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深夜十點,明蔓匆匆回了家。

薛梅陪着明慕雪在屋裏講故事,明大宏坐在外面客廳,垂着頭一動不動。

開門的瞬間,明大宏看見進來的明蔓,愣了下。

明蔓聽着明慕雪卧室裏的聲音,垂眸走到明大宏身邊,低聲問:“為什麽不去醫院?”

明大宏聲音有些疲憊,沙啞着說:“沒有錢做手術,醫院怕随時有危險,勸我們回來。”

明蔓看着明大宏頹廢的面容,兩個多月不見,他一下子老了很多。

從小到大,因為明慕雪身體不好,所以他将所有的父愛幾乎全都給了明慕雪,不管明慕雪要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滿足她,也只有在明慕雪身上,她才會感受到,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可以是一個好父親。

如果父愛可以分割,至少他從沒有給予她過。

“需要多少錢?”明蔓低聲問。

明大宏:“三十萬。”

三十萬……對他們這樣的家庭,是天文數字。

這些年,他們一直過得很清貧,明大宏沒什麽文化,平時只能去工地上做散工,遇到不好的天氣,就只能歇業。薛梅在紡織廠上班,拿的工資,也不高,兩人加起來的收入,也只能夠這樣的三口之家日常開銷。

更不要談,能攢下多少錢。

三十萬……

是他們無法負擔得起的數字,卻也是明慕雪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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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宏努力提起情緒,他站起身,笑着問:“餓不餓,要不要爸爸給你下碗面,今晚做了紅燒豬蹄,拿來下面條特別好吃,你等着,爸給你下。”

說完,明大宏往廚房走。

明蔓張了張口,要說什麽,卻只看見他孤寂落寞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

所謂一場父女,不論有多少怨多少恨,可卻在面臨生與死的時候,仿佛一下子就會煙消雲散。

她怨他,卻又無法真正的恨他。

轉身走向卧室,明蔓敲了下門,旋開門把手進去。

薛梅看見明蔓,努力扯起一個笑容,聲音微啞:“蔓蔓回來了。”

明蔓輕聲開口:“薛阿姨。”

“姐姐——”明慕雪坐在床上,看見明蔓一下子高興喊道。

明蔓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口鼻上戴着氧氣面罩,整個人瘦瘦弱弱的,臉色發紫,嘴唇也發紫,明明是夏天,可看着卻像是冬天一樣讓人覺得寒冷。

床旁豎放着好幾個有人那麽高的藍色氧氣瓶,連着白色的透明管子,通到床上。

明蔓心裏有些難受,強忍着朝明慕雪抿起一個笑容,沒有說什麽。

她走過去,坐在床邊。

“回來了。”薛梅看見明蔓,開口道。

明蔓低聲嗯了一聲,問:“雪雪怎麽樣了?”

薛梅:“這兩天還好,也不怎麽咳嗽了,精神也好多了。”

明慕雪坐在床邊,聽見媽媽的話,扒拉開口鼻上的氧氣面罩,高興着問:“那媽媽,雪雪是不是已經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明慕雪只有六歲,在她的認知裏,生命的意義也許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今天生病了,明天就會變好。有媽媽在身邊陪伴着,就什麽都沒有關系。

可有時候,生命卻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薛梅聽見女兒稚嫩期待的聲音,眼眶慢慢濕潤,她努力抿起嘴角,垂下眼睫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傷心,笑着說:“是啊,等雪雪再好一點,媽媽帶你去游樂園玩。”

明慕雪高興地說:“那我想要個芭比娃娃,好不好媽媽?”

薛梅聲音顫抖地笑說:“好。”

明蔓聽得難受,起身出門。

明大宏煮了一碗豬蹄面,端到桌上,熱騰騰地冒着水汽,“煮好了,還加了點雪菜,是你薛阿姨自己腌的,特別好吃,你還沒嘗過,來嘗嘗。”

明蔓望着桌上的那碗面,擡腳走過去。

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發現底下藏着好多塊的豬蹄。

明蔓輕怔了下,低頭吃了一口。

明大宏坐在旁邊,問:“好吃嗎?”

明蔓:“好吃。”

明大宏看着女兒的側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爸也好久沒有給你煮過面了,就當是上回你十八歲生日,爸給你煮的長壽面吧。”

一句長壽面讓明蔓喉嚨一下酸澀,那是一個從心底裏最真實的祝福和期盼。黑發人早晚會送走白發人,可讓白發人送走黑發人,大抵是這世上最悲哀與痛苦的事情。

愛是分多與少的,明蔓也相信,父母愛她,總會比她愛父母要多一些。

他們都是平凡人,有最質樸,也有最簡單的祝願和盼望。

那就是平安快樂。

客廳沒有空調,一碗面吃完,明蔓滿頭是汗。明大宏從卧室将風扇搬出來,調整好角度。

明蔓靜靜看着他的動作,房間裏寂靜無聲,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明大宏蹲在門口,手上點了一根煙,望着漆黑寂靜的夜,只靜靜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明蔓坐在桌旁,看着門口的背影,風扇從後面吹起涼爽的風,吹散了她的燥熱,她垂下雙眸,低聲說:“不管怎麽艱難,都不應該放棄。”

