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晏陽還沒走出醫院,就被人叫住。

回頭一看,好像是江存中午介紹的那個主任,便停下腳步:“您好?”

“你現在有時間嗎?”楊主任問道,“抽空和我聊聊?”

晏陽不太理解找他聊什麽,不過距離晚上比賽開始的時間還早,晏陽便應下,随口問道:“不會惹江存生氣吧?”

“別人還有可能,”楊主任笑着拍拍晏陽肩膀,“你不至于。”

楊主任帶晏陽到辦公室裏坐下,還沒開始說話,就先嘆了一口氣:“江存這孩子,別的沒什麽,就是太琢磨不透了。他在醫學上的天賦其實很高,他去年年初入職,今年才剛滿二十六。”

“去年年初?”晏陽算了算年齡,“那不是才二十四嗎?碩士應該還沒畢業才對呀…”

“可能是家庭原因,江存碩士讀到一半就回了國,直接來參加我們醫院的面試了。正好當時有個危重病人,他一手險棋才把人救了回來。”

晏陽沉默着思考,楊主任便繼續說道:“你想想,一個連碩士都沒有畢業的醫學生,就已經具有這麽強的能力,他的天賦真的很高,如果繼續深造,一定會大有作為的。”

“然後呢?”

“勸過他幾次,今天中午你見到的秦教授也勸過他,沒用。他只說是他家裏的原因,沒有辦法繼續深造了。”

晏陽緩緩嘆了一口氣:“所以您和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去勸他嗎?”

“孩子啊,醫院裏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江醫生對你可不一般,所以我們覺得如果是你去勸他,肯定比我們去更有效。他是個學醫的好苗子,應該不止步于此的。”

聽見這話,晏陽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一面是亂七八糟的家族紛争,另一面是他自己喜歡的事業,江存不得不在中間做出妥協。

是他自己不想嗎?是現實不允許吧。

“抱歉啊楊主任,”晏陽半晌後才開口,“我沒有權利去讓江存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楊主任揭開保溫杯蓋抿了一口:“江存來我們醫院兩年多了,你随便叫一個護士或者別的醫生來問問,什麽時候江存身邊有過人?說得誇張點,每天除了交代工作事務之外,他可以一天不說話。”

“楊主任,”晏陽捏捏自己的指尖,“就算江醫生對我真的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我也不能利用特權。”

“這是為他好呀,孩子。”

“我能明白您的心情,可是江存也是個成年人了,我想,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能做,他不需要別人幹涉的。”

“如果是條件不允許,醫院完全可以為他提供出國資金,我不太理解,他還有什麽別的家庭原因?”

“責任。”晏陽說道。

“應該是吧,我猜。”晏陽說着起身,朝楊主任微微一鞠躬:“謝謝您。”

楊主任盯着晏陽的背影,無奈地搖頭。

這孩子比他想象中的成熟太多了。

晏陽沒急着離開,而是找到孫寧寧,問江存下午忙什麽。

“江醫生下午沒有安排手術,這會兒應該在辦公室吧?”

晏陽聲音裏帶着不自覺的委屈:“辦公室沒有人。”

一旁的護士聞言擡起頭,指了指後方:“江醫生剛剛好像出去了,你去停車場那邊看看?”

“謝謝!”

晏陽一路小跑出去,正好看到江存開車出來,連忙朝他招手。

隔着玻璃晏陽看不清楚江存的表情,但車是停了下來,幾秒後才慢慢降下車窗,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晏陽下意識朝他咧嘴一笑:“江醫生要出去啊?”

“嗯。”

江存見晏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拍了拍副駕駛的位置,“上車。”

晏陽一愣,但還是拉開車門坐上去:“幹什麽?”

“安全帶。”江存用餘光掃了眼晏陽,又清清嗓子,才問道:“花在哪裏買的?”

晏陽有些意外江存居然問他這個,“就在小區外面的花卉市場,你要買花嗎?”

江存沉默不語,晏陽轉頭去看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何看出幾分傷感來。

“帶我去吧。”

晏陽點頭:“好啊。”

車停在花卉市場門口,晏陽直接帶着江存上到二樓,“你要買什麽樣的花啊?”

江存大概掃了一眼,發現這裏都是一種花包在一起的,沒有像上次晏陽送的那種。

晏陽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主動解釋:“上次的花是我自己配的,可以自己配花。”

“好。”

晏陽不知道他給誰送花,可看表情,貌似不太輕松的樣子,便試探着問:“你想買什麽樣的花呀?”

