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青娘子

青娘子

這是李秋雨來到“白鶴宗”的第三天。

在這裏，他了解到人間有一個既在芸芸衆生之中，但又超然世俗之上的，豐富多彩，瑰麗多姿的修行界。

他知道了這世上有人可以禦風而行，晨在西域，午入江南；知道了有人可以飛劍斬蛟，上得九天，下得黃泉；知道了有人可以驅役鬼神，七十二般神通變化無窮；知道了有人可以長生久視，坐觀人間山河變幻；知道了有仙家洞府傲立雲端，絕世風景尋常人想也想不到，不由得心生向往，愈發想要成為其中的一員。

“許大哥，我要如何才能留在這裏學法修道？”李秋雨放下了手中記載了修行界一些基本常識的書，忍不住問道。

在他面前的人名為許陵，本是一個江湖人，機緣巧合之下被授仙法，入了道門，又是幾番輾轉，方入了白鶴宗。也正是他将好似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深山老林裏亂跑的李秋雨帶來此地。

“李老弟，你還是對自己的資質太不了解了。”許陵放下手中茶杯，搖頭嘆息“唉，這白鶴宗說是山上宗門，其實也只是個依附大勢力存在的小門小派而已。以你的資質，哪怕是去地肺山那樣的地方也足以成為內門弟子，得授上乘妙法，留在這兒豈不浪費？”

李秋雨憨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呢？何況這本也是實話。一個看了本殘缺的《清靜經》就能自己摸到洞府境門檻的年輕人，他不是仙材，誰是？

“不必着急，我已飛書地肺山，過幾日便會有一位前輩過來，到時候我再為你引薦一番，她定會邀請你一齊去地肺山修行。”

“如此，便多謝許大哥了。”

許陵沒有說謊，不到三天，便有一位頭戴蓮花冠，自號“青娘子”的道姑來了。

修行人不言壽，故而不知其年齡，但這位道姑的相貌很是年輕，身姿亦是曼妙，只是眼神淩厲，一副刻薄之相，卻是教人只敢遠觀，不敢上前攀談。青娘子駕雲來到白鶴宗後，也不落地，一甩拂塵，完全是不加掩飾的倨傲：“許陵何在？”

“尊上有禮。”許陵趕忙帶着李秋雨迎了上去，躬身行禮，語氣讨好，“尊上路途辛苦，您看是否需要先修歇一二？”

“不必了，地爐的時辰不等人，你快些帶路吧。”

“是，是。”許陵答應兩聲後，又将李秋雨領到身前，斟酌着語氣解釋道，“尊上，小人給您的飛書上有寫，這是小人發現的一位天生仙材，您要的東西，也是靠他才找到的，您看，是否......”

“什麽東西也配叫天生仙材？許陵，我勸你不要耍小聰明，快些帶路！誤了地爐的時辰，你知道下場！”青娘子很不悅地呵斥道。

“是，是。”許陵無奈，只好小聲對李秋雨道，“我們先去辦事，這次你好好表現，尊上肯定會給你一個機會的。”

李秋雨有心想要為許大哥駁斥這傲慢無禮的道姑兩句，可話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了。

親朋好友為你放下尊嚴跪地求人，你當然可以一把拽起他說“不必如此”，然後破口大罵對方一頓，但這只是滿足了你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而已，對你自己，對朋友，都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住這份恩情，記住這份恥辱，留待來日再報。

一行三人火速離開了白鶴宗，許陵因為帶着修為低下的李秋雨，速度自然是慢了許多，于是又被青娘子好一番訓斥。若不是天上的罡風封住了李秋雨的嘴，只怕他都忍不住要發作。好在這一路上沒有再發生意外，三人很快便到了青峰山。

“好了，老弟，你快把那只貓熊喊出來吧。”許陵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催促道。

“嗯？為什麽？”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許陵一把拉過李秋雨，小聲解釋道，“尊上看中了她，要帶她去當護山靈獸，這可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吶！”

“可是......”李秋雨雖然行走江湖沒多久，卻沒那麽天真，一看許陵的神态和語氣，就敏銳地發現了不對。

眼看對方事到臨頭還猶猶豫豫，許陵頓時着急了：“什麽可是？老弟，你的前程，老哥我的前程，可都在這上面了！你就只用喊她一聲，只要把她喊出來，剩下的事就都不用你管了。”

另一頭的青娘子以法眼施展望氣之術環顧四周後，不禁點頭贊道：“不錯，此峰地氣盎然，蓬勃于雲端，當屬上等的地靈之地。在此地成就道基之物，天生地養，聚一峰靈韻于身，正是上好的煉丹材料呀！”

“煉丹？”李秋雨心頭一顫，趕忙追問道，“您難道要拿那只貓熊來煉丹？”

“當然！自那共工撞斷不周山後，人間靈氣大降，已很難孕育出天地寶材，許多煉丹的材料已絕跡成傳說。幸有我地肺山祖師創出《天地百煉》之法，這天生地養的妖獸，其血肉與內丹，正是那些上古寶材最好的替代。啧啧，好東西呀！”

許是太高興了，青娘子便随口解釋了一二，卻不想這一番話落在李秋雨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他當即轉過身，憤怒地質問許陵：“你騙我？”

“老弟，這怎麽能是騙你呢？我确是為了你的前程才請來尊上的呀。”

“什麽前程？用朋友的命換來的前程？”

“閉嘴！小子，你可知老子我熬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方有如今的修為？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多想有你的天份？不過區區一只妖獸而已，算個什麽？她能成為你我大道上的墊腳石是她的福分！”

“你去求你的大道吧，我不稀罕。”

李秋雨轉身欲走，卻被許陵一把揪住了衣領，怒斥道：“你當修行是小孩子過家家？你以為你靠着一本破書能破兩境就了不得了？你以為你真是什麽千年一遇的仙材仙根？沒有好的出身，沒有好的師承，一個龍門境就夠你摸爬滾打一輩子不得其門而入！大道？什麽是大道？大道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道就是一将功成萬骨枯！大道就是天地無情，以萬物為刍狗！是你太天真了，明白了嗎？是你太天真了！”

“好了！”青娘子神色漸冷，厲聲呵斥道，“本尊可沒時間聽你們兄弟在這裏亂吠，誤了地爐的時辰，就算把你們全丢進去燒了也賠不起！哼，既然你這麽在乎一頭畜生，想必那頭畜生也會很在乎你吧。”

“等等！”

許陵想要阻攔，可青娘子哪兒會搭理他，當即伸手一攝，便将李秋雨抓在了手中，不待他掙紮，一道裂魂術丢下去，李秋雨便控制不住地慘叫起來。

裂魂碎魄的痛苦，便是許陵這樣的老江湖也承受不住，何況他一個幾個月前還在家裏乖乖讀書的半大孩子？

可是令誰也沒想到的是，李秋雨竟靠着意志力硬生生又合上了嘴巴，哪怕整個人的身體抖如篩糠，哪怕雙眼翻白已經快失去意識，哪怕因為太過用力嘴角已經流出鮮血，可他終究是止住了慘叫聲。

然而，這種堅持只給他招來了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呵，還是個硬骨頭，那本尊就看看你有多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