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陰謀
第十三章 陰謀
風幽公主所居幽落殿燈火通明,殿內數十盞燈燭,只拉出二人的影子。
“你不信我。”風幽随意坐在矮榻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上,淺淺啜了一口,擡眼看着穆旬清道:“否則,你舍得扒去她的皮?”
“究竟是我不信公主,還是公主不信我?”穆旬清嘴角微微上揚,手裏的紙扇敲打在矮桌上,“倘若我剛剛不出手,公主打算如何?找來刺客刺殺自己,公主也算是古今第一人。”
風幽捧着茶的手抖了抖,面不改色道:“穆将軍好眼力,可之後的黑衣人,可不是我安排的。”
“這算什麽?弄巧成拙?”穆旬清嗤笑道:“本來安排了刺客,借機戳穿蘇晚的身份,哪知引來真的刺客。公主日後用計,還該多加思慮才是。”
風幽面色有些發白,斂目不語。那白衣刺客的确是她一手安排,行刺當然不會成功,她可以趁機讓蘇晚身上的标識公諸于衆,蘇晚的身份,便瞞不住了,那命,也保不住了。
“将軍說話何須如此刻薄?這次是我考慮不周。”風幽稍稍扯出一個笑,又飲了一口茶,揚眉道:“可是,将軍也有防我之心不是麽?”
否則怎會單單剜去那只蝴蝶?
穆旬清敲打着的紙扇略略頓了頓,不悅道:“此前我便與你說過,帶她回府便是要慢慢折磨!她犯的過錯,不是賠上一條命便一了百了!”
“是麽?”風幽鳳眼微眯,笑得妖嬈起來:“将軍能将她從後山上推下去,連噬心散都喂她吃了,風幽的确不該再懷疑。可是,将軍若想報複,我風國大牢裏各種刑具多的是,将軍若想要折騰,只需一句話,風幽願親自代勞。”
風幽眼裏閃着光,潋滟如波,看着穆旬清,有些許柔氣,帶了幾分期待。
“公主想要如何,上次便該将話說清楚!如今出爾反爾,難免讓人有被愚弄之感。現在宮中人都知道我府上有一名蘇晚,是我親自帶入宮。現在刺客與她有關,是不是,也與我有關?”穆旬清一眼瞥向風幽,眸光銳利。
“上次你與我說心中憤懑,要親手除掉她方才解恨。可惜我回宮左思右想,與其留這麽一個危險人物日夜在身邊,不如一刀殺了來的幹淨!”風幽放下茶盞,磕在桌上“叮”的一聲脆響:“今日你也看到了,那黑衣刺客顯然是礙于她才會罷手。隐飒閣是什麽地方?自打在風國出現,殺手接了任務便從未失手過。可今日那人居然肯為她放棄任務還自損三分,等于是為她放棄性命。如此,你還相信她已經從隐飒閣隐退?”
穆旬清握着紙扇的手緊了緊,垂下眼皮,沉默不語。
“更何況,隐飒閣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向我風氏公然挑釁,說明什麽?他們已經強大到連皇家都不放在眼裏!說不定便是因為放了一顆棋子在此才敢如此肆無忌憚。”風幽眼神沉了沉,繼續道:“所以,我收回之前說的話。事到如今,她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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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旬清仍是沉默,明暗搖曳的燭光拉長他眼下陰影,半晌,擡眼淡淡道:“此話若在一月前說,我應你。可現在,不可殺。”
“呵,說到底,你還是舍不得。”風幽似是譏諷似是自嘲的笑,恨意由臉上一閃而過。
穆旬清低笑道:“這一個月,我可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什麽?”風幽意外道。
“她還有一個名字……”穆旬清仍是低笑,拉開紙扇,沉聲道:“楚若。”
風幽只覺得這名字耳熟,卻不記得在何處聽過,凝眉想了半晌才恍惚記起,嶺南楚家,當年父皇都曾派人去找虛還丹。
“你不怕她裝作失憶,再編造這個身份?況且,若她真是楚若,當年最先做的事應該是替她滿門報仇,她又為何隐姓埋名?憑她的本事,誰是她的對手?”
穆旬清微微搖頭:“不。我找大夫替她看過,她的記憶的确被人用藥封住,全然不記得了。至于她是楚若的記憶,她以前無意間與穆色說過,六歲以前的事,她全都不記得了。”
“所以?”
“所以那些藥物封住的,恐怕是她做了殺手之後的記憶。可六歲以前的記憶,卻因為某些原因正在複蘇。”穆旬清篤定道:“當年找遍楚家上下都未尋到虛還丹,定是被她帶走了。倘若能使她悉數記起,尋得虛還丹,你再殺她我絕不反對。再者,隐飒閣的殺手既然還能對她手下留情,公主不覺得,她會是你我對付隐飒閣最重要的棋子?”