明大宏聽見身後的話,沒有開口回她,只默默抽着手裏的煙,煙霧缭繞騰起,然後再一點點被黑暗吞噬,不留半分痕跡。

明蔓起身,往外走。

“我回學校了。”

明大宏站起身,說:“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留在家裏吧。”明蔓站在門口院子裏,看着昏黃門燈下的身影,默了片刻,才又緩聲道,“少抽點煙。”

說完,明蔓轉身,邁進黑夜裏,從小巷子出去。

——

深夜,安城機場,趙竹喬的飛機延誤了半個多小時,下了飛機趕到虞知枝的酒店時,已經是快要淩晨一點鐘了。

虞知枝一直沒有睡,小糖去接了趙竹喬,她在等她們回來。

十二點五十,門口響起刷卡的聲音。

趙竹喬和小糖回來了。

趙竹喬是星光娛樂的老經紀人,幹這行已經十幾年了,為人幹練果斷,在她的字典裏,工作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而虞知枝之所以能火起來,其中大半也是趙竹喬的功勞。

趙竹喬是個喜歡打磨細節人設的人,将不起眼的細節發揮到極致,這一行裏有自己的一套标準法則,而趙竹喬的作風,是在标準法則之上,展現她獨一無二的風格。

所以,趙竹喬一進來,直接開門見山,質問她:“說吧,怎麽回事?”

虞知枝穿着睡衣,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趙竹喬脫掉身上的外套,扔在沙發上,又轉身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了半杯,緩了口氣才道:“OK,不知道怎麽說?那就問問,打算怎麽解決?”

虞知枝垂眸,聽着趙竹喬的話,她知道她的意思。在她那裏,一切問題都是需要被解決的,她也一樣,是需要被解決的對象。

被這樣的淩人姿态壓得有些喘不過氣,虞知枝擡眼,說:“我不分手。”

趙竹喬靜靜聽着她的話,神情淡然,忽然笑了下,舉手喝完剩下的半杯水,又淡定自若地走到沙發旁,将包裏的照片拿了出來,小小的一沓,大約有十幾張,甩在桌上。

虞知枝睨着茶幾上的照片,那些畫面一點都不陌生,全都是她和小蔓蔓在一起的同框親密照片,甚至還有酒店裏的照片,就在這間房外,每一個場景她都能回想起來,她們那天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究竟是你警惕性變差了,還是你談戀愛談得太忘我沒了腦子,連酒店門口的都能有人拍到?!虞知枝,你是成年人,麻煩你做事情之前,想一想靠你養活的整個團隊,她們做錯了什麽,要受你連累?”趙竹喬冷聲質問道。

虞知枝垂眸不語,她第一次見到趙竹喬發了這樣大的火,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讓她無力反駁。

“所有損失,我會負責。”

趙竹喬笑出聲,反問她:“你拿什麽負責?不要說這幾年你還沒站穩腳跟,光是那一批代言違約費,就足夠讓你賠光所有積蓄!”

虞知枝抿唇,靜靜聽着趙竹喬繼續開口:“兩個選擇,一分手;二,你宣布離開星光,我也不會帶你。”

她這些年來的成就,全是在星光,她努力付諸于所有的夢想與汗水,也全都撒在了星光。

離開星光,等于是讓她宣布退圈。

一邊是她的夢想,一邊是小蔓蔓。

為什麽要她在其中二選一?

虞知枝:“我都不選,我不會分手,也不會公開,對方開出多少價?”

趙竹喬瞥了她一眼,倒是訝異她的堅持,也覺得她實在是天真的可笑。可轉念一想,她在虞知枝身上下的最大賭注,便就是這份天真。

趙竹喬語氣放緩,和她分析利弊:“在這行混了五年,你還是沒有半點長進,有些時候,不是錢的問題,你以為,撕開了這一道口子,事情還能兜得住麽?有一回就有兩回三回四回,有上門要價的,也有不要價的,這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要想徹底解決,必須釜底抽薪。”

虞知枝咬住唇,靜默半晌,終于做出決定:“既然如此,那就公開。”

難道她做了藝人,就一輩子都不能談戀愛了嗎?

憑什麽要有這樣的事情?!

趙竹喬靜靜聽着她想當然的話,覺得無法溝通。藝人戀情的事情,她也處理了不少,可不管怎麽處理,只要是真的,或多或少都會造成影響。

而在虞知枝身上,她不想蒙上這層标簽。

她也實在是不願意放棄虞知枝,她可塑性很強,目前也正在上升期,在她身上,她完全有信心可以再讓她上一個高度。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爆出來一個戀情,那是将她的事業攔腰砍斷,也勢必不會起得來。

事實上,她也遠還沒有達到可以經得起這種風浪的高度。

這樣的後果,她承受不了。

“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分手,如果你辦不好,”趙竹喬發出最後通牒,“明蔓是吧,一個高中生,你猜猜,是你身敗名裂容易,還是她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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