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将相和(修文)
将相和(修文)
沿着小路,葉克蘇和馬齊并肩走着。鳌拜宅邸他雖常來,但那是前幾年他還未做銮儀衛都指揮使的時候,納穆福會招呼他一起出去打獵。近來便邀約的少了。豈止是納穆福,京城裏那些往日的玩伴發小,誰不是對他敬而遠之?銮儀衛在很多人的眼裏,就是前朝錦衣衛般的存在。
也就馬齊這樣心底坦蕩,沒心沒肺的公子哥兒才不對他設防。
戶部尚書米思翰,他替皇上查過,忠臣。
二人閑庭信步,馬齊還在留戀那驚鴻一瞥,“葉克蘇哥哥,都說瓜爾佳氏出美女,我原不信,今兒才算真的見着了。都說太祖時的葉赫那拉東哥格格,太宗的宸妃海蘭珠,都有傾國傾城之貌,可我覺得便要真和她們比,剛剛那位姑娘也不遜色。”
馬齊仍把他當朋友,自己卻調查過他們全家,就連此時此刻,他也正在利用着馬齊,堂而皇之地進入鳌拜家裏查探。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人,這輩子也就如此了。
“有那麽美嗎?”葉克蘇的眼裏依舊平靜如波,甚至還帶了一絲挑剔。
馬齊驚異:“我的天啊!這都不算美?天底下還有美人嗎?增之一分則豐腴,減之一分則瘦削,雖形容狼狽,卻儀态大方,不卑不亢,她剛剛指着敏鳶姐姐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的時候,整個人都如沐在雲光裏。我從未見過如此灑脫恣意的女子,偏生容顏又不粗鄙健碩。”
葉克蘇忍不住想發笑,他發覺這個愛騎馬射箭,如草原上迎風奔跑的小馬駒一樣的不羁少年,眼睛裏落入了星辰。
忽然間,他很有點羨慕。一見鐘情迷戀上一個女子,這是他永遠都不會有,也不能理解的。皇上應當也不會這樣。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資格如馬齊那般去恣意地愛上一個人,也不配。
“你說美就美吧!”葉克蘇笑了笑,不知不覺二人已經走到了一處他從未到過的院落外:煮酒。
葉克蘇盯着院落月門上的匾額,眯了眯眼,三國的曹操曾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一個書房取這個名字,未免有點司馬昭之心了。
果不其然,門邊站着兩個侍衛,大管事額爾赫也守在門口。他見到葉克蘇和馬齊,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葉克蘇少爺,馬齊少爺康安!您們怎麽走到這兒了?”
馬齊背着手笑道:“噢,他們跟我姐夫去八方食府吃飯去了,我和葉克蘇溜達溜達,待會兒再去。”
葉克蘇盯着額爾赫,“好久不見額爾赫管事,還是一如既往地忠誠勤勉。”
赫爾赫沒有作聲。
葉克蘇随手折了一條淩霄花枝,“馬齊,我有點餓了,回家吃飯吧!”
馬齊不解:“不是去八方食府嗎?”
“不去了。”他擺擺手,“我還要進宮面見皇上。”
馬齊便也理解不勸了,人家是從二品指揮使,哪兒像他一個國子監學生清閑?
待那二人走後,額爾赫轉身進了書齋。
門被打開,發出“吱呀”一聲,正在說話的班布爾善立刻停了下來,他知道額爾赫應該是有重要的話要同鳌拜講。兩兩圈椅之間的茶幾上擱置毛筆,應當是剛被用過。
額爾赫低頭同鳌拜耳語,鳌拜面露不可思議,“哦?竟然有這等事?”
額爾赫點了點頭,鳌拜捋了捋胡子,先是蹙眉,旋即仰首笑了幾聲。
班布爾善等幾人不明就裏,但見鳌拜大笑,估計不是什麽壞事。
鳌拜起身拱手:“哦,家中瑣事,諸位無須擔心。那今日不妨就聊到此,諸位中午都留下來用午飯吧!”
“中堂大人太客氣了!我等就不留了!”班布爾善看得出來,這會兒鳌拜家必定有旁的事,于是便同其他人一道婉拒。
各人寒暄了幾句後,便陸續出了院子。
鳌拜問額爾赫道:“方才我與他們在書房,沒有什麽旁的人來吧?”
“馬齊少爺和葉克蘇少爺路過。”
“哦?”鳌拜警惕了幾分。“他來做什麽?”
