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

雪悄無聲息的越下越大。

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只有大坨大坨的雪不斷砸下來,砸在車玻璃上,砸在車前蓋上,明亮的路燈變得灰蒙蒙,天地混沌一片,像是世界末日那樣的場景,視線所及迅速被雪白遮蓋。

顧晔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

久到地上已經厚厚一層,先前被壓出來的車轍痕跡消失的無影蹤,久到視線裏蒼白一片耳邊只有自己急促又怠速的心跳。

顧晔終于伸手,打開車門。

Alpha沒有帶傘。

外面大雪飛揚,顧晔黑色的短發、深邃的眉眼,還有昂貴的修身高定西裝上,瞬間就落了不少雪。

但Alpha的體溫很高,那些雪很快就被融化成小水珠。

寒冷的空氣裏,是他呼吸出的白霧。

萬籁俱靜。

遠處那輛停着的SUV已經被雪半埋住。

賀靳林沒有下樓,沒有離開。

他留宿了。

天寒地凍,顧晔手插在西裝褲袋裏,面無表情的僵站在大雪夜之中。

再高的體溫被衣物阻隔,也來不及融化鋪天蓋地、無邊無際的鵝毛大雪,很快,紛紛揚揚的雪在他發上肩上鞋上站住了。

顧晔一動不動,像是要天長地久的站成一座冰雕。

他目視遠方。

忽的一陣刺骨邪門的冷風打着卷刮過,冰涼的雪花卷進他冰冷漆黑的眸,

“冰雕”被刺激,終于眨了下眼,然後忽的“活”了過來似得。

Alpha大步朝無人的狹窄的小巷弄走去!

顧晔裹在西裝褲下的雙腿修長有力,迎着肆虐的風雪,每一腳落下去,都能在積雪上踩出寸深的腳印。

一路直上三樓。

——“咚咚咚。”

盤坐在沙發上的江寶晨心頭猛地一驚,立刻回頭看發出動靜的門!

這大半夜還下着大雪,是誰來找他?

就算讨債,也得找個天氣好點的日子吧!

緊盯着門,卻又沒有動靜了。

江寶晨于是疑心可能是自己聽錯了,盡管這麽猜想,他還是放下手機,從沙發上下來,懷裏抱着已經染上體溫十分暖和的小毛毯,再看一眼床上的賀靳林——雖然已經睡着了,但如果發生危險肯定能一下叫醒。

江寶晨遲疑中,放輕了腳步聲走到門口。

他把耳朵貼上去,動作小心謹慎。

然而長達半分鐘過去,門外都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是真的聽錯了。

反正不是鬧鬼。

江寶晨輕舒口氣,擡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胸口,先給自己一頓心理安撫和壯膽。

但才回到沙發,門上又響起“咚咚”兩聲。

江寶晨:“!!!!”

誰啊!大半夜的只敲門不出聲有毒吧!

江寶晨膽子小,巡視屋內一走,放下小毛毯拿上了一杆掃帚,藏在身後,然後悄聲走到了門後。

門打開,只露一條縫。

外面空無一人。

但是空蕩蕩的走廊亮着感應燈,一陣雪夜裏刺骨的冷風從縫裏磁拉凍得人一陣激靈!

靠!

江寶晨看到了地上的濕腳印和沒有融化的雪渣子。

真有人!!

人呢?!

哪個缺德小子大半夜不睡覺來搞惡作劇!

江寶晨把門敞開,一步跨出,迅速左右兩頭看。

什麽都沒有。

江寶晨把掃帚捏得死緊。

感應燈忽然黑下來,輕輕的啪一聲,整個走廊黑暗無比,陰風陣陣。

江寶晨頓覺毛骨悚然,一陣寒意從腳底板直達天靈蓋!

“靠……”Omega低罵的聲音有點抖,忙縮回腳關上門,搓搓涼涼的胳膊。

他不怕人,只怕鬼。

那無聊的家夥要是敢再來,他就不拿掃帚,去廚房拿菜刀!

江寶晨心裏罵罵咧咧,走到沙發前又覺得氣不過——他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的,一點兒都不挑睡的地方,本來想着不去跟大賀擠小床,等困了在沙發上随便将就下。

這下好了,大半夜被哪個缺心眼的惡作劇……

吓得是一丁點睡意都沒了!

老天保佑那家夥明天就踩狗屎!丢錢包!

江寶晨被吓到,心率沒平複,又氣又慫的沙發都不想坐了,抱着小毛毯走到床邊。

跟他不一樣,賀靳林枕着枕頭早睡着了。

養尊處優的Alpha出來謀生活後,也跟着好伺候起來,這麽小的單人床也能睡得香,明明四肢都無法舒展,一雙長腿也抻不直,腳還從被子裏露出來搭着床尾沿。

姿勢上看,明顯是睡前刻意預留了位置。

留出來的那點空間雖然不大,但也夠一個身形纖瘦的Omega躺上去睡。

江寶晨心裏嘆息,放下小毛毯,把Alpha挂在床外的手臂放進被子裏。

本來想把人推到床的正中央,但由于沉睡的賀靳林重到他怎麽也推不動,只好放棄,幫着仔細掖了掖背角後,再打開抽屜拿出抑制劑。

發情期雖然只剩下一天,抑制劑也不能不打。

不僅要打,還要提前打。

因為賀靳林在。

江寶晨不想等自己發作起來,吵醒大賀,讓大賀看到自己疼痛難受的樣子。

不然大賀又要難受自責了。

江寶晨可不想自己痛得要命了,還得去哄一個Alpha。

打完抑制劑,江寶晨拿了個小板凳在床旁邊坐了下來,戴上耳機,打開音樂軟件聽大悲咒。

他一邊聽大悲咒,一邊平複心情繼續在星網上看近期的招聘。

年關将至,各個正經崗位是不缺人,但各種兼職機會就多了很多,看到一些可能合适的,江寶晨就先截圖,再繼續往下看。

屋內開着燈。

不太亮也不顯得暗。

Omega坐着翻看着手機,表情平靜又認真。

像過去的一日日、一年年。

也會是往後的日複日,年複年。

江寶晨沒想過改變。

在“那摩那摩”的念經聲音裏,被半夜驚魂的江寶晨終于心平氣和,緊接着困意上來,他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撐不住,縮在小毛毯裏腦袋點啊點的,最後輕輕的一歪“噠”的靠在了後面的床頭櫃上,睡着了。

