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倒」

36「倒」

管家先生是位頭發花白的老紳士,穿着一身執事裝,親自招待了上門來的中原中也。

“枝子小姐這時候在書房處理工作,少爺還要半小時才能回來,雖然很不禮貌,但只能麻煩您等一會兒了。”

“沒有關系,麻煩了。”中原中也朝他禮貌地點點頭,努力維持着這樣一副謙和有禮的姿态,實際上緊張到身體都發僵了。

“請用些茶點,枝子小姐也一向喜歡在書房用各種小點心。”

管家先生微笑着,托着托盤的手背到身後,站立在一旁。

“……嗯,枝子很可愛。”

中原中也一愣,眉眼自然地柔和下來,帶上些許的笑意,伸手拿了一小塊點心送入了口中。

“中原先生的評價倒是很特別。”

管家先生似乎也回憶起了些什麽,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變深了些許。

“……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想一想,明明是在工作,卻總是忍不住将手伸向小點心的枝子,就已經覺得很可愛了。”

中原中也咽下小點心以後這樣說着,頓了頓又補充道,“只是這樣,就讓人忍不住想要不限量給枝子供應小點心了。”

“送到小姐書房裏的茶點都是赤井經手的,是每日限量的,不然的話,正餐時小姐不會好好吃飯的。”

管家先生正經了神色,嚴肅地提醒到,“小姐的腸胃很差,三餐不注意的話可能會胃疼。”

“我明白了,”中原中也也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回答他,“我會好好注意的。”

書房裏「處理工作」的枝子正在翻着手上的相冊,書桌旁女仆抱着托盤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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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冊是昨天淡島交給她的,據說是去吠舞羅喝酒的時候遇見了十束多多良,對方就請淡島幫忙帶給她了。

是那天一起出門時拍的一些照片,有一些是十束在那之前自己滿意的作品,也有一些是枝子自己拍的。

放在第一頁的是那一天枝子為他拍的照片,青年走在前面,回頭将手上那只毛絨絨的肥啾遞給她看。

多多良一向很招小動物喜歡,不過本來也就是很溫柔的人吧。

“萬分感謝枝子大小姐把我拍成這樣的「萬惡的亞撒西」的樣子。”

“不過啊,「溫柔可靠的人」可是無法将小枝子從現在這幅樣子裏拉出來的哦。”

“也不是說小枝子現在的樣子有什麽不好,只是,這樣一副強大的樣子前進着,什麽也不和別人說,真的會很累吧?”

“嘛,像小枝子這樣的大傻瓜還真是不少啊,我的王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總是為他覺得很頭疼。”

“好像有點偏題了,總之,如果對方很努力地想要向小枝子靠近,請小枝子嘗試着不要去推開他,「強大的人會更懂得另一個強大的人雲淡風輕的表情下所背負着的」,因為那像是在看着自己一樣。”

“嘛,只有嘗試過了,才會知道結果啊,請大膽一點哦,不要因為「謹慎」而錯過。”

“祝願小枝子幸福。”

相冊裏夾着的便簽紙上這樣寫着。

枝子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早上的時候,中原中也随口所說的那句話就在耳邊又響起了一遍。

「家裏空蕩蕩的,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幹,反而是辦公室裏呆着覺得還行。」

國中時,枝子就不怎麽喜歡學校。

像是聚光燈一樣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頭上頂着的光環像是緊箍咒一樣禁锢着她。

更何況,哥哥因為「留學」,離開了東京,和她相隔大半個地球。

家裏空蕩蕩的,站在別人面前也永遠需要挂着笑容。

秀知園學院一直都是那樣的,不是家世好的學生就是成績好的學生,絕大多數人兩樣都是占全了的,那就是未來的人脈發源地,所以「宗像家大小姐禮貌微笑」,那是必須的。

這時候枝子就不得不羨慕起了赤司君,他的國中是他母親和他一起定下的,因為他喜歡籃球,所以就去了籃球名校帝光。

但其實也沒有什麽可以羨慕的,枝子參加過他母親的葬禮,赤司君穿着小西裝像個大人一樣招待客人的樣子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赤司家的大家長是一個要求十分嚴格的人,倒是兄長其實對她沒有太多要求,兄長會繼承家裏的家業,所以她也對自己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只要在外的時候,是「宗像大小姐」的樣子,就這樣,就夠了。

去成為學生會長并且堅持下來,也只是因為坐在學生會的辦公室的時候,處理工作的時候,會很舒服。

「工作使人放松。」

枝子将便簽紙夾進相冊裏,合上了。

“……中也已經來了嗎?”

穗看着她,“我不知道,管家先生只告訴我,少爺點頭之前,要和您呆在一起,別讓您去會客室。”

“……啊,這有什麽意義嗎?哥哥明明肯定會答應的,”枝子頓了頓,“而且,哥哥跟我說一聲,我肯定不會去打擾他會談的,難道我有表現得喜歡中原中也到了這種地步嗎?”

穗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沉默着用眼睛和她對視着,什麽也沒說。

“……真的有嗎?”

枝子似乎是呼吸一滞,表情凝固了一瞬,顯得格外心虛地別開了眼神。

“我真的沒有那麽喜歡他吧,要讓我選擇放棄他也不是不可以啊,至少如果哥哥堅持的話我絕對不會選擇他的——”

“大小姐,對于您來說,這樣的選擇确實很容易做出來,困難的是在選擇之後。”

穗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您不會記不得上次您說要和中原先生離婚,然後發生了什麽吧?”

枝子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半晌以後突然想起來什麽,然後反駁道,“那一次是因為哥哥提前說過,不管我做什麽決定都會支持我的,前提條件都不一樣嘛。”

“……那麽,您詢問一下自己,您放棄選擇他,和您喜歡他,有什麽沖突嗎?”

女仆一臉冷靜地發問了。

“……喜歡的人,能夠輕易放棄嗎?”

枝子擡起眸子,仰頭和站着的女仆對視着。

“枝子大小姐心裏有一杆秤,用了多少砝碼才将他從這一邊翹起來,是不是輕易放棄的,只有大小姐您自己才清楚。”

“……什麽嘛,穗這樣說,那麽穗肯定也能察覺到吧,我到底是不是輕易放棄的。”

枝子小聲嘟囔了幾句,從書桌前的座椅上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

她看着窗外,突然開口問道,“穗有沒有坐過秋千?”

“秋千?”

女仆似乎是有些意外。

“嗯,就是在花園裏,被推起來會蕩起來的秋千。”

枝子擡眸,看向半空中飛過的鳥,眼睛裏印出藍色的天空。

“沒有,”女仆站到她身後一步,隔着窗戶玻璃看見樓下打理得精致的小花園,“但那風太大,也很危險,枝子大小姐會很容易生病或者是受傷。”

枝子伸手,手掌貼在窗戶上,只比冰涼的窗戶高上一點點溫度的手掌離開了玻璃,留下了一個纖瘦的巴掌印。

然後她将雙手捧到自己嘴邊,輕輕地朝自己的手呼了一口熱氣,“嘛,好冷啊。”

“或許您別去碰窗戶就不會冷了。”

女仆轉身走到一旁,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枝子接過來,捧在手心裏,飄搖而起的霧氣很快就把鏡片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

“嗯吶,穗,說真的,中也已經來了吧?”

“如果您非要問我的話,那麽我只能告訴您,我不知道。”

“好吧,穗還是一如既往地正經呢。”

枝子輕輕啄飲了一口熱茶,笑着對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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