“路過,也沒說什麽,就同馬齊少爺走了。”
鳌拜略微思忖說道:“如今銮儀衛只為皇上辦密辛事,他又是皇帝親表哥,關系匪淺,跟納穆福說,往後同葉克蘇少來往,讓馬齊也少把他往咱家帶。”
“是。”
“月兒同敏鳶打起來了?為着什麽?誰先動的手?”
額爾赫道:“好像為了二小姐一個貼身婢女,被大小姐打了,二小姐過去,大小姐同她言語間起了沖突。大小姐那個性子您也知道我,明火執仗直來直去的……”
鳌拜想了想,道:“倆人都給我帶到榮威堂來。”他搓了搓手心,額爾赫見鳌拜手心赫然寫着一個字,趕忙遞上手帕給其擦拭。
挽月和敏鳶二人都已經各自回去收拾了一通。挽月梳了家常旗頭,也沒戴什麽頭飾,粉紫色海棠花雀氅衣,湘色月華裙。過來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見吉蘭攙着敏鳶。二人冤家路窄,要不是丫鬟攔着,只怕此刻又要撲上去打起來。
敏鳶狠狠瞪了挽月一眼,搶先一步邁進了門檻。這舉動反倒叫挽月感到有幾分好笑了。
鳌拜坐在太師椅上,自己兩個閨女一前一後進了門。一看挽月,清麗脫俗我見猶憐,再看敏鳶頭發披散也未梳旗頭,随意穿了一件旗袍也沒戴壓襟,神态慵懶眉眼又帶戾氣,頓時火從心底冒。
吉蘭了解這父女倆每次見面時的狀态,這下又有了對比,怕自家小姐吃虧,忙過來悄悄拍了下敏鳶的背,撫慰一下。
二女一言不發,全都倔強地撇着嘴,互相不看誰。鳌拜覺得有點好笑,這眼神裏的狠勁、傲氣,還真有點像親姐妹。
“打起來了?挺能耐啊!說說,誰先動的手?”
“她!”
“我!”
敏鳶挺驚訝,她還以為挽月要在阿瑪面前哭哭啼啼裝好人,惡人先告狀,沒想到竟然幹脆一口承認了。
鳌拜也覺得挺有意思,看向挽月,挽月此時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紅了臉。
“呦,這會兒知道害臊了?剛才打你姐姐時候不是挺勇猛麽?”
挽月尴尬小聲說道:“虎父無犬女麽。”
衆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敏鳶不屑地冷笑,“巧言令色。”
“樂薇,你來說!”
乍一被點到名字的樂薇“啊”了一聲,只得硬着頭皮,用盡量客觀的言辭将整件事情前因後果描述了出來。
鳌拜指指對面兩個女兒,“前因後果我都大概知道了。敏鳶,是你說挽月身分不明,親爹還是不是我也說不準?”
吉蘭心驚肉跳,她剛剛聽見小姐說這句話就知道不妙,這傳到老爺耳朵裏,沒有男人願意被傳孩子不是自己的,不論是真是假。
敏鳶又何嘗不知道,只不過說的時候正在氣頭上,只為逞口舌之快。這會子不免心虛。
鳌拜并不打算放過她,“怎麽?有膽子說沒膽子認?”
吉蘭剛要制止,敏鳶卻已經開了口,“是我說的,我認了。”
鳌拜拍案大怒,阖屋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他捋了捋手腕袖口,正色道:我告訴你,我既然敢認,那便是有十二分的把握。冒充宗女是大罪,銮儀衛查得仔仔細細。你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銮儀衛的能力?你二十七歲,跟一個小孩兒鬥氣,我都替你臊得慌!”
敏鳶自知理虧,仍站直了身子,挺直脊梁道:“話在氣頭上,就說出來了。要打要罰都随你,但我不認錯。”
鳌拜看向挽月,“那你呢?”
“我有錯,不該對長姐動手,可以有別的解決法子。但我不道歉。”
“哼,都挺倔!不愧是我鳌拜的女兒。罰是一定要罰的,額爾赫!拿根繩子來,把她倆捆起來。”
所有人皆驚愕。挽月和敏鳶也都瞪大了眼睛。
樂薇吓得盈了淚,“爺爺,大姑姑和小姑姑就是鬧着玩兒的,都過去了真的!我小時候也頑皮來着。您別罰她們了,小姑姑這般清瘦,又是剛來,您讓她往後怎麽想這個家?怎麽看待您、看待我們這些家人?”
額爾赫也愣住了,“老爺,這不能吧……都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傳出去名聲就毀了!”
