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賀鹘家宴

41.賀鹘家宴

“Surprise!生日快樂!”

門一打開,就看到林江帶着生日蛋糕,開心地等在門外。

賀鹘打開門,禮物塞到他手中,還帶着清晨的冷氣,“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你不是說沒人陪你過生日嗎?我就想早點來陪你。”

林江坐到他對面,把蛋糕放在桌上,把禮物盒子鄭重地遞到他手裏,滿眼期待地等着他,“快打開看看!”

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盒子層層拆開,是他從來沒買過的品牌,也是他從來不會戴的顏色。

手指拿起領帶,詢問他:“我帶這麽豔的領帶會好看嗎?”

“好看!”林江起身拿過,手動幫他戴上:“你就應該多戴戴別的顏色,老是黑色西裝配黑色領帶,老氣橫秋。”

姜黃色條紋的領帶換上,确實顯得他更年輕,只不過跟林江渾身的少年氣相比還是有點距離。

賀鹘有些在意地問他:“我們之間會有代溝嗎?”

林江笑了,那雙眼睛裏充滿着動人的明媚,主動幫他整理領帶,“你大我6歲,有代溝不是很正常嗎?”

他轉正他的身體,看着鏡子,“阿鹘,我明年送你一套西裝好不好?以後你每年的生日我都陪你過……”

鏡子裏倒影着他們兩人的身影,看着好般配。

賀鹘有些留念地看着鏡子,不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Advertisement

溫馨的畫面慢慢變沉,他有些看不清了,不管他怎麽努力周圍的世界還是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伸手的人松開了手,黑暗裏看不到他。賀鹘終于慌了:“林江!你去哪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任何回應,好像有無數雙隐形的手抓着他,一直往地獄深處下墜……

賀鹘猛然從夢中驚醒。

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到這些,就好像是某種預示,他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林江。

“嘟——嘟——”

“喂。”

“……林江。”

胸口湧上一股失而複得的慶幸,他還未開口,裏面就傳來林江的聲音:“賀鹘,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

看到照片的瞬間,林江就猜出是誰的傑作。

他還真是他母親養大,不管過程如何掙紮,最終還是會慢慢變成同一種人。

林江忍着情緒,“為什麽找人拍我的照片?你到底想怎麽樣?”

賀鹘的動作微微有些僵硬,還未說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喉嚨用力滾動,電話在耳邊微微發燙。

他垂下頭,剛才那個夢讓他很後怕,他連跟林江說話的語氣都不由自主變得輕柔:“我擔心你,你離開KUG我總要知道你在做什麽。”

林江聽完笑了,“你擔心我,所以找人跟蹤我?你現在跟你母親有什麽區別?她監視你,你監視我?她是不是也是跟你說她擔心你?你是什麽感覺?我麻煩你帶入一下我現在的感受好嗎?”

他們互相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也知道刀子往哪裏戳最疼。

那些話說完的時候,賀鹘眼睛都紅了。

他并不想成為他母親那樣的人,可事實上,他骨子裏流着跟她一樣偏執的血液,她所教會他的就只有這些。

他最終還是會慢慢變成自己讨厭的人。

手機用力握緊,又慢慢松開,又用力握緊,“我不會那樣對你。”

林江深吸了口氣,稍微冷靜下來,“把網上的文章撤下吧,我們的事,不要扯上沈駒。”

賀鹘沒明白,“什麽文章?”

他點開林江發過來的鏈接,才知道林江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在帖子底下全是負面消息,如果林江真的是因為沈駒才去的OT,那麽這段時間KUG算是幫林江背了鍋,KUG的粉絲自然不會願意。

謾罵、攻擊、網暴,接踵而至。

他們在網絡上将林江妖魔化,就連沈駒也無法幸免。

“你等我一下。”