風幽阖目沉思,猶疑地掃了一眼穆旬清,尋思着他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
“公主若不信,殺了她便是。只是之前允諾公主的事,恕在下無法辦到!”穆旬清面上泛起微薄的怒氣,合上手裏的紙扇,略略拱手便轉身離開。
風幽心中一急,忙站起身,急道:“穆将軍何須性急?風幽只是稍作考量罷了。虛還丹對将軍的意義風幽自是理解,既然有尋到的機會,放出那女人便是。”
風幽盡量和氣的笑,穆旬清回頭淡淡道:“那我去帶她回府。公主放心,背叛過我的人,我從來不會輕易放過!”
穆旬清頭都不回的離開,風幽跌坐回軟榻上,雙目微紅,猛地掃掉小桌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夜愈是深沉,地牢裏便愈是陰冷,涼氣從四面八方鑽到衣襟裏,涼透了整個身子。蘇晚一個人蜷在角落裏,睡得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中仍是感覺到自己身子在發抖。
穆旬清令獄卒帶他到牢房門口,見到縮成一團的蘇晚,眼神沉了沉,低聲令道:“開門。”
獄卒半點猶豫都無,殷情地上前打開門,彎着身子請穆旬清進去。
蘇晚猶自沉浸在深深淺淺的夢裏,夢中自己好似一葉扁舟,在浩瀚無際的大海裏飄曳。藍色的海,藍色的天,無法言喻的藍包圍着自己,很……自由的感覺……
“晚晚……”
一聲低喚,讓滿世界的藍剎那退散,蘇晚覺得身子又冷了幾分,打了個寒顫,猛地擡頭,見穆旬清正傾過身子欲要抱住她。一陣陰寒驀地從腳底竄起來,蘇晚忙站起身,躲過穆旬清的雙臂。
“我帶你回去。”穆旬清見她還有力氣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臂往外走。
“去哪裏?”蘇晚聲音低啞,防備問道。
“回将軍府。”穆旬清簡單回答,手上用了點力。
蘇晚心頭松了松,至少不是帶她去刑場。回頭看了一眼與隔壁牢房之間的小洞,剛剛與雲宸說着說着便不知不覺睡去,她被穆旬清提前接走倒被他說對了,也不知他何時才會離開。
穆旬清的步子很快,不顧蘇晚到底能否跟上,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夜裏的皇宮很靜,卻不黯沉,許多地方都點着宮燈,倒使得星月的光暗了一些。
出了宮,宮門外已有馬車等候。蘇晚甩開穆旬清的手,自己上了馬車,坐在最偏的角落裏沉默不語,穆旬清也未有說話的意思,看了一眼蘇晚便一直盯着馬車車門。
不過片刻馬車便停下,蘇晚順着車窗看出去,竟不是将軍府。心中不安,想要發問,穆旬清卻已經下了馬車。
蘇晚跟着出去,發現馬車停在一處荒郊,四周是樹林。細細看去,是一片白桦樹林。
穆旬清繼續拖着她的手臂往前走,蘇晚掙脫不開,便也随着他。
白色的樹幹直直挺立,蘇晚還嗅到淡淡的清香随着夜風飄到鼻尖,身上的無力感淡了些,穆旬清拉着她向前的厭惡也散了些。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穆旬清終是在桦林中停下,蘇晚忙甩開手,微怒道。
穆旬清微微笑着:“晚晚,以前你便喜歡這篇桦樹林,現在也會喜歡的吧?”
蘇晚覺得他這話有些莫名,不過自己的确是喜歡,便也不語。
“晚晚,以前,你是個殺手,是隐在我府上的細作。”穆旬清聲音突地一沉,認真看着蘇晚。
蘇晚本還随意看着他身後的一棵桦樹,聽到這句話忽然覺得世界都安靜了許多,瞥眼看入穆旬清的眸子裏,濃黑的,沒有往日的嘲諷冷然,而是帶着慎重。
蘇晚沉默,等着他繼續。
穆旬清還欲說些什麽,卻是一聲嗤笑:“呵,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忘了更好。”随即凝視蘇晚,目光灼灼:“你在我府上遭的罪,便當是為自己贖罪。只要你幫我找到虛還丹,我願放下一切,與你……從頭開始……”
樹木稀松的白桦林內吹着柔和的夜風,不知何時帶起了細雨,點點滴滴打在蘇晚臉上,她覺得有些冷。
“晚晚,上次你走時我便說在這裏等你,帶你去塞北。這次我們再做一次約定,找到虛還丹,我們便忘了以前,去塞北。”穆旬清拉住蘇晚的手,握在手心,輕輕笑道:“你一直想要過寧靜的生活,對麽?”
蘇晚整個人都怔住,不明白穆旬清為何突然間換了個人似地。手裏微微冒着冷汗,抑不住的輕輕顫抖,細細看入穆旬清的眼裏,如起了漩渦吸入所有情愫般,霧蒙蒙的一片。
心中一陣虛寒,這是真心實意,還是一場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