“我說話不好使?那紮克丹,你去拿!”
紮克丹朝額爾赫望望,麻利地出去,不一會兒便拿來了一根長麻繩。
繩子扔到地上,“老爺,繩子給您拿來了。”
鳌拜朝繩子看了一眼,狠狠剜了他一道,“誰讓你拿麻繩了?還拿這麽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捆牛捆豬呢!”
紮克丹悻悻然低下頭,心裏嘀咕:不是您說拿繩子拿繩子麽……
額爾赫頓時了然,對吉蘭吩咐一句,吉蘭趕忙從外頭尋了一縷一指寬的布條,呈了上來。
鳌拜吩咐道:“把敏鳶的右手和挽月的左手綁在一起,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替她們解開!什麽時候對對方道歉了,什麽時候解。你們倆要是誰自己動手了,我就打死吉蘭或者那什麽星,什麽冬。樂薇不許跟着,回你自己屋裏把《孫膑兵法》抄一遍。”
樂薇傻了眼:“她們倆打架,這裏沒我什麽事兒啊?”
“你若足夠聰明,她們倆就打不起來。”
樂薇:我真是無妄之災!
樂薇自認倒黴,也不敢再替二人求情了,只得同情地看了挽月一眼,“小姑姑,我先走了,那你自己保重啊。”
婢女蜻蜓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您有這功夫還是先同情同情自個兒吧!
鳌拜又加了一句,“不許奴婢幫忙,今天一天,就讓她們倆自己解決一應事宜,誰敢上手幫忙被我知道了,就剁手。”
一聽到要打自己貼身侍婢,兩個人都不敢替自己分辨了。只好眼睜睜看着布條繞到自己手腕上。
綁好後,敏鳶使勁掙了掙,直接把挽月一踉跄拉到了自己懷裏,“哎哎,你別靠我!”
挽月沒好氣道:“你不拽我,我怎麽會倒。”
二人別別扭扭站好,鳌拜甚是滿意,“都回去吧!”
敏鳶氣急敗壞又毫無法子:這不跟坐牢似的?!
挽月:糟老頭子好手段!
兩個人不情不願地出了榮威堂。
敏鳶不客氣道:“吉蘭我們回春和苑。”
“憑什麽回春和苑?我還想回悠然居了。”
敏鳶轉過臉來,剛要發作,挽月慢悠悠道:“哎,你別這樣看我,再近就親到我臉了。現在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老實點少蹦噠吧。”
敏鳶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邊走邊道:“阿瑪真偏心,綁我的右手,給你留右手用。”
挽月沒好氣道:“你心裏先入為主覺得他偏心,自然處處都覺得是。他對你不好嗎?我以前連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哎呦,你順拐了!”
“你踩我腳了!吉蘭!吉蘭!”
挽月真是頭大了,這個大姐,雖說快三十了,一點都不成熟,幼稚的很!說到底還是被保護得太好。
遷就着敏鳶,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春和苑。這春和苑裏一向冷清,平日裏敏鳶性格孤僻乖戾,對待下人也不寬厚,春和苑常常安靜得如同深宮冷院,今日難得一見人多,竟也有了人氣。
“這院子可真大!”挽月由衷贊嘆道。
敏鳶流露得意之色,“這院子冬日裏日頭可足了,雖說悠然居也大,還有一處荷塘。可我院裏有一棵柿子樹,事事如意呢。是阿瑪讓人親自給我移植過來的。”
吉蘭驚異,竟然在大小姐的臉上難得見到了笑容。
“吉蘭,都晌午了,還不吃飯?”
“我這就去傳菜!”
阿林也不甘示弱,“我也去傳菜!”
吉蘭白了阿林一眼,“既然我都說我去傳了,怎麽你也去?還怕我苛待你們小姐不成?”阿林快步走着,“你又不知道二小姐喜歡吃什麽。”
不一會兒,各色菜式就布滿了桌子。一邊是燴鯉魚、清蒸羊羔、丁香鴨舌;一邊是西湖牛肉羹、龍井蝦仁、醉蟹、上湯白菜。
敏鳶嘲笑,“你就吃這個啊?南蠻小家子氣!”
挽月懶得同她計較,早飯就沒來得及吃,又打了一架,這會兒恨不得大快朵頤,“你吃一個大家子氣的給我看看!”
