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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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寬敞的醫院大廳內。
人群熙熙攘攘,四下不斷來回走動。廣播中時不時地播報出各式姓名,随後便有三五個身影簇擁向前,領取號碼。
或滿臉愁容,或嘻嘻哈哈,或一臉迷茫……
今天是星期六。平日裏忙于工作的上班族終于抽出時間可以陪同家裏的病患來醫院診斷。精神類疾病不同于其他病,大多數病人是沒有清晰的自我判斷能力的,出行也需要家屬陪同。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講,就是自己覺得沒病,健康得很。
“別別別,姐,你可是我親姐,難道連親弟弟說的話你都不信嗎?我真的能看見鬼,他們不僅會跟我說話,還會告訴我別處發生的事,甚至連我昨天晚上刮刮樂抽獎的票都猜中了……中了整整兩百五十塊錢,可以每次去隔壁超市消費的時候抵扣百分之十的現金,單次上限二十五,還可以換購小禮品,賊拉劃算!”一個哇哇咧咧的聲音響起。
只見大廳之中,一個金黃色短發的清秀少年此刻正被兩個壯漢夾着胳膊往門診室擡去,他一邊說着,還一邊向前蹬着腳。
“我不、看、醫生,姐你忘了嗎,姐我真的不行,我小時候看病有陰影,我……我暈針,我暈白大褂。我一看到醫生我就走不動路!”
“行。”一名身材修長,身穿筆挺黑色西裝短裙的短發明豔女子沉聲應了一句,說罷,她伸出手,輕輕撩了撩鬓角的碎發:“那你就避着眼睛去給我應診——走不動路也好,省得我擔心你亂跑。”
“……不是。”黃毛帥哥愣了一下:“姐你跟我摳字眼可就沒勁了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是這樣的,今天出門我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說我不适合進醫院,會有血光之災——”
“……把他押進去。”明豔女子似乎并未聽見少年前言不搭後語的哀嚎,沉着冷靜地向身旁兩名壯漢囑咐到。
“好的,程小姐。”
那黃毛少年便如同小雞仔一般,一邊哀嚎着一邊被架進了門診室內。
【哐當——】
白色的大門輕輕合上。
靜靜地現在走廊上,那名明豔女子并未四處走動,她的目光凝視着面前那扇白色房門,随後從一旁的皮包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女式煙盒,半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将煙盒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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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一旁的兩位壯漢将一切的景象收入眼底。
“程小姐,不要太擔心了。”其中一名壯漢熱心地開口道:“這裏是全國最好的精神病醫院,而您為他找的又是最知名的精神分裂症主治醫生——治愈率那麽高,只要配合治療,您弟弟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是的是的,沒錯,不會有問題的。別那麽擔心了。”另一人連忙應聲。
女子微微垂眸,并未再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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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白熾燈明亮得有些晃眼,房間內空蕩蕩的。
一旁的牆壁上是一個米白色的鋼制書櫃,擺滿了整整一架子的書籍。桌面上擺放着一個來回搖擺的烏鋼色工藝品,此刻正嘀嗒嘀嗒地發出陣陣聲響。
桌面上很幹淨,只有一支筆,以及一個病歷本。
剛一進門映入少年眼眸的便是這樣一副冷清景象。
“姓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祁學海擡起頭來。他打量着面前這個左顧右盼的俊俏金發少年,語氣平靜地開口。
“叫我阿傑吧,這是我小名,聽起來比較親切。”少年咧嘴笑了笑,語氣相當的自來熟。
祁學海點了點頭。
“02年出生,年齡19。”祁學海的目光在個人信息那一欄停頓了片刻:“無家族病史,作息規律穩定,高考體育特長生,特長長跑——除了偶爾出現的幻覺以外,你看起來很健康。”
“那麽,說說你的病症。”祁學海将目光從病歷本上移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平靜地與面前這個少年對視着:“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來到這裏?”
“切,我才沒病呢,是我姐把我綁來的。”少年撇了撇嘴:“真是個暴力的女人,居然連親弟弟說的話都不信!還帶打手!氣死我了。”
“你所說的話,是指令姐之前所提到的幻覺?能夠展開仔細講一講麽?”祁學海看起來之前似乎做過功課,他表情認真而專注力一邊說着,手中的鋼筆刷刷飛舞。“比如說在每次發病前身體是否會感覺到異樣,是否有固定的時間,或者別的什麽固定介質……”
“不是哦。”黃毛少年忽然打斷了祁學海的話:“那不是幻覺。”
祁學海的動作頓了一下。
“都是真實存在的。”不知是在說實話還是有意開玩笑,此刻那少年的眼鏡看起來亮晶晶的,就好像兩顆貓眼石一般。“我看到的東西……并不是幻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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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門診室的門關得很嚴密,并不能聽清楚裏面的談話。一想到預約面診之前那名祁醫生對自己說過的話,程海莉也只能耐下心來,默默地繼續在心裏讀着秒。
四百五十六、四百五十七……
精神病患者更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他們需要被當做正常人一樣來尊重與交流。
溝通期間切勿打擾。
一千零五十八,一千零五十九……
她應該相信醫生的能力,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出解決辦法……
心中的數字還在繼續,然而忽然間,走廊上的鳴笛聲忽然大作。
程海莉擡起頭來。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嘟——嘟——嘟——】
“怎麽回事啊?”一旁,有陪伴病人來看病的家屬被鈴聲驚擾,皺着眉頭問了一句。
在嗚哇嗚哇的兒童啼哭聲中,一名年輕的母親應了一聲:“就是啊,沒事把鈴聲放這麽大幹嘛,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嘛?”
【嘎吱——】
短暫的沉默過後,面前緊閉的白色大門忽然打開,一襲白色制服的祁學海步伐匆匆地走了出來。
“祁醫生!祁醫生!”剛一出門,一名氣喘籲籲的小護士立馬從走廊拐角處飛奔而來,她一邊扶着頭頂歪七倒八的帽子,一邊開口:“廖護士被找到了!就在醫院的樓梯間——這會兒警察正在往這邊趕,說是……說是要您配合錄口供!”小護士大喘着氣,努力一口氣把話說完。
四周不斷有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來來往往,大家行色匆匆,表情凝重。一股奇怪的低氣壓在空氣中盤旋。
配合錄口供?什麽鬼?
程海莉有些疑惑地看了這位年輕的主治醫生一眼。
只見祁學海點了點頭,面容上并未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好的,知道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