賀鹘挂斷電話,第一時間就是打開電腦,給KUG負責人發消息,讓他們處理這次公關事件。

他剛剛通知完,網上的輿論忽然又變了。

是沈駒在網上發了一條消息:造謠的孤兒們給我聽好了,我聯系律師了,有膽子就繼續跟我剛。

起初評論區還以為他在唬人,随後一個負責刑事案件的知名律師貼出律師函,網友才發知道駒居然是玩真的。

他有錢有人脈,真要發起火來,指不定要咬死多少人。

帶頭的博主當場删博,底下的網友也不敢讨論這件事,一場網暴剛剛萌芽就被扼殺在搖籃中。

原來,沈駒早就幫他搞定了。

賀鹘停頓了很久,告訴負責人:不用了。

他關上電腦,有某種窒息蔓延在空氣裏,他緊緊握着手機,再次鄭重地撥通林江的號碼。

“照片是我拍的,不是我傳的。我會把傳照片的人找出來,給你一個交代。”

電話裏的林江也冷靜了下來,“上次我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這次再跟你說清楚一點。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以後別拿你家裏那套來對付我,如果你傷害了我身邊的人,我會跟你拼個魚死網破……”

賀鹘用力摩挲着手機界面,指甲用力到泛青。

“林江,今天我生日。”

那頭愣了一下,顯然是忘了,過了很久才對他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久違的恭喜穿越時空再次來到他身邊,賀鹘竟有種要感動到窒息的心悸。

他低着頭,說:“謝謝。”

林江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想了想,又對他說:“你自己買個蛋糕吧,我還有事,就先挂了。”

“嘟嘟嘟——”,世界陷入無聲的死寂。

賀鹘慢慢垂下手,他撥通助理的號碼讓他幫忙處理這件事。

文章好撤,熱搜也好壓。

助理遲疑地告訴他:“照片是Alike拿的,但找人發布的好像是您的母親,賀少,還是不要再往下查了吧。”

賀鹘用力捏住屏幕,“知道了。”

屏幕熄滅,倒影着他狼狽的模樣,在極致的克制過後,屏幕“咔”一聲碎出兩條裂痕。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松手。

那些積攢在他心裏的郁氣,終于得到了一絲緩解。

起身,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麻木換上幹淨的衣服,梳洗整理,準備去赴一場讓人窒息的家宴。

9點是母親為他安排的到達時間,9點10分是他母親最大的耐心。

車子緩緩開進車庫,人還未上樓,便聽到母親不滿的聲音:“你遲到了1分鐘,現在連基本的時間觀念都沒有了嗎?”

賀鹘輕輕撥松領帶,麻木地走上樓梯,腦海裏想到的是第一次讓林江陪自己去挑選腕表款式的情景。

他因為堵車遲到了2分鐘,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林江滿眼震驚地看着他:“2分鐘有什麽好道歉的?我們又不是參加國際會議。”

賀鹘第一次知道,原來遲到是可以被諒解的,原來也會有人包容他的不小心。

踏上樓梯,看着面前端莊得體的母親。

賀鹘有些疲憊,“媽,我上樓先去休息一會兒。”

“你是不是忘了昨天電話裏怎麽跟你說的?先去看你奶奶。”母親嚴厲地提醒他,然後板正他的身體,像檢查貨物一樣上下打量着他,“誰給你配的領帶?一點也不搭你這身衣服,來我房間,我給你換一條。”

賀鹘想說沒必要,擡眼母親已經拿了四五條領帶走過來,動作帶着極致的掌控,幫他替換掉那條不合時宜的領帶。

他忽然問她:“我不能選自己喜歡的嗎?”

“你喜歡的?你喜歡什麽不重要,你要迎合的是商界喜好。給你請了那麽多禮儀老師,怎麽還還回去了?”母親整理完他的衣領,又整理他衣袖,力求每一處都要像她一樣得體,“今天可是家宴,不光你叔叔嬸嬸要來,老爺子也要來,太敷衍怎麽行。”

賀鹘垂下神色,“我去找找奶奶了。”

“等等,”母親看到他的腕表,眉頭皺緊,“不是讓你換了這個表?顏色一點也不襯你,顯得輕浮。”

她甚至不問他的意見,就伸手去解他手腕上的表,“換我給你買的,上次讓你拿不拿,放家裏吃灰……”

這個家庭給人的窒息是與生俱來的,無論他在外面活得又多風光,回歸到這裏仍舊是家庭結構的最底層。

賀鹘再也無法忍住,他反過來握住母親的手,将她的手擺放端正,鄭重地告訴她:“我該去看奶奶了。”

