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慘白
慘白
第二日麥征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下着雨,他起來後發現陳尚已經把事情辦妥,鑰匙、身份證和寫着情況的便簽紙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他只要回家休養就可以了,于是便告別的邊上床鋪的老奶奶,聽了醫生的幾句交代,便走出了醫院。
那之後也一直斷斷續續下着雨,連早些時候落在地上的雪也化為了水,反倒比普通的雨水還要肮髒。
原本天氣無論再怎麽不好,對于麥征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偏偏他要去醫院複查,而本身他就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所以脾氣可以說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年前剩下的時間麥征一如既往地延續着以前的生活——餓了就吃,累了就睡,其餘就在工作室裏鼓搗,連一天會過來兩次的阿姨都沒怎麽碰上。再加上他自己的手機又已經被砸壞了,也就完全沒有逮到人踩到他尾巴。
麥征的十多天就在這樣無趣的循環中緩緩度過。
李暮紫說要回來的那天,天氣難得放了晴,麥征去了一次複查,回來以後換了衣服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看了看時間,吃了點東西,又進了工作室。
而李暮紫,因為工作的原因航班改簽,又耽誤了十多個小時,出了機場還過關口拿行李,跟着接機員去了車輛,等到他真的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他打開門,走進一片漆黑的玄關,透過客廳看到走廊盡頭的光。
他開燈換了鞋,放了行李,把大衣挂起來,走過走廊,然後走進去。
工作室裏一樣打着暖氣,進去之後李暮紫的眼鏡上都浮現出了一片水霧。他摘了眼鏡擦了擦,才看到背對着自己的扶手椅上似乎坐了個人,露出了毯子的一角。
“麥征?”
“……什麽?”
扶手椅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麥征立刻醒了,摘掉已經歪斜的耳機,從扶手椅的靠背後探出一個頭,眯眼看過來。
他灰色的發絲一如往常翹的亂七八糟,電腦的屏幕已經黑了,電源的指示燈還一閃一閃着,李暮紫想着應該是他又蜷縮在椅子上睡着了,于是道:“很晚了,回房間睡吧。”
Advertisement
麥征打了個哈欠揉了下眼睛看着周圍,李暮紫只看到那深灰的腦袋轉來轉去,卻對他的話沒有反應。李暮紫就再問了一遍:
“十二點多了,回房間睡,嗯?”
他看到麥征把腳從扶手椅上放下來,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來,披着那條原本蓋在身上的毯子就出去了。
直直地路過了李暮紫的身邊。
似乎完全沒看到他一樣,直直地——走了過去。
李暮紫回頭,借着工作室的光,看到他後腦勺上貼着的一塊白色的東西,甚是顯眼。
——那是、紗布?
他疑惑,開口又喊了一聲。
“麥征?”
“滾。”
走廊裏傳來幹脆簡單的一聲,清清冷冷。
李暮紫皺起眉,看着他消失在拐角,關了工作室的燈和暖氣,關了門,才跟過去。
他再度看到他的時候,麥征正對着敞開的冰箱門把一整塊的蛋糕塞進嘴裏,聽到腳步聲微微轉過視線瞥了他一眼。
李暮紫注視着他還披着毯子,底下卻穿的輕快,短袖短褲下露出慘白的手腳。
蛋糕的盒子和贈送的塑料勺子都被扔在一邊的案臺上,麥征把一整塊都塞進去後,臉頰變得鼓鼓的,但很快就吞了下去,然後他舔了手指,伸手拿了第二塊,熟練地拆開,扔掉包裝紙和勺子,伸手拿起來,又想要整塊塞進嘴裏。
“怎麽生氣了?”李暮紫扯下領帶,随手放在邊上,走近過去站到他和冰箱之間。
麥征白着眼睛,看着上方的空氣,一口咬掉了一大半食物,左手拽緊了披着的毯子,把頭撇開了。
李暮紫握過他手裏的甜點。
“吃慢點。你這樣容易噎到的。”
麥征舔了舔沾着奶油的嘴角,還是看着別處。
“怎麽受傷的?”
李暮紫問着,伸手想去撫摸貼着紗布的地方,麥征扭着頭躲開了。
“怎麽了?”李暮紫把手裏的甜點放下,正要轉回視線看他,手上力量一松,再看時候他已經轉身又走出了廚房。
李暮紫揉了揉額頭,把剛放下的小半塊甜點端上,又從冰箱裏多拿了一塊,還泡了杯可可,才跟過去。
麥征回到了房間,毯子甩在了床上,交疊着腿坐在桌子邊上正看着手裏的書。
李暮紫走到他邊上,把手裏端着東西在桌上放下,拿桌上的遙控開了空調,說道:“我去洗漱換個衣服。”伸手輕碰了下他頭發,才走出去。
他洗漱完回來,麥征似乎沒換過動作,還那樣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食物完全沒動,他也還是一樣的姿勢,專注的看着手裏的書,只是毯子滑了,連chiluo的雙足都露了出來。
房間裏的暖氣發出呼呼的聲音。
他頭也不擡一下。
李暮紫背過身關上門,擦着頭發走過去,然後轉過他的椅子在他面前蹲下,往上看他。
麥征的視線越過書本,終于看了他第二眼。
他把手放在他交疊的膝蓋上。
“怎麽受傷的?”