睡着的最後一刻,江寶晨也沒看到窗戶外那個晃來晃去的模糊身影……

幸好沒看到,不然今晚不用睡了。

窗外的影子是蹬牆而上的顧晔。

他一開始是沖動敲門,等了半天沒人開,又敲了兩下然後覺得還是用老辦法更簡單高效。

然而他忘了是這樣的大雪夜,室內外溫差很大,窗戶外積着雪,窗戶內起着霧,玻璃上白茫茫一團根本什麽都看不清。

顧晔心中煩躁困頓,用力在冰涼刺骨的窗上抹了抹。

只是徒勞。

第二天醒來,江寶晨看到了出租屋的老舊天花板。

他在床上,身上蓋着暖烘烘的被子。

賀靳林不知道走了多久。

鍋裏熱着十幾只精致可愛的小籠包。

剛起床的江寶晨餓得慌,立刻拿筷子夾。

然後就唔唔唔的燙到了舌頭。

廚房垃圾桶裏還有被揉成團的外賣紙袋,上面有明晃晃的“灌湯包”字樣。

江寶晨舌頭火辣辣的疼,美味小籠包的滋味也嘗不太出來了,随便填飽肚子,就裏三層外三層的裹。

圍上圍巾、戴上帽子手套,再穿雪地靴。

下了樓,終于看見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雪已經停了,還出了太陽。

上午八點出頭,天色明亮,陽光落在厚厚的積雪上折射出亮白色。

破舊的小花壇,枯落的盆栽,到處都是三四寸厚的白雪。

“哦豁!!”怕冷的、在屋內全副武裝的Omega看得手癢了,立刻摘掉手套,頂着個紅通通的鼻頭,撲去一旁。

大雪球、小雪球……

江寶晨有繪畫天賦又有藝術感,堆出的小雪人成品也俏皮可愛。

他拍了兩個照片,又跟小雪人合照,發到星網圈——“229x年,冬天給H市的第一份禮物^^。”

發完也不管,直接幹正事去。

——去電臺找蘇竺。

之前簽合同的時候就有定好,第一站拍完,他就能拿到現結的尾款。

首款兩萬,尾款十八萬。

地方電臺財大氣粗,蘇竺絲毫沒有推诿,立刻帶江寶晨找財務。

收到彙款消息的江寶晨美滋滋的,笑容燦爛的向幾位高效工作人員道謝。

正好是還款日。

這筆錢不僅能完完整整的填補上之前被鄭天暴力收走的八萬的窟窿、還有剩餘。

可以再勻一勻還一些個戶債款。

江寶晨心裏都盤算好了,先轉完款,再找兼職。

昨晚的截圖裏合适的崗位有不少,挨個兒打電話問,肯定能找到,只要有缺口只要想賺錢,苦他還沒吃過嗎?

江寶晨像以前一樣給各個銀行賬戶轉賬,确定完成好後,又聯系了一個即将全部還完的債主,電話接通後,對方先道:“小晨啊,什麽事。啊?今天還錢?”那人語氣變得驚奇,問:“錢不是都已經還了嗎?”

還了?

什麽時候還的?

難道是我記錯賬了?

江寶晨臉被凍得紅通通的,眼珠子一會左轉一會右轉的回憶,但沒想明白,電話費不便宜,他就跟對方先說:“好的好的,那我再核對核對賬本,有事再聯系您郝伯母。”

那頭郝姓婦人應好,又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沒算錯賬吧?郝志勇領了一萬回來,應該是夠了的……”

江寶晨本來已經要挂電話了,聽到這話愣住,迅速抓住重點問:“等等郝伯母!你在說什麽,什麽領一萬,什麽時候?在哪領?!”

“啊?在哪領,在銀行啊!也就半個月前吧。”

婦人回答完後很驚詫:“小晨你自己不知道嗎?”

她說:“是有個人組織的啊!他把你爸當年的公司員工都拉到一個群聊裏,每天還一百多個人,自己到湖樂銀行那排隊取,一整天下來都在還錢。好多好多錢,這事你自己不知道嗎?”

通話這頭的江寶晨站在車來車往、銀裝素裹的街頭,表情像被什麽擊中,茫然,全是懵的。

他道:“我,我不知道啊……”

“那這咋回事,邪了門啊,好端端的誰幫你爸還錢?”

江寶晨回過神來快速說“謝謝郝伯母我知道了我問問朋友情況”,然後挂掉電話,點開賀靳林的手機號。

還沒來得及撥打,一條短信率先跳出來。

很快又叮咚,一條又一條。

接連四五條。

江寶晨驚疑不定,伸手點開了新消息——

“尊敬的江寶晨,您于229x年1月11日上午10:21向尾號2220的賬戶發起彙款人民幣30000元,彙款失敗,失敗原因對方賬戶不存在或已凍結。30000元将于24h內退回您的賬戶,請您核對後重新發起彙款。【中華銀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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