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夜火焰(6)
寒夜火焰(6)
晚上下雪了。
因為江湖來家裏,貓貓狗狗歡騰喜悅,小屋中也久違地恢複了熱鬧與溫馨。
都說冬至要吃餃子,回來時順路在附近的超市買好食材,兩人到家後便撸起袖子開始包餃子。江湖沒有這項技能,于是楚一負責包餃子,她燒水煮餃子,直到熱氣騰騰的餃子被擺上桌,楚一白天裏的陰郁才一掃而空。
吃到一半,江湖電話響了,工作又來了。她去陽臺接電話,楚一等了一會兒,給她留了盤餃子,自己轉身去廚房刷鍋洗碗。
趁這個機會,正好能獨處一下。
二十二歲年那他剛退伍,初入複雜的社會,楚一完全就像個無知的小學生,完全沒想到當頭就遇上了惡心的人和事。對方是雇傭他的老板,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在私下沒來由地對他進行各種騷擾,楚一吓得大腦一片空白,幸好當時有其他人無意闖入,才得以脫身。
因為保镖的工作近乎二十四小時貼身,後來那老頭便繼續糾纏他,還會以老板的身份對楚一進行各種言語上的打壓和威脅,礙于事件的微妙性質,手頭也沒有任何把柄,有很長一段時間楚一除了絞盡腦汁不斷躲避,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戰戰兢兢地工作了大半年之後,他無意中撞見老板開始糾纏起公司裏的其他同事,站在旁觀者的視角裏,他仿佛看到了過去那個懦弱無力的自己,曾經的屈辱和痛苦在一瞬間清楚并尖刻地撲面襲來。
腦子一熱,他憤然沖上去制止,并把醜聞在公司內部曝光了。
那時他滿心激動地想,大夥兒肯定能幫他聲張正義,一起揭露老板的醜惡嘴臉,讓惡人承受衆叛親離的苦果。可內部的調查結果讓他心寒,被糾纏的那個同事不但臨陣反水,他還被炒了鱿魚,甚至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收到理應得到的那筆賠償金。
水龍頭沒關,自來水嘩嘩作響,楚一站在廚房裏想着那段往事,恍若隔世。
直到背後響起了腳步聲,江湖拿着手機走過來,他才趕緊把水關掉。
江湖的臉上帶着勝利的笑意,大概因為勝訴又被合夥人表揚了。
楚一還在情緒裏有點難抽離,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江湖卻把手機遞到他跟前,屏幕裏是一則警方公示,标題赫然寫着“關于對xx違法行為的通報”一行大字。
楚一飛速讀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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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這怎麽可能?”他語無倫次。
江湖依舊是淡淡地笑着,揚起臉看着楚一臉上複雜的表情。
“兩年前幫你辦賠償金的案子時,我就調查到了背後的隐情,其實那個老板早就是臭名昭著,曾陸陸續續被舉報過很多次,加上當時的你站出來發聲,雖然看起來結果很糟糕,但實際上卻引來了更多人的關注。”
楚一愣着,腦子裏一團亂麻。
江湖走進拉起他的手,繼續說:“期間我們又找到了幾個受害者,沒有收取一分錢的酬金,因為憤慨,律所的幾個合夥人也親自出馬跟進此事。說實話,因為對方有錢有勢,這種事解決起來阻礙不小,但我們不怕這點小困難。”
心髒還在發顫,楚一艱難地長籲出一口氣。
“突破口還是賠償金的案子,後來他因為懷恨在心雇人報複我,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在她平淡的敘述中,楚一錯愕:“你......你那次遇襲,是因為我的事才......”
