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中月（一）

水中月（一）

“這太殘忍了，不是嗎？”

“憑什麽，我們要成為怪物？憑什麽我們要被困詛咒，背負醜陋和愚昧的枷鎖？到底憑什麽？”

“深淵的盡頭……是毀滅嗎？”

潮水般的聲音在折柳腦海中回蕩，她感覺自己像一只癱瘓在地的牲畜，這些話，如鞭子一般一句一句地抽打在她的靈魂上。

好疼……她的意識愈發清醒，這種酷刑般的折磨也不斷加劇。

她勉力睜開眼睛，無盡的黑暗中逐漸顯現出朦胧的月夜輪廓。

“嗯……”她四肢都用不上力，只能使勁兒眨巴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但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劣質的毛玻璃，看不清任何細節。

只能聽到海浪拍岸的驚濤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才慢慢恢複了力氣。

折柳摸索着從地上爬起來，一股強風攜帶着海水的氣息迎面朝她吹來，差點讓她重新摔回原地。

她舉目四望，依稀判斷出自己站在一個山崖上，頭頂隐隐傳來海鷗的叫聲。

不遠處的海面上，漂着幾艘大船，在夜幕和海霧中散發出醒目的紅光。

山巅上的風很大，她勉力站了一會兒後不得不重新坐下，手掌支在地面上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一株涼涼的植物。

折柳随手将植物摘了下來，發現是一株白色的花，花瓣上凝結的露水流了她一手。

盤旋在她頭頂上半晌的海鷗忽然“撲棱”着翅膀落在了她身邊，把嘴裏銜着的東西吐在了她手邊，然後又振翅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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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看不真切，只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啪”地掉到了地上，伸手摸去才發現，是一枚……海螺。

陡峭的山崖，寬闊的大海，霧裏的船隊，白色的花朵，銜來的海螺……

将這些零碎的線索串聯起來後，一個提瓦特地名立刻就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孤雲閣。

作為一個擺爛玩家，她的探索度并不高，但是由于天天在璃月做每日，并且每隔幾天就要來孤雲閣撿星螺、摘清心，所以對這個地方還算是熟悉。

她嘆了一口氣，伸手撿起了那枚星螺，下意識地将它貼到自己的耳朵邊。

聽不到任何說話聲，唯有空洞的風……

她愣愣地貼着那枚星螺，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

她不再是旅行者了。

星螺裏沒有他的聲音，她的呼喚，也叫不來想見的人。

折柳靜靜坐在山崖邊，看着挂在天邊的懸月，以虛空的形态存在過，她心中所有濃重的情緒都被洗刷一空，耳邊只能聽到那個渺遠的女聲。

“神明在注視着你。”

“做好為願望付出代價的準備了嗎？”

因果循環，得償所願，必有代價。

折柳閉上了眼睛，苦笑了一聲，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心髒跳得很快。

她愣愣地看着對面的山崖，不知何時，那裏出現了一個執槍而立的身影。

風吹起長長的飄帶，滿天繁碎的星辰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姿，盡數落入她眼眸。

那層一直籠在她眼前的霧在剎那間散去。

萬籁俱寂，眼前的景物分毫畢現。

他戴着傩面從山崖之上一躍而下，單手掄起的鳶槍在高速旋轉中像一個綠色的飛輪，帶着凜然的殺意從天而降。

折柳趴在山崖頂上，只能看見瑩瑩鬼火般的綠光在無邊的黑暗裏與妖邪糾纏。

他的槍纓沾染了無數魔物的鮮血，很快就将将魔物營地蕩平一空。

折柳心驚膽戰地注視着崖底的黑暗，随着最後收槍時“锵”的一聲，他帶着傩面驀然回頭，可怖的鬼臉吓得她渾身一僵，跌坐在地。

沒等她混過神來，一股帶着森然冷氣的風就撲面向她吹來。

折柳擡起頭來，看到了提着和璞鳶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的降魔大聖。

他帶着傩面，滿身殺意。

“我……”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等她往後退縮，和璞鳶的槍尖就幹脆果斷地沒入了她的身體。

魈摘下了自己的傩面。

在他玉石般的金瞳中，折柳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模樣。

一只帶着面具的丘丘人。

一只滿身黑氣的丘丘人。

她沒有立刻消散，反而捂着自己的心口往後退了一步。

魈之前從未見過這種情況，皺起眉頭剛想再補一槍，面前這只怪異的丘丘人就自己退到了懸崖邊，摔了下去。

折柳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墜落中消散，最後一眼，是他站在懸崖上往下看時冷然的目光。

到了最後一刻，她居然還在想，沒有死在他面前，是不是就不會成為糾纏他的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