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霜

小霜

這不是一只普通的貓熊，他事實上是一株化形重生的仙藥。

這實在是一件很值得說道的事。

天底下禽獸成精得道的不少，但很少聽說有草木成精的，這一是因為它們不能移動，更容易被天災人禍所波及，二是因為它們難以開竅産生靈智，所以但凡草木成精的，都可以說是奇跡。

它曾作為一株仙草，在青峰山一處隐蔽的山澗底下，受地氣潤養了一千年，在一代代貓熊的守護下，終于有了可以脫胎換骨的機會。

是的，但凡草木得道，都可以選擇重塑肉身。這既是老天給它們獨一份的補償，也是它們往後繼續修行的資本。它們可以在保留原本藥性的前提下，擁有所化肉身的一切天賦。

簡而言之，如果它們選擇變成人，那麽就會和人一樣有九竅五藏十二節，如果它們選擇變成龍，那麽就會和龍一樣天生可以騰雲駕霧，行雲布雨。

結果理所當然，他選擇變成一只貓熊。

千年的積累化作後天的補償，人間少了一株仙草，卻多了一只很特別的貓熊。

說到底李秋雨的那只貓熊朋友也并不是誤食了什麽仙草靈植，而只是吃了它褪下的一層舊皮而已。盡管相較于他本體的藥力不到十分之一，但也足以讓她有了百年的道行。

這樣一個天生地養，鐘一山之靈韻而化生的寶貝，只是滴了一滴精血給李秋雨，便很輕易地治愈了足以要了李秋雨命的傷。

盡管李秋雨還只是個剛踏足修行界的毛頭小子，但他也清楚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他很快便帶着這只貓熊下山了。

他沒有回家。這并不是因為他已不能再接受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正相反，他無比思念自己的故鄉，思念那小小的荷塘，思念自己的親人，思念自己還是個孩子時那無憂無慮，只管閉門讀書就行的美好。

可是，時間這條河你只能順流而下，卻絕無法逆流而上，有些路你走過，就回不了頭了。

李秋雨舉起這只還不足歲的小貓熊，看着他如雪一樣白的毛發，喃喃道：“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一場慘劇過後，僥幸撿回了一條命，要說因禍得福，似乎并沒有，但要說一點收獲也沒，卻也不是。

李秋雨雖然沒有正式拜師，把自己的名字加到白鶴宗的宗門譜牒裏，但他這幾日厚着臉皮纏着許陵不光問到了許多修行界的常識，更重要的是從對方那知曉了境界的劃分與許多修行上的心得。

這就夠了。

起碼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如果把修行比作建房子，那麽資質最差的，或者說根本無法入門的那些人就算看了完整的圖紙，有人手把手教也沒用。

資質一般的，按照圖紙，按部就班也能修出一座不錯的房子，哪怕有些許不同，哪怕看着拙劣許多，但只要不塌，就算成功了。

再上一層，則是不但能完美地按照圖紙修出一棟好看的房子，甚至還能添加自己的特點，至于最上一品則是無所謂圖紙，你只需要跟他描述個框架，他就能自己琢磨出房子的樣子來。

很顯然，李秋雨就是這樣的仙材。

他只是了解了每個境界的名字，再加上許陵的些許心得，結合自己已經修成的前兩境，便直接推出了洞府、龍門與星海三境的大致情況與變化。

也幸虧當初為境界命名的前輩們沒有故弄玄虛，否則他倒不至于如此順利。

至于更後面的四境，卻是他想不明白，但也暫時不需要去琢磨的，因為光眼前這三境已足夠他忙碌了。

沒有準确的地圖，只有大致的方向，那就只能一條路一條路地走，一點一點地試錯。

好在是有了這只仙藥化身的小貓熊，盡管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但知道了對方可以為自己療傷，所以便開始放心大膽地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

他倒不是第一個這麽做的人。名門大派的弟子無需天馬行空，只用按部就班，可那些出身不好的山澤野修，很多時候得到的法決不全，又沒有法子，便只能用這種方式去推，只不過他們沒他這麽好的運氣，最後要麽瘋，要麽死，哪怕僥幸活下來，也把房子修成了個四不像。

“心靜而玄門自開，人身始與天地通。元炁入體，進出之間，滌蕩濁氣，重塑仙身。神與靈通，自照內觀。丹田為洞府，藏炁于身，而後翻湧向上，伺機越龍門。

“可是天地元氣在丹田中根本留不住，它們仍是自由的，而并非我所獨有，這卻是為什麽呢？”

深夜，李秋雨坐在山中一塊天生的大青石上，苦思冥想卻不得其門而入。

“嗯嗯。”原本趴在他腳邊睡覺的小貓熊神了個懶腰，然後睜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嗯嗯地叫着。

“真是羨慕你，小霜，哪怕是在睡覺，天地靈氣也會自然往你體內彙聚。”李秋雨抱起他，溫柔地撫摸着，然後把一顆紅紅的蘋果放在了他懷裏。

小霜是他為這只小貓熊取的名字。因為他的毛皮上總是泛着一層光，就像是冬天結了霜那麽漂亮。

“嗯嗯。”小霜一只爪子抱住那紅彤彤的蘋果，另一只爪子卻是擡了起來。

李秋雨下意識擡起頭，望向頭頂的夜空。

只見星漢燦爛，群星繞北鬥而動，雖雜，卻不亂，那群星之間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奧秘正等待人去破解。

他頓悟了。

“原來如此。”

難怪，難怪天地元氣難以留住，這就像建房子一樣，泥沙也好，茅草也好，你不為它們選擇一個形體，它們怎麽能保持不動呢？

“謝謝你，小霜！”李秋雨興奮地想親他一口，卻被小霜伸出爪子擋住，看他的樣子仿佛很是嫌棄。

李秋雨倒也不介意，順勢放下了小霜，盤膝坐于青石之上，閉上眼，先默念《清靜經》靜心凝神，而後開始了今夜的最後一次嘗試。

漸漸的，周圍的靈氣開始震動，一道道無形的漣漪擴散開來，一陣借着一陣的清風拂過四周的樹葉，發出“嘩嘩”的響聲。

很快，就像是倦鳥投了一樣，四周的天地元氣開始一股股自發朝着他體內湧入，到後來整座山峰的靈氣都被引動。長鯨吸水，福澤四方，小霜甚至在一旁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連蘋果都顧不上吃了。

青石上，李秋雨的頭頂忽然間多了一個朦朦胧胧的法相，照得他整個人如仙如聖，好似從天宮來到人間的谪仙。

那是一輪明月，月相随時間而變化，陰晴圓缺，猶如實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