江湖淡淡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緊接着有點冷酷地指出:“是,但那群人也挺傻的,實施個普普通通的綁架竟然漏洞百出,我還在住院時律所就去報案了,警方順藤摸瓜将他們一鍋端掉,也就是那次,連帶查到了他和當地犯罪勢力相互勾結的證據。”
“因為有了證據,警方這才正式開始調查他,”江湖說着,有些小得意地攤攤手,“随後就是拔出蘿蔔帶出泥,罪行公布于衆,大樓徹底崩塌。”
楚一緊張地聽着,最終緩緩舒了一口氣。
“謝謝。”
除了這兩個字,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詞能表達心裏的感受。
江湖環住他的腰溫柔地擁抱了他,然後拉起他的手,沒有再說什麽,把他拉回了客廳。
那天晚上楚一默默哭了,他找了個借口下樓倒垃圾,躲開江湖一個人蹲在樓下的花圃旁低聲哭了很久。
自打十六歲入伍之後他就沒有再哭過,即使後來遭遇了那麽多不堪的對待。
潛意識不斷提醒自己一個大男人沒必要痛哭流涕,可淚水就是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堵住胸口的那塊巨石正在一點點瓦解,仿佛眼淚能把這幾年裏的積郁全部傾瀉。
回過頭看,曾經的他竟是那麽懦弱。
随便了,哭出來吧。
回家時他的眼睛還是紅紅的,江湖沒多說什麽,打開電視播放起周末輕松愉快的綜藝節目,拉着他縮在沙發裏,然後乖巧地靠在了他的身側。
窗外雪下得很大,夜深之後,兩人還沒睡。
楚一低頭看着她,冷冷的一張側臉,眼睛盯着不近不遠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麽。楚一總覺得江湖的心事其實比自己更重,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去問,便就随她去,不過問也好。
對于江湖能成為自己女朋友的事楚一向來很知足,其實運氣好的人是他自己。
想着想着,他突然湊過去,沒怎麽用力就把人攏進懷裏,然後從額頭開始輕輕地吻她,碰到她鼻尖時江湖才回過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眼色撩人。
于是楚一捧起她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冬夜的纏綿讓人意猶未盡,江湖的身上只留下了一點淺淺的痕跡,看着卻更加迷人了。她支着胳膊斜斜靠在他身側,指腹在他整齊的腹肌上畫着圈,突然打破了沉默。
“一哥,福利院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楚一的腦子還有點短路,想了想,說他懷疑賈院長行為不端。
“沒證據。”江湖搖頭,“先不說亞亞的事,白天看到的那個小男孩,或許真的只是在醫務室裏纏着賈院長講故事。”
楚一單手摁着額頭:“不知道,可能當時我心裏亂,想歪了。”
“至于亞亞,”江湖理智從容地說,“謝院長肯定有所隐瞞,什麽接回來就生病、好長一段時間都脫離群體卧床休息、趁亂走丢卻無人目擊......我猜,亞亞根本就沒有被接回來過,但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混淆視聽。”
楚一忙說:“對!而且你注意到沒,白天去咨詢的時候,她把院裏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遣走了,就像是害怕別人說漏嘴一樣。”
“嗯,人如果是在平山失蹤的,”她歪着腦袋,思索了片刻,“我猜,賈院長那邊或許能找到更多的證據。”
“你的意思是,證據在平山?”
江湖沒有回答,坐起來披上衣服從床頭拿過手機,翻出了備忘錄。
“何煦的家人委托我1月3號送他去平山辦入院手續,我想我們可以借這個機會裏應外合,再仔細找找證據。”
她語氣篤定,并不像是心血來潮做出的決定。
楚一心中是舉雙手的贊成,不光是果果,還有在313失蹤的亞亞,以及那些他根本不知道名字卻在水深火熱中的孩子,現在都需要幫助。
令他寬慰的是,江湖也足夠仗義。
他立刻答應道:“好,這兩天我先在平山探探情況,打個前哨。”
“如果能搞到平山病人的資料以及整棟建築的內部結構圖,那就更好了。”
江湖偏過頭蹭了蹭他的胳膊,甜膩地小聲說。
“沒問題,我去想辦法。”看着她的臉,楚一滿口答應下來。
“一哥,我發現,”她眨眨眼,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沒有什麽能難倒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