口出惡言，也從不亂開玩笑，這簡直是在一堆男生之中由內而外閃閃發光的存在。

已經對活潑開朗瘋瘋癫癫的男同學們徹底免疫的女大學生們，很容易就會被莫楚吸引。

莫楚不過是順勢和簡桃聊天，并且發現簡桃人還不錯，可以當女朋友。

确認戀愛關系後，簡桃曾經問過莫楚：“為什麽你會喜歡我？”

莫楚平淡地說：“因為臉吧，我喜歡你的長相，看了心情挺好。”

簡桃：“……”

簡桃希望他們的感情能超越皮囊，最好直達靈魂深處，于是不死心地又問：“除此之外呢？我的個性啊品質啊之類的方面，總有吸引你的地方吧？先別管我美麗的容顏，你仔細看看我那高貴的靈魂。我們美輪美奂的感情不至于是只停留在皮囊這麽低級層面吧？你說點深沉的部分來聽聽。”

莫楚無奈地說：“我們才相處幾天？沒到那種地步。”

他們也沒相處太久就當博主了。

簡桃無法知曉，那時的莫楚是否已經對她有足夠的了解，是否已經見過了她的靈魂，是否對皮囊之下的她的本質有所觸動。

簡桃只知曉莫楚和她一樣，對成為情侶博主一事沒有太多的想象，沒有預料到他們的感情會在其中破裂，沒有預料到經營一段職業化的戀情會反過來傷害他們本來的戀情。

剛剛拍視頻那會兒很累，簡桃精益求精，每一個鏡頭都要來回修整，力求做到最完美。

莫楚一直陪在她身邊，任勞任怨，在各種突發情況面前都不會擺臭臉發脾氣，甚至還會反過來安慰沮喪的簡桃。

簡桃在某一個年末總結的視頻中說過，如果前期沒有莫楚的支持和耐心，她可能沒辦法堅持下去。

視頻稍微能接到一些小推廣後，他們有了點資金，拍攝的地點和內容逐漸變得豐富。

有一回他們翹了兩天課，去外省一個被傳得轟轟烈烈的情侶聖地，挂鎖，就是那種可以自行寫上各自的名字并塗得五顏六色的鎖，五十塊一對，還有個很俗氣的名字，叫“愛情永存鎖”。

那個視頻挺多人看的，簡桃開玩笑地同莫楚說：“已經有幾千萬人看過我們挂‘愛情永存鎖’了，要是我們掰了，那得多丢臉。”

莫楚也笑道：“我們不會掰的，不是挂了這麽靈驗的鎖了嗎？它會将我們永遠鎖在一起。”

随口說出來的大話，是一種反向的預示。

行李箱滾輪在地上骨碌碌滑動的聲音驚醒簡桃。

簡桃一激靈，猛地看向莫楚。

過去的莫楚和此刻的莫楚重合，簡桃心一緊，她略帶驚慌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她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喜歡莫楚了。不僅是莫楚，連她，也将那樣的喜歡丢掉了。

莫楚拖着行李箱走到玄關，彎腰換鞋。

簡桃暗道自己真是厲害，将她和莫楚共同待在這間屋子裏的最後時刻給發呆耗過去了。

莫楚出門前把裏層木門的鑰匙放在門旁的小櫃子上，說：“鑰匙還你，外面大門的密碼你也換了吧。”

而後就頭也不回地拖着行李離開了。

簡桃的一聲“保重”還卡在喉嚨裏。

沉重的木門輕輕合上，鎖舌落入鎖扣，“噠。”

一段關系徹底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