十點是陪奶奶敘舊的時間,十一點去樓上聽從母親的教誨,十二點午飯準時送餐桌上。

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好像是寫好程序的機器人,不允許有一絲超出計劃外的事情發生。

就連身為主人的賀鹘,也不能有。

餐桌上安靜的只有刀叉碰撞餐盤的聲音,食不言,寝不語,已經牢牢刻進賀鹘的骨子裏。

用完餐,傭人收拾好桌面。

接下來,又是聆聽母親教誨的聲音。

母親是政界出身,在端莊得體下有着不容置疑的強硬。

她輕輕擦拭着嘴角,優雅放下,“你還在弄你那個戰隊嗎?我聽阿文說,你最近經常去那裏。”

賀鹘“嗯”了一聲,沒有多言。

這樣的态度讓母親很不滿意,她的教養讓她不便發作,“我原以為你過兩年能懂點事,沒有多加幹涉,現在看來你是真的拎不清。你現在27歲,正是你最寶貴的年齡,你怎麽能把這麽重要的階段浪費在一個破戰隊身上?年輕愛玩沒什麽,但玩得忘本就有問題了。”

她喝了一口溫水,繼續教誨:“我放棄政界地位回家來教導你,在你身上傾注這麽多心血,不求你有多少回報,但求你不要像那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一樣,給家族蒙羞。你爸爸家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知不知道,他們根本就看不起你現在投資的東西?”

她說到激動的時候拍了下桌子,這對她來說,就是她最大的動怒。

動怒過後,又恢複端莊得體。

她的聲音冷得像一把刀子:“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從戰隊股權裏退出來。”

賀鹘看着面前的透明杯子,想到櫥窗裏的蝴蝶标本,在冰冷的燈光下折射出沒有生氣的美麗。

“今天是我生日。”他輕輕放下杯子,“從早上9點一直到現在,您說了很多,我以為我能從您的口中聽到一句生日快樂。”

母親明顯停頓了一下,但她不允許這種軟弱出現在他身上。

“阿鹘,生日這種東西不重要,你還小,你現在辦生日宴別人問起你的成就,你讓我怎麽跟他們說?你現在的時間應該全部用在刀刃上,等你以後有了像你爸爸一樣的成就,我每年都會請商政兩界有聲望的人士一起來為你慶生。”

賀鹘低頭笑了起來。

他笑自己又有了不切實際的妄想。

“媽,”他擡頭看着她,“您說得對,我現在确實沒有資格跟你們一起過生日,也沒有資格在生日當天吃一塊蛋糕。”

沒有愛滋養的家庭,養出來的也只會是怪物。

賀鹘明白。

他也只是一只披着理智外皮的怪物罷了。

他起身拿起門口的外套,緩緩穿上,母親質問他:“你要去哪?”

“回公司,等我有資格跟你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再回來赴家宴。”

身後傳來母親不可思議的聲音:“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爸爸都還沒回來,你現在走,不是讓你叔叔嬸嬸看笑話嗎?還有老爺子,你爸怎麽跟他交代?你要讓我們丢臉嗎?”

賀鹘平靜地穿上外套,穿上鞋子。

站立在門口。

他有很多話想說。

他想說他不喜歡家宴,不喜歡被強制安排。

他也不喜歡像猴子一樣在宴會被人圍觀,不喜歡接受不喜歡的東西。

她可以不認同他的成績,但請不要将他綁在餐桌上,接受衆人的凝視和淩遲。

他還想問她照片的事,想讓她收手。

可話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公司有事,今天的家宴我就不參加了。”

話音剛落,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巴掌。

母親氣到發抖,“你公司能有什麽事?有任何事,小程都會告訴我,不要為你的行為找借口!你現在是不是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尊重我們了?你有沒有為我和你爸爸想過?有沒有為老爺子想過?你不在,這個家宴還能完整嗎?!”

“從古至今,家宴都是一個家族興衰的檢驗标準,在老爺子眼裏也是家宴大過天!只有所有人都到場,家業才能興旺你懂不懂!”

“我不允許你變成這個樣子!你給我把鞋脫了,把衣服放回去!”

賀鹘沒有動作,他維持着離開的姿勢,自暴自棄地看着她,“媽,照片的事,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嗎?”

