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陳帆走後，晏陽還坐在原地不動。
就在江存打算離開時，突然聽見一聲很輕的嗚咽聲。
再一看下面，晏陽把整個上半身都埋進膝蓋裏，像個鹌鹑似的，背後一聳一聳。
這是在哭？
雖然聲音很小，江存還是聽見他的抽泣聲，沒兩下就停了，沒停多久又忍不住似的繼續，反反複複的。
江存猶豫片刻後，拿出手機。
晏陽是真的忍不住，只要眼淚一出來就收不住，剛剛說得倒是潇灑，這會兒越想越委屈。
畢竟他是真情實感地把陳帆當朋友，陳帆倒好，把他當工具人。
這種人不值得當朋友。
剛上大學那會兒，陳帆說他家離海城遠，也沒有朋友，晏陽一拍胸膛主動交下這個朋友，從來沒想過陳帆有一天也會這樣對他。
今天這件事只是讓晏陽下定決心斷掉這段友情，而之前有無數細節讓他産生這個想法。
呸，白眼狼。
晏陽剛擦掉眼淚，兜裏的手機就震了一下。
［江醫生：［網頁鏈接］］
晏陽又擦了一把臉，頓時坐直。
點開鏈接一看，是一個科普視頻，講的是為什麽打疫苗之後不能飲酒。
晏陽破涕為笑，心裏卻更難過了。
吸吸酸澀的鼻子，又滾下一滴眼淚。
然後拍拍臉，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打字回複：
［謝謝江醫生，我沒有喝酒的］
順手發了一個熊本熊走路的表情包過去。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晏陽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這些小動作被江存看在眼裏，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把手機揣回兜裏，不打算再回複。
剛準備走，下方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江存腳步一頓，看到一只略顯壯碩的白貓走到晏陽手邊，耍賴似的往晏陽身上蹭。
晏陽這下徹底不哭了，胡亂抹了一把臉，“花生醬，你這肚子還鼓着呢，又來要吃的！都吃成豬了還吃！”
小貓也不知道聽沒聽懂，躺在旁邊的座位上翻肚皮，嘴裏呼嚕呼嚕的。
江存見他熟練的撸貓手法，忍不住皺起眉頭，回複：［請不要随便喂流浪動物。］
手機被晏陽放在一旁，屏幕亮起又熄滅。
他甚至将小貓抱進懷裏，不知從哪摸出來的小袋貓糧，直接放在手心裏喂他。
江存的潔癖和職業病同時發作，實在是看不下去，轉頭就走。
今天才被抓，還真是運氣好。
晏陽在操場一直待到快門禁，才放開小貓回去，在宿舍門口溜達半天，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今天他們阿姨不查房，他可以夜不歸宿。
但是他能回哪去呢？這個點家裏人肯定都睡了，又沒帶身份證，去不了酒店。
雪上加霜的是，手機也快沒電了，不會要露宿街頭吧？
晏陽這才看到江存發來的消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他怎麽知道的……”
［我們學校裏的小貓小狗都是有名字的，打過疫苗也絕育了，不算流浪動物的］
［不過還是謝謝江醫生關心＾＾］
沒再得到回複，晏陽縮成一團，緩緩嘆了口氣。
也算及時止損吧，不是壞事。
思來想去，晏陽也覺得自己沒地方去。
朋友要麽住校，要麽出去上大學了，他根本無家可歸。
要不去表哥那裏借宿一晚？
晏陽想起他表哥那兇巴巴的樣子，沒忍住打了個寒顫。都這個點了，他電話是不敢打，只敢發微信：
［哥，你現在在家嗎？］
［收不收留心碎男大學生啊哥］
對面沒回，估計要麽在忙，要麽就是已經睡了。
宿舍門口樹多，晏陽沒坐一會兒，小腿就被咬了好幾個包，總這麽待着也不是事。
晏陽拍拍屁股起身，去路邊報亭借了一個充電寶，打算去學校附近的麥當勞将就一晚。
麥當勞是24小時開放的，時間雖晚但人還不少，晏陽找了個角落坐下，想睡也睡不着，只是趴着發呆。
沒趴一會兒，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穿着護士服的女生，取好餐後環顧一圈，正好和晏陽對上視線。
晏陽只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女生卻眼前一亮，拎着袋子朝晏陽走過來：“好巧啊，你不是大學生嗎，怎麽這個點都不回宿舍呀？”
“啊，”晏陽這才認出來這是下午給他打針的那個護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太晚了回不去，我在這裏将就一晚。”
“就…這麽坐一晚啊？”
“昂，”晏陽聳聳肩，“我沒有帶身份證，開不了房。”
“你要是不嫌棄，和我回萬江呆一晚吧，可以申請臨時病房。”小護士拿出手機上的二維碼遞給晏陽，“我叫孫寧寧，加個微信？”