她倒是拿起了筷子,可敏鳶卻使用慣了右手,被綁着呢!可臨走的時候,老爺吩咐了,誰敢幫忙就剁手。于是所有的丫鬟再畏懼大小姐,此時也都站着不動。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性了!求她?還不如讓自己去死!敏鳶賭氣地左手拿起筷子,開始嘗試夾東西。
身邊的人早已吃得香噴噴,敏鳶連口飯都沒舀起來。
挽月看見了,一愣,“你不會用左手啊?”
敏鳶拉着臉一言不發。
挽月長嘆了口氣,“唉,我真是苦命,幫人忙人家連個請都不說。”
“我又沒要你幫,大不了餓一天。”
“萬一不止一天呢!阿瑪可沒說時限!”
敏鳶頓時啞口無言。
挽月笑盈盈撕了一條羊腿遞給她,“行了行了,暫時不吵了,吃飽了再吵。”
“嗯。”這點上,敏鳶同她達成了共識,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麽。
挽月也拿來了那只螃蟹,“那你也幫我一下,把這蓋兒掀開。”
敏鳶一臉嫌棄,“這什麽呀?能吃麽?螃蟹不是應該蒸熟麽?”
“好吃得很!花雕酒泡的,要不要嘗一點?”
螃蟹的鮮甜和花雕酒的香氣混在一起,入口即化,滑不溜口,一點也不腥,鮮得人眉毛都翹起來了。
“好吃吧?”
“嗯。”敏鳶笑着點點頭。
“江南好吃的多了。有機會,帶你去嘗嘗。”
敏鳶微微驚詫,側臉望着挽月。挽月也反應過來:對面這個是她的仇敵哈!于是尴尬地笑了兩聲,“我跟你說的客套話,你不要當真哈!”
一頓飯下來,敏鳶倒沒什麽,挽月累得不輕,又是給人喂飯,又是擦嘴的。反倒像半個丫頭。折騰了半個時辰,這頓飯總算是吃完了。
吃完飯,挽月拉着敏鳶朝床上一躺,“睡一覺吧,等晚上再去跟阿瑪求求情,待在一起少動彈,減少一些比較難的動作。”
“咕嚕!”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挽月眨眨眼,“你沒吃飽?”
只見敏鳶的臉色比白牆還難看,挽月吓得坐了起來,“你怎麽了?不舒服?吉蘭姑姑!”
吉蘭趕忙跑了過來,“怎麽了小姐?”
“她……”
敏鳶憤憤地看着挽月,然後幾乎怒吼道,“讓所有人都出去!出去出去!”
“您這是?”吉蘭不解。
“老娘要出恭!”
挽月徹底躺倒在床上,“我的天哪!”
敏鳶感到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連退親、和離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窘困過。讓她在自己一個敵人的面前解手,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定是你中午讓我吃的那個什麽醉蟹!我以前從來不這樣。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
“天地良心!我自己也吃了,我怎麽不拉肚子!是你自己腸胃不适應。”
敏鳶今天第二次哭了。
看着一個大自己十幾歲的姐姐哭,挽月覺得特別好笑,“大姐姐,我都不嫌棄你……你怎麽反倒委屈上了?”
“等解了綁帶,我一定殺了你滅口。”
挽月哭笑不得,“我……大家都是女子,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要不,我也做一件窘困的事兒,你來幫幫我?咱們這樣就都有秘密要守了。”
“什麽秘密?”
挽月面露窘困,“我後背有點癢癢,你替我撓撓吧。”
“你的後背我怎麽撓?你怎麽這麽多事兒?”
“面對面,你用左手從我後脖子伸進去不就行了?”
吉蘭忍俊不禁,心裏想道:這位二小姐,才不是個蠢人呢。反倒是個真正心地通透的妙人兒!也許,她到了這府裏,能帶來一派新氣象。大小姐,其實就是太孤單了。
到了晚飯,二人老老實實站到了鳌拜面前。
鳌拜放下書卷,“這麽快就認錯了?我還以為要到明天呢。”
敏鳶沒了脾氣,“頭先是我不好,故意讓大門不開,給小妹添堵了。今天也是我沖動,沒分青紅皂白,還說氣話,辱沒了小妹的額娘。”
挽月:“今日我不該對大姐動手,長幼有序,即使我心有不滿,也應當先同大姐講道理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還讓阿瑪生氣,實屬不該。”
鳌拜擡擡下巴,“互叫一聲姐妹,這事兒算翻篇了。”
敏鳶扭扭捏捏地和挽月對面站着,二人的手還綁在一起。
“姐姐。”
“二妹。”
鳌拜同額爾赫相視一眼,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給她倆解開吧。”
婢女拿了一把剪刀,将二人手腕上的布條給解開了。挽月頓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那簡直如同坐牢完刑滿釋放的感覺。
果真自由可貴!