母親被他氣得呼吸都不順暢,她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就為了一個林江,破壞我精心準備的家宴?我現在覺得我一點也沒有猜錯,當初如果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要為了他跟家裏翻天?”

賀鹘的眼眶微微發紅。

現在提起那件事,心髒都還殘留着刺痛。

如果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可能會做出完全不一樣的選擇。

“你還愣着幹什麽?”母親看他不動,擡手又是一下,“我發文章不是要針對他,是要提醒你!他比你更有分寸,你如果繼續越界,分不清輕重,別怪我把你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統統處理了!”

對方的力道很重,打在臉上卻有種麻木的鈍感。

從7歲,到27歲。

他努力了20年,其實一直沒有踏出過牢籠。

這個牢籠還會再困他十年、二十年,困住他一輩子。

或許只有等到某天這世上再也沒有能讓他堅持的東西,他才能毫無顧忌地離開吧。

深深呼吸,然後順從地脫下鞋子,将衣服整潔地放回原位。

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他可以做得很好。

櫥窗裏的蝴蝶雖然也有翅膀,但其實早就失去了飛行的力氣,只是華麗的擺設罷了。

4點30分,父親回家,他親自下樓去接。

5點40分,叔叔嬸嬸們到場,他陪着他們聊天。

6點整,老爺子來了,他作為背景板陪着父母一起下樓。

6點20,家宴準時開場。

沒有一分鐘是屬于他的。

老爺子和父親都會說一些開場詞,每年都一樣,說完輪到他這個輩分最小的成員給他們開酒。

紅酒倒入醒酒器,猩紅的液體混合着其樂融融的氣氛。

賀鹘忽然覺得。

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不然為什麽所有人都在高興的家宴,只有他不快樂呢?

10點,終于結束這場令人窒息的宴會,賀鹘送走每一位成員,最後才是他該離開的時候。

“喝了酒就不要開車,我讓老陳送你。”

賀鹘順從地點頭,坐到車上,看着外面流轉的霓虹燈光,像是走馬觀花了自己的一生。

“少爺,送您回公寓還是住宅?”

“公寓吧。”

車輛停在路邊,賀鹘從車上下來。

他沒有回公寓,在路邊買了一份賣剩下的蛋糕,攔了一輛不知道幹不幹淨的計程車。

“到OT總部。”

他想在今天的最後,見一見林江。

公寓離林江的戰隊很近,沒多久就到了。

賀鹘搖晃着下車,外套搭到肩上,在他身上只剩普通人的頹廢,沒有昔日的意氣風發。

他站在樓下,望着樓上的燈光,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撥通他的號碼。

林江前幾次都沒接到,終于接起,第一句話就是:“照片都撤了嗎?”

賀鹘“嗯”了一聲,又擡頭看向窗戶,聲音裏不由自主地帶着懇求:“林江,可以下來嗎?我想見見你。”

曾經以為轉個身就能看到的人,如今擡起頭仰望都不一定能看到,這樣的落差真的會把一個人逼到發瘋。

林江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我訓練還沒結束。”

“沒關系,”賀鹘坐到旁邊的花壇邊上,“我等你,不管多久都等。”

他太了解林江了,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讓任何人一直等他,哪怕只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不到十分鐘,林江就從樓上下來。

他看到賀鹘落魄地坐到花壇邊上,手邊還擺放着一個廉價的蛋糕盒子,腳步慢慢放慢。

“你家破産了?”

林江開口的一瞬間,突然夢回四年前。

賀鹘笑了起來,他起身拍幹淨身上的泥土,提起蛋糕,還像以前一樣回他:“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家裏好得很,今天還……辦了家宴。”

後面如何他沒有再往下說,但林江知道,這場家宴肯定不好過,誰能想到他的生日會跟家宴重合在一起。

林江嘆了口氣,看着他手裏的蛋糕,“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麽?”

在那四年間,林江陪他過過兩次生日。

第一次,林江毫無準備,在路邊的蛋糕店買了一個小蛋糕,提起來問他:“想吃蛋糕嗎?我請你。”

第二次,林江早早起來,靜心為他定制了蛋糕、挑選了禮物,承諾他每年都會陪他過,還說明年要送他一套西裝。

後來,他就食言了。

賀鹘的眼眶有些發紅,他并不擅長這種煽情的場面,環顧了一下四周,“我們找個咖啡店坐下來聊吧。”

“這個點哪有咖啡店?”林江拿起手機給他看,“都十一點半了,有什麽事非說不可?”