江存沒說話,而是注意到橙紅色的滿天星,和旁邊的橙紅月季,是晏陽上次買的那種。

江存拿出一束滿天星和月季,又抽出一束白菊。

晏陽愣了愣,像是意識到什麽,卻又見他拿起兩朵單賣的向日葵。

“老板,”江存叫道,“麻煩幫我包在一起。”

花被分成了兩束,一束和晏陽之前買的幾乎一樣,另一束則多了幾朵白菊。

晏陽什麽也沒多問,只是在他結完賬後才笑笑:“這裏的花很新鮮也很便宜,沒什麽資本氣息,對吧。”

“嗯。”江存将那一束沒有白菊的遞給晏陽,“走吧。”

晏陽依舊沒問他去哪裏,一路上出奇安靜,也不怎麽玩手機,最多只是側頭看向窗外。

江存對此有幾分意外,但沒說什麽。

大約開了半個多小時,才拐入一扇大門。晏陽雖然從沒來過,可一眼就看到漫山遍野的墓碑和鮮花。在陽光下,有的反射着刺眼的光,有的卻蒙上灰塵。

車停在停車場,江存拿着那束花下車,見晏陽也拿着,“那束是給你的。”

晏陽搖搖頭,依舊拿在手裏。

怪不得江存穿得這麽正式,再一看他自己,似乎有些随意。

“在這裏等?”

江存似乎沒有讓晏陽一起去的意思,晏陽眨眨眼,問:“你要去看望誰呀?”

江存沉默片刻,“我媽。”

“我能一起去嗎?”晏陽繼續問道,“如果介意的話就算了。”

江存沒拒絕,而是轉身就走。腳步不快,偶爾還會偏一下頭。

晏陽這才跟上去,一路跟着江存走到一小塊墓碑前,放下那一束花。

和周圍其他的花相比,這一束似乎略顯鮮豔,可照片上的女人也笑得燦爛,很适合這一束花。

——金斓

名字也很好聽。

晏陽也把手中的花放下,朝她鞠了一躬,看見她的生平,忍不住皺眉抿嘴。

她去世的時候,才三十出頭。

“她喜歡顏色鮮豔的花。”江存主動解釋道。

所以白菊更像是點綴。

“阿姨您好,我是晏陽。”晏陽又朝她鞠了一躬,“我是江存的新朋友,來看看您。”

以前一提就癟嘴巴的稱呼,這會兒倒是神色如常地說出口。

“江存有好好長大,現在是很優秀的大人。”晏陽說完這些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留下,便對江存說:“我不打擾啦。”

江存目送着晏陽的背影消失,緩緩在一旁坐下。

“媽,”江存平靜的聲線下是掩蓋不住的波瀾,“我遇到了很溫柔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他。”

遇見晏陽後不久,也許就是從那一束多了一朵向日葵的花開始,江存的世界才開始有了色彩。

對江存而言,晏陽就像是海邊的日落,那短暫的十幾分鐘裏,整個世界都是明媚溫柔的,不刺眼卻鮮活。

可在那之後,卻是漫長無邊的黑夜。

沒有人教過江存這些,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如何去愛,如何對待愛意。

江存自己就是無盡黑夜,他舍不得把晏陽拖進來,舍不得那束光滅掉。

逃避真的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法嗎?從來沒有人教過江存。

晏陽站在車旁等江存,終于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太陽都快要落山了。

不知怎的,看着江存逆光而來,晏陽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突然被戳中,迎着光直接沖上去,一把抱住江存的腰。

上半身緊緊貼在一起,連呼吸都貼着。

江存沒推,也沒有回應,雙手垂在身側,被晏陽緊緊抱着。

“江存。”

晏陽說道。

“你不要去聽別人怎麽說,你已經很棒了,真的。”

這個世界對江存太不友好了。

他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超級無敵棒了。

江存想要抽出手,卻被晏陽誤以為是要掙紮,于是抱得更緊了:“就一會兒!”

晏陽的身體火熱,心跳也劇烈。

“今天楊主任找我,讓我勸你出國深造。”

晏陽吸吸鼻子繼續說道:“我說,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不需要別人幹涉。但是我還是想說,江存,我希望你能天天開心。”

“我知道…可能說着簡單做起來很難,也知道你現在沒那麽容易接受我。但是我一直都在這裏的,你知道嗎?”

太陽徹底落下去,被染成粉紅的天空也逐漸褪色,江存終于抽出一只手,卻不是将晏陽推開,而是輕輕扣住他的脊背。

“謝謝。”

熱氣撲灑在晏陽耳畔,一瞬間晏陽好像什麽也聽不到,只有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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