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紫薯蜜柑無米壽司
紫薯蜜柑無米壽司
18.
沉默，詭異的沉默。
酒井美雪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料理總有說不完的話的幸平創真一言不發，但她知道，古川編輯離開後，驟然雀躍的心髒、無端生起的歡喜讓她感到莫名的疲憊，所以她選擇了最習慣也是最擅長的應對手段——沉默。
手中的壽司沒有米飯，因為酒井美雪的廚房空蕩蕩，沒有大米僅有一袋蜜柑，要做壽司完全是巧婦難無米之炊，然而幸平創真別具巧思，用幸平誠一郎塞給他的紫薯解決了這一難題。
自從小林婆婆住院後，失去了他人的監督，酒井美雪又恢複了國二的生活，疲于吃飯，倦于畫畫之外的所有活動，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這樣的生活聽起來無聊乏味，卻讓她安心，她的人生不需要意義，也不需要色彩，只要手上的畫板有顏色就夠了。
她本想獨自活在自己的國度裏，卻被幸平創真強制拉出了黑白色的畫布，用他擅長的料理一點一點，喚起了酒井美雪對現實世界的向往。
我應該感激他。
酒井美雪想，對于自己的心理狀況心知肚明。
可是長期得不到充足養分的身體，僅是維持她正常生活，便已經是強弩之末，再也提供不出一絲支持少女嘗試自救的力量。
因而她只能靜靜地枯萎，等待太陽有朝一日的垂青，等待這盛大到冷漠的世界，出現屬于她的小小的奇跡。
但也許是等了太久，當幸平創真出現後，酒井美雪卻感到了厭倦。
您還真麻煩啊。
酒井美雪垂眸，自嘲道。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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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酒井美雪默不作聲吃完手裏的壽司，明明已經超出平常的飯量，卻仍下意識選擇全部吃完，呆呆傻傻接着去拿的樣子。
幸平創真感覺自己快要氣到發笑，抓住酒井美雪過于纖細的手腕，他端走壽司，直接了當說出自己的不滿。
“酒井，我現在超生氣的啊，因為你這家夥。”
因為我？
果然是察覺到昨晚短信裏的疏離，受不了我這種油鹽不進的家夥，幸平君終于也要失望了嗎？
但是沒必要為了我生氣的，我們的交際只是一個意外，快些走開就行，酒井美雪不值得出現在你的世界裏。
酒井美雪這樣想着，努力忽視胸口傳來的隐隐作痛，低着頭一言不發。
看到少女意料中的反應，幸平創真挑了挑眉，繼續說道。
“明明是蜜柑鱿魚須壽司這種詭異的搭配，你還是全部吃完了，沒有任何反應。酒井你這家夥，真的讓你很挫敗啊！”
避重就輕，他隐去了生氣的真正原因，想要緩和氣氛，引誘膽小謹慎的少女放松警惕。
果然是...
等等！
蜜柑...鱿魚須？
酒井美雪果然中計，把心中頹喪的念頭抛擲腦後，擡頭去看幸平創真手裏的壽司。
“這不是很正常嗎？那裏有鱿魚須？”她的臉上明明白白寫着這樣的疑問，嘴上也下意識問了出來。
“當然是被你吃掉了啊。”幸平創真答道，
“吃掉了啊...”
吃掉了...
酒井美雪重複着說了一遍，方才反應過來了剛剛吃了什麽，掉線已久的味覺終于上線。
“唔！這是什麽味道！”
蜜柑的香甜盈斥口中，給人一種置身果園的錯覺，海苔的味道又帶來陣陣微鹹的海風，夏與秋的交會，本該如此和諧又纏綿。但是鱿魚須怪異的口感卻破壞了這一重美好，清爽的壽司因為滑膩的甜味，變得黏糊稠膩，海風也沾上了腥氣。海邊散步的少女，失去了輕松惬意，被突然出現的巨大觸手纏住，奮力掙紮，卻還是被慢慢拖回海底...
捂住了嘴，想象越來越豐富具體的酒井美雪仿佛看到了不可名狀之物，踉跄到水池旁幹嘔。
“喂喂！酒井，你沒事吧？”
糟糕，這次做得太過了好像。
不存在的良心，突然感覺有點痛，幸平創真心虛地追了過去。
“咳咳咳——沒關系的，我只是一時不适應...”