“好的，我叫晏陽。”
“我知道呀，”孫寧寧朝他笑笑，“我先問問夜班醫生負責醫生…啊對了，江醫生。”
晏陽沒反應過來，“什麽？”
“今天晚上江醫生夜班，他是負責人。”
聽見這話的晏陽頓時支棱起來，“江醫生？”
江存剛整理完今晚各個病房的情況，辦公室的門就被敲了敲，孫寧寧探進半個頭，手裏拎着個紙袋：“江醫生，你的咖啡。”
“進來吧，”江存頭也不回，“謝謝。”
孫寧寧放下咖啡後也沒走，正琢磨着怎麽開這個口，江存就蹙眉問：“還有事麽？”
“啊，江醫生，今晚病人不多，陪護床是不是也還挺多的啊？”
江存停下動作，疑問性地看向她，就差沒把有話快說四個字寫臉上了。
“是這樣的，你猜我剛剛去買咖啡的時候碰到了誰？”
背後的門沒關，突然探進來個頭，堪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江存對視後瞬間笑彎了，“江醫生好呀。”
江存眉頭一皺，頓時心下了然，“下一針三天後再來打，請你不要再随便喂流浪動物了。”
晏陽這才走進來，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有又被抓！”
孫寧寧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江存遞給她一個文件夾，“去工作。”
“噢。”
門被帶上，江存戴上眼鏡看向晏陽，“那來幹什麽？”
“我、我沒地方去了…”晏陽垂下頭，“江醫生，你能不能讓我在病床上呆一晚呀，明天一早我就走，我可以給錢的。”
“身份證。”江存朝他伸出一只手。
“我沒有身份證，不然還來醫院幹什麽啊……”晏陽小聲嘟囔。
“沒有身份證辦不了。”
晏陽撇撇嘴，越想越委屈，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扭頭就要走。
“休息室給你，”江存驀地開口，“下次不要亂喂狗。”
晏陽也沒想通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麽關系，頓住腳步回過頭：“多少錢一晚上，我給你。”
“五塊。”
“啊？”晏陽終于擡起頭，眼角還微微泛紅，“醫生，你哄小孩啊。”
“租用陪護床一天五元。”
“……噢。”
江存沒問他為什麽沒回宿舍，準确來說，江存什麽也沒問。
“江醫生，那你一會要休息怎麽辦？”
晏陽站在原地沒動，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江存的側臉，那副眼鏡就好像有什麽神奇的魔力一樣，一戴上人就冷了幾個度。
“沙發床。”
休息室裏間是專門的床，外面還擺着一張沙發。
晏陽很自覺地走向沙發，費了半天勁才把這個簡易沙發變成床，又随便抓了個抱枕當枕頭。
醫院裏的空調溫度有點低，晏陽把自己縮成一坨，面向江存辦公桌的方向，見他正專心致志地盯着桌上的病案本。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興許是盯得太久，江存皺着眉放下筆，看向晏陽：“不睡麽？”
晏陽連忙錯開視線，“太、太亮了，有點睡不着。”
江存似是有些無語地呼出口氣，起身關掉大燈，只剩下桌前那盞。
晏陽翻了個身，不再偷偷瞄他。
可是心跳過速，晏陽好像有點睡不着。
沒過多久，休息室裏唯一的燈也滅了，江存的腳步聲不重，好像是關上門離開了。
晏陽回頭一看，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見。
拿出手機，還是一條消息都沒有。
又過了一會兒，微信突然跳出兩條消息，是他表哥發來的。
［不在］
［咋了］
江存抱着一床毯子回來，剛摸上門把手，就聽見裏面傳來的晏陽有點委屈的聲音。
“我知道他性格就是這樣，總是想着自己，但是我一直把他當朋友啊，結果好心被當驢肝肺。”
“說起來挺幼稚的，我今天不想回去，就是看他會不會問一句，結果簡直不出所料，一個字都沒有。”
“明天我就回宿舍收拾行李，我要搬出去住。”
“哼，海城這麽大，我還能找不到地方住嗎？哥你也太小瞧我了。”
是挺厲害的，一般人誰能想到來醫院啊。
“我真沒事啊哥，挺晚的了，睡覺吧。”
嘴上說着沒事，還一個勁吸鼻子。
等室內完全安靜下來，又過了幾分鐘，江存才推門進去。
走廊的光透過門縫灑進來，晏陽一個激靈坐起身，看清是江存後才松了口氣，“江醫生還在忙啊？”
江存也不應聲，只是将手裏的毯子遞給晏陽，便準備離開休息室。
剛到門口，就聽見身後一聲：“江醫生！”
江存沒回頭，又聽見晏陽繼續：“今天謝謝你。雖然你現在還不睡，但是我先說啦。”
江存總算回過頭，看見他格外亮的眼睛。
“江醫生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