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待
“不,不是這樣的。”蘇嵘生忍不住皺緊眉,“我能看得出來,你不愛昱瑾。”
非但不愛他,也不愛他的家世地位。
顧阮阮的眼睛裏太幹淨了。
幹淨的像是容納不下世間的一切,幹淨的像是什麽都不在乎。
蘇嵘生煩躁地扒拉兩下頭發,頭一次對女人生出無力感:“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但是嫂子,昱瑾現在只是沒想通……等他想明白了,一定會發現你的好的。”
等?
顧阮阮忍不住帶上了微末的譏嘲:“你們都讓我等。等到什麽時候?”
溫青霞讓她等,現在蘇嵘生也讓她等。
等待是蒼老的開始。她能等多久?她又憑什麽等?
況且,等,難道就會有結果嗎?
她嬌小纖瘦的身體陷進椅子裏,黑色的長發包裹着她,單手遮住眼睛被月光籠罩的她,像是一個瞎眼的精靈,沉睡在這夜色裏。
他聽到她清淩淩的聲音,沒有起伏地響起。
“我曾經,有過一個愛人。”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我情窦初開開始,我就知道我要做他的新娘。”
“他讓我等他有足夠的能力和資本,來迎娶我。我等了。他讓我等他給我驚喜,我也等了。”
“我也期盼過我們的婚禮将會是怎樣盛大,別人會怎麽羨慕我,我又會多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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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我最後等來的啊,是他吞并了我家公司,逼死了我爸,逼得我媽成了一個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我等了整整十年。我好不容易放棄了等待,你們卻開始勸我去開始另外一段等待。”
她終于拿下了手,露出了那雙被遮住的眼睛:“你們怎麽能這麽殘忍?”
那雙剔透的杏眼像是養在水銀裏的一丸黑珍珠,黑白分明,透着徹骨的冷。
大顆的眼淚滴落下來,她面無表情,像是靈魂和軀體已經分離。
蘇嵘生突然覺得有些無法直視這雙眼睛。
他擡起手,重新替她蓋住流淚的眼,感覺到她沁涼的淚水落在他的掌心,潮濕的睫毛刷過他的紋路。
“對不起。”他重重的道歉,認真極了:“對不起,我不知道。”
顧阮阮突然笑了。
她拿開他的手,窩回椅子裏,閉上眼睛笑的滿不在乎:“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
她眼角的淚珠還沒掉下來,她的臉上卻已經沒有了情緒,笑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跟他說又有什麽用呢?他是陸昱瑾的朋友,自然是偏向他的。
就算是陸昱瑾做錯了,他也只會勸她忍耐,等待,寬容。
有什麽好說的。
他看着她縮回陰影裏,看着她順滑的長發滑落蓋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唇角帶笑,淚水幹涸。
卻什麽都做不了。
無力地握拳,蘇嵘生的心裏突然湧上了失落。
顧阮阮卻恢複了平靜,只淡淡的道:“你走吧。”
蘇嵘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麽,沉默地站起身:“夜裏涼,保重身體。”
他什麽都做不了,至少能給她片刻的安靜和私人的空間。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顧阮阮睜開眼看了一眼外面繁華的燈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難得的安靜沒有保持太久,腳步聲卻漸漸近了。
以為是蘇嵘生去而複返,顧阮阮只淡淡的問了一句:“落了什麽東西嗎?”
“是。”一個熟悉的男聲貼着耳邊響起,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廓上:“把心,給落下了。”
猛地睜開眼睛,大眼裏全都是淩厲,顧阮阮不用扭頭就能準确地喊出這個人的名字:“顧、明、翰!”
“看來,阮阮也很惦記我。我真是太高興了。”顧明翰低頭深深嗅了一口她的氣息,臉上露出惬意。
顧阮阮猛地站起身,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你怎麽進來的!”
陸昱瑾這次加強婚禮進場的審核,除了防備方婉茜之外,未嘗沒有防止顧明翰搗亂的意味。
酒店整個都已經被包了下來,除了蘇嵘生這種在這裏留宿的人之外,沒有任何人進的來。
顧明翰又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不歡迎我?”好以整暇的微微一笑,顧明翰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阮阮的婚禮,我怎麽可能不參加呢?”
即使不是新郎的身份,他也一定要看看她第一次穿婚紗的樣子。
美極了。
美得讓人,恨不能毀了這一切。
勾起嘴角撕扯出一個陰暗的笑,顧明翰伸手想要觸摸顧阮阮的臉:“阮阮,你後悔嗎?”
新婚當夜被當衆扔下,被別人非議看笑話,你後悔了嗎?
一把拍開他的手,顧阮阮的瞳孔中央像是燃燒着火焰:“後悔?”
“後悔什麽?後悔沒有早點逃離你,沒有早日看清楚你的真實面目嗎?”顧阮阮輕輕揚起唇,聲音都變得溫柔:“後悔呀,後悔的恨不能一刀捅死你。”
“是嗎?捅我一刀,阮阮就開心了嗎?”低低的笑了起來,顧明翰竟不知道從哪兒真的掏出一柄水果刀。
将刀鞘摘了下來,他将刀柄塞進顧阮阮的手裏,伸手握住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樂意之至。”
“你以為我不敢嗎?”顧阮阮厭惡極了他這副深情的模樣。
他總是這樣。
淺褐色的眸子帶着款款柔情,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就是這幅樣子,這幅樣子迷惑了她,迷惑了爸爸媽媽,引着她堕落進無邊的煉獄!
漆黑的瞳孔周圍泛起了猩紅,她的內心瘋狂地叫嚣着。
殺了他!殺了他!
只要殺了他,爸爸的仇就可以報了!
殺了他!
可是手指,卻顫抖的厲害。
殺了他,值嗎?
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變成殺人犯,值嗎?
顧明翰對她的掙紮視而不見,溫柔地笑了笑:“阮阮下不去手嗎?”
“那可怎麽辦呢?阮阮下不去手,不原諒我我可是很難過的……”口氣裏都是為難,他的臉上卻帶着瘋狂的笑意:“不如,我來幫一幫阮阮吧!”
說着,握緊了顧阮阮的手,朝着自己胸前一遞。
血腥味在草木香氣中格外的濃重,黏稠的液體滑入指縫,冷卻之後像是盤旋的毒蛇。
愣愣的看着月光下閃着寒芒的匕首沾染上鏽色,顧阮阮打了一個寒顫,掙紮着後退一步:“你,你瘋了……”
“阮阮,你願意原諒我了嗎?”顧明翰依舊癡癡笑着,對胸前的傷口不聞不問,“如果不願意,再捅一刀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