第一次見到幸平創真擔憂的表情，酒井美雪不争氣的嗆住了，連忙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她覺得這不能怪她，畢竟那可是幸平創真，那個總是一身抖S氣質強迫別人品嘗自己的黑暗料理，看到對方難吃到哭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露越發興奮的幸平創真啊！
要知道僅她在定食屋吃飯的這幾天，就看到不少無辜路人被幸平創真放倒的樣子了，面對受害者的控訴，幸平創真從來都是笑着敷衍過去，向幸平老板炫耀自己的奇思妙想，緊接着父子兩人就開始了又一次的攀比。
現在這家夥不僅沒有得意自己的詭異搭配成功讓酒井美雪破防，反而罕見的擔憂、心虛、愧疚、緊張，看着幸平創真臉上複雜的表情，酒井美雪心情微妙，忍不住又喝了口水。
幸平君你這副模樣，很難不讓她多想啊！
一早上先是直面古川編輯真心實意的關懷，現在又經歷了幸平創真的連擊，酒井美雪那些自怨自艾的陰郁情緒早被擠得不見蹤影。
而得到投喂的身體盡職盡責地工作，把養分供給到身體各處，酒井美雪的大腦也終于開始運轉，只是可惜跑偏了方向。
“幸平君你好緊張啊？”酒井美雪開口，不動聲色試探道。
“嗯？這樣嗎？”幸平創真愣住。
“當然有！”酒井美雪拿過一旁的速寫本，情緒高漲，迅速畫出兩只幸平創真，指着左邊那個說道，“你看，這是幸平君你平常的樣子，自信又張揚，還有一點萬事不放在心上的嚣張，像是躺在天臺邊曬太陽的貓咪，懶洋洋但是底氣十足，看着傲氣可愛，卻誰也不能輕易靠近。”
她探過身子又添上幾筆，“而當你提到料理的時候，就像貓咪看到獵物一樣，整雙眼睛都會亮起來，躍躍欲試又游刃有餘。有時候遇到有趣的事情，尤其是黑暗料理成功的時候，還會挑起右邊的眉毛，發出大反派一樣的笑聲。”
“但是，現在的幸平君，是限定版隐藏款的幸平貓貓，難得失去了平常的從容，如臨大敵，毛都要炸起來了。所以，幸平君你在緊張什麽？”用筆圈住右邊的幸平創真，并為其加上兩只豎立警惕的貓耳，酒井美雪盡力克制自己的聲音，擡頭問他。
“欸——”幸平創真拖長聲音，反問自己，突然感嘆，“酒井你觀察地好仔細啊！這是畫家的基本素養嗎？”
砰——
熱意在酒井美雪臉上爆炸。
觀察雖然是基本功，但是能讓她觀察這麽仔細的，只有幸平創真一個人。
她匆忙低頭，以免被對方察覺自己臉上遮不住的情緒。
幸平創真卻只是随口一問，不等酒井美雪答複便陷入了思考，“唔...嗯...”
“大概是因為...酒井你看起來太嬌貴了吧？挑食、不愛吃飯、纖細、脆弱、總是無精打采，一不留神就會受傷，讓人放心不下，是精心照顧也不一定可以長大的幼貓，所以對着酒井，總是忍不住有種緊張感？”
明明是回答少女的詢問，幸平創真話尾卻猶豫起來，面露疑惑。
繼而抗議，“話說酒井你更像貓的吧？為什麽只給我畫了貓耳，你也應該加上！”
他拿起桌上的鉛筆，想要給酒井美雪的頭像加上，卻意識到她根本沒有畫自己，只能讪讪放下，小聲抱怨一句，“唉，酒井你真狡猾。”
這算什麽理由啊？
酒井美雪心裏吐槽，臉上的溫度卻再次升高，盡管知道幸平口中的放心不下沒什麽別的意思，但她仍然忍不住地欣喜，為自己在對方心中占據了一些特殊而雀躍。
聽到幸平創真的指責，她一邊反駁，一邊迅速在幸平貓貓旁邊加上了酒井貓貓。
“明明是幸平君更像貓咪。”
“不，還是酒井你更像。”
“幸平君像。”
“酒井像。”
“你像。”
“你更像。”
“你。”
“......”
意識到幸平創真的好勝心不止在料理上，還在現在幼稚的攀比上，酒井美雪明智的以沉默終止了對話。
懷着一點點小心思，她撕下這張畫滿兩人的紙，遞給了幸平創真，“送給你啦，幸平君，作為這段時間你對我多有照顧的謝禮。”
“這麽點可不夠啊，酒井？”幸平創真挑眉接過，一本正經地問道。
“難道未來知名漫畫家的親筆手稿，還不夠嗎？”酒井美雪故作疑惑。
“那酒井你要加油啊！争取讓我手裏的畫漲到天價。”幸平創真相當配合。
酒井美雪卻先笑場，“哈哈哈幸平君真是的，明明知道我還有一份超級用心的禮物要送給你，偏偏要在這時候...”
“可是酒井你也玩得很開心嘛。”幸平創真淡定說道，“果然酒井你笑起來超好看啊，像是冬天的年糕小豆湯，軟軟的、甜甜的。”
“哈？好奇怪的比喻，完全無法理解。”再次聽到幸平創真對自己容貌的誇贊，酒井美雪心境不複上次的平靜，心中暗自歡喜，嘴上卻吐槽對方極具料理人風格的用語。
“很難理解嗎？”幸平創真豆豆眼，“那明天我給你做吧，嘗一嘗酒井你就會...”
他的解釋被幸平誠一郎的電話打斷，“創真，你不會是打算偷懶吧？高峰期快到了，快回來幫忙。”
幸平誠一郎說完便挂斷，酒井美雪不等幸平創真反應過來，就已經把人拉至玄關送客。
沒辦法，再和他聊下去，自己的心髒會先受不了的。
關上門，酒井美雪背靠着大門滑下。
太可怕了，天然撩真可怕。
人生第一次戀愛就是這種難度，酒井美雪你的運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