“廉頗藺相如也能将相和,我鳌拜的家裏,也想家和往事興。不指望你們一下子冰釋前嫌,但今日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了。”
“是,阿瑪!”
鳌拜同阿林嬷嬷道:“月底佟國維他母親過壽,我打算帶挽月也一同去,算正式在京城所有名門世家前面亮個相。一應滿人的規矩,你好好教一教。”
“是。”
挽月心慌了,“阿瑪,我就不要去來吧!我這身份……”其實她是因為社恐,實在不想出門!
“要去要去!你不用擔心,咱們滿人沒那麽多繁文缛節。太宗娶過部落首領的遺孀、還有公主改嫁的,沒那麽多講究!再說了,我鳌拜的家事,沒什麽人敢議論。我說你是我女兒,不論你的額娘是誰,你都是身份尊貴!”說罷,又看向敏鳶,“你也去吧!”
敏鳶瞪圓了眼睛,“我不去!我都多少年沒出門了!”
“所以更要去!你看看你在家裏待得,都快生青苔了!”
敏鳶沒好氣地白了阿瑪一眼,但又怕他再出什麽奇招,只好閉上了嘴。
“額爾赫,你去好好準備厚禮。免得好東西被旁人尋去了!”
“是!”
不獨鳌拜家,宮裏也正在給康熙準備壽禮清單。
內務府總管納蘭明珠捧着長長的一串清單,“平南王尚可喜去歲進貢的紅珊瑚一座、平西王吳三桂今年新貢的滇茶、雲南白藥,福建總督敏寧今歲新送上來的南海珍珠……”
玄烨伸手接過禮單,看了一眼,“這些都備下提前送給我郭羅媽媽去。”見注1
“微臣遵旨。”
“你再去采辦一些新奇的,什麽西洋的、東洋的,沒見過的東西,給他老人家開開眼!不是有能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放大鏡麽?”
“微臣這就去辦!”
“你去吧!”玄烨揮揮手,心裏盤算着讓明珠做內務府大臣有些屈才了,倒是個可以栽培入相的。
正想着,葉克蘇進來了。
“你來得正好,關于你祖母壽禮的事情,朕正想和你商議呢,你一上午去哪兒了?”
葉克蘇坐了下來,“半路上被馬齊喊走,去鳌拜家坐坐。”
一聽說是鳌拜,玄烨來了興趣,“哦?你查探出什麽了?”
“鳌拜現在警惕性很高,在他們家查探比以前難了許多。今日在門口看見了班布爾善、遏必隆、吏部尚書阿斯哈、靖西将軍穆裏瑪、兵部侍郎泰必圖、工部尚書濟世的馬車。”
玄烨将奏折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哼!簡直是反了!朕知道他結黨營私,可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朝臣!幾個部的尚書都同他走得近,那朕這個皇帝算什麽?”
葉克蘇道:“您消消氣,來日方長。這正是要沉得住氣的時候。他們拉攏,您也拉攏,奴才看明珠是個可用的,戶部尚書米思翰也忠心耿耿,索額圖也是站在您這邊的。馬齊也進國子監了,再過兩年您也可提攜他起來。到時候為您所用。”
玄烨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握緊拳頭,“如今三藩不穩,我還不能動鳌拜。先不想這個了,你還查到了什麽?”
葉克蘇想了想,猶豫着要不要報,還是說吧!“馬齊帶我逛園子,撞上鳌拜他們家兩個小姐打架。”
“哪個小姐?”玄烨蹙眉。
“大的是那個跟蘇克薩哈兒子退親的,後來鞭打第二個丈夫又和離的。”葉克蘇頓了頓,着重講道:“小的是那個挽月,拿刀威脅您的那個。把她姐姐給打了,奴才去的時候二人扭打在地,頭發都揪掉了一地。”
“竟然是她?她還動手了?”玄烨将信将疑,心裏納罕。
葉克蘇趁熱打鐵,“沒錯兒,奴才瞧她比那個大的還要彪悍,一群人拉都拉不住。馬齊都看傻了!說從未見過這樣的奇女子!別說旁人了,估摸着您要是在,都能挨彈個腦瓜镚兒!”
“放肆!”
葉克蘇心道:這下您應該以後看不上這個女子了吧!看不上好,帝王不能被迷住了。
注1:滿語郭羅嬷嬷,又作郭羅媽媽,是外婆,姥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