麥征眯起眼。
李暮紫看着他。
他伸出駕着的那條腿往他肩膀那邊踩上去,踩在了他肩頭披着的毛巾上。
李暮紫低眼,然後拿下那條腿,一邊問道。
“怎麽不開心了?”
麥征突然發力,猛地往他胸口踹了一腳,李暮紫罵了聲髒話被踹到了地上,還沒等他起來,麥征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回來,啊?李暮紫?還操,我才操你大爺的。”
李暮紫撫着胸口站起來,麥征氣勢洶洶站在面前,原本拿在手裏的書被“啪”一聲扔在李暮紫身上。
李暮紫躲了一下,書本擦着他的肩打在地上。
李暮紫剛剛就留意了,那是自己的書,講管理學的,麥征不喜歡的那種。
他緩緩起身,俯身也把書撿起來,道:
“我不知道你受傷了,打你電話你又不接,問阿姨也說你好好的沒事。”
麥征伸手推了他一把。
“我不說、別人不說你就不知道?你鼻子底下長的什麽?”又伸手掐住他的臉,“這嘴是被縫起來了是吧?”
李暮紫雖然吃痛也只能賠笑。
“對不起。”
麥征松了手,喘了口氣,又道:“不準撿,給我扔地上。”
李暮紫看了看麥征,無奈地搖了搖頭,松手,剛剛才被撿起來的書又撞上了地板。
“好好,扔地上。”李暮紫道,“傷口不要緊了嗎?”
“你去死吧。”
麥征咒罵道,轉身就走。
“別。”李暮紫伸手,從後面抱住他,“乖,給我看一下。”
麥征劇烈地掙紮起來。
“你他媽的李暮紫給老子放手,看你個屁!”
李暮紫吃了好幾腳。不過好在這個角度麥征用不上氣力,只是在他手臂上抓出了不少的痕跡。他雖然被打到幾下,但是已經對這樣的輕微的疼痛習以為常,所以并沒有松手,只是想着麥征又瘦了,伸手按住他腦袋,定睛看了看他腦袋的後面的傷口。
那邊層紗布還貼着,但是不見傷口甚至也不見血跡,看樣子問題也不大,他才松了口氣,也緩緩松了力道。
麥征轉身就是一拳招呼過來。
李暮紫連忙按住他。
“別鬧,晚點又要受傷了。”
“我的身體管你屁事,你管這麽多怎麽不管閻王。我他媽的……”
——真不知道誰教他這麽多髒話的。
李暮紫腦海裏的念頭一閃,身體已經俯身下去,按住他腦袋,堵住了他的嘴。
剛剛麥征吃下去的兩塊甜品的味道順着傳了過來。
——甜的。
——怎麽總吃這麽甜的東西。
麥征掙紮地更厲害了。
李暮紫隐隐察覺到嘴裏的甜膩的血腥味的時候呆愣了一下,麥征立刻掙脫了,然後李暮紫臉上立刻挨了一拳。
“滾。”
但是李暮紫也再度按住了麥征的雙手,重新吻了下去。
畢竟還是青年,還是長期不運動不出門的人,體格也有差異,麥征在力氣上還是贏不了李暮紫。如果問為什麽每次麥征都不是受傷的那個,那只是因為李暮紫從來不舍得。
就像這次一樣,最先動手的那個總是一點就炸的麥征。
麥征除了腳上沒歇着之外,似乎還咬了他,嘴裏的血腥味蔓延地更重了——
還夾雜着濃重的巧克力味。
李暮紫覺得這樣也不錯,于是溫柔地安撫他。
麥征掙紮着,掙紮着,沒了力氣,緩緩放松下來,李暮紫松了手,順着尾椎骨去摸他的脊背,他便伸手抱住李暮紫的腰際,舔着剛剛自己咬破的地方。
李暮紫心髒收縮到發疼。
——“我不會■■你了。”
腦海裏無時無刻萦繞着的話語越發轟鳴起來。
偶爾能互相碰到的鼻尖、
舔舐齒間的舌、
微微洩露出來的笑意、
全部都——
——“我不會■■你了。”
李暮紫心髒收縮到發疼。
他清楚記得那一天。
深灰色的頭發、微微抿起的唇,還有黑色的短袖。
啊、
李暮紫的耳畔轟鳴——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自己的錯。
可就算是自己的錯,
有個聲音越來越大地回響起來——
痛也還是痛吧?
那聲音一層又一層,回響到幾乎聽不清內容的程度,占據了腦海——
他按緊他,輕輕舔過他的下巴、耳際和脖子。
那個人露出輕微的嗚咽和喘息,往後退了一步坐到了桌子上。
李暮紫看到那個人伸出舌頭舔了嘴角的血跡,露出的胸膛和腿都是慘白的顏色,微微眯起了眼。
然後那個人拉着他的領子,讓他也俯身過來。
那個人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沙啞着說道:
——快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