漆黑一片的街道除了那家便利店還在營業,所有店鋪都已經熄燈。

賀鹘垂下頭,眼底泛了層淚光,他笑着懇求他:“可不可以去我公寓?我想請你吃個蛋糕,還有半小時我生日就要……”

“我真的沒精力陪你過生日。”

林江很少見賀鹘這樣狼狽的模樣,他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但這些都跟自己無關了。

他低下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我的訓練都還沒結束,過兩天還有一場決賽要打,所有人都在等着我。我以為你要說照片的事我才下來的,既然不是,那我就上去了。”

林江是個心軟的人,當他向自己豎起利刃的時候,帶來的疼痛遠比槍林彈雨來得更猛烈。

手裏廉價的蛋糕就像此時的他一樣,難以拿上臺面。

賀鹘不知道兩人之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是哪一步開始出錯的。

他像個沒頭沒腦的蒼蠅,着急忙慌地尋找出口,但最終還是一頭撞死在玻璃板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聊兩句好嗎?照片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賀鹘拿着廉價的蛋糕,求着廉價的關心,身上早已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影子。

林江看他實在可憐,看了下時間,“只給你半小時。”

“好。”賀鹘終于笑了。

兩人坐到超市門口,林江看了下周圍,“你沒開車嗎?”

賀鹘搖頭,“我打車來的。”

真稀奇,從來不吃奶油蛋糕的人自己跑去買了個蛋糕,一直嫌計程車髒的人竟然是打車來的。

林江選擇坐到對面,和他保持距離,“你說吧,我想先聽照片的事。”

賀鹘解開襯衫的扣子,卷起衣袖,笨拙地打開蛋糕盒,“照片是我拍的,我本意只是想看你過得好不好,不是想監視你。看到你過得很好我就把人撤了,那些照片我都放在辦公室的櫃子裏,沒想到被阿文拿走。”

他不太熟練地從裏面切下一塊蛋糕,知道林江喜歡吃甜,特意把上面的紅櫻桃留給了他。

“文章……是我媽找人發的。”他把切好的蛋糕推到他面前,像個犯人等待他的審判,“你有女朋友那件事根本騙不到她,我都能查到,她肯定也能查到,她估計以為我回國,是因為跟你之間又有了什麽……”

林江看着面前的蛋糕,沒動。

賀鹘的母親絕對是這世上最難搞的女人。

她天生就帶着一股壓迫力,光是坐在那裏,不需要開口說話就已經在無形中施壓。

林江現在都還記得,她坐在對面,慢條斯理攪動咖啡的情景,全程沒有說幾句話,但已經足夠讓他無地自容、自尊被擊得粉碎。

那時候他真的很想知道賀鹘是怎麽想的。

于是他問他:“我們是什麽關系?”

他說,“就當普通朋友吧。”

嗯,就當普通朋友,挺好的……

林江平靜問他:“那你打算怎麽解決?”

賀鹘繼續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她打擾到你的生活,阿文以後不會再進到我辦公室,我回國的事,我也可以跟她解釋……”

“不用解釋,你就告訴她照片都是真的,我跟沈駒在一起了。”

林江平靜地看着他。

那一瞬間耳邊的風都是淩冽的。

夜裏刮起冷風,忽然降下瓢潑大雨。

賀鹘定住神色盯着他,臉上的血色慢慢消失。

蒼白的嘴唇微動,好半天才找到聲音:“你是說真的,還是騙她?”

林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打開手機,上面正顯示着沈駒發來的消息:隊長,下雨了,我下來接你?

林江回他:“嗯。”

然後放下手機,毫不掩飾地将聊天記錄朝上,“沈駒來接我了,就聊到這裏吧。”

他的聲音太冷了,冷得賀鹘有種再也無法回頭的錯覺。

他看着他們的聊天記錄,心髒好像在被寸寸淩遲,流下的血仍舊在腐蝕他的皮肉。

雨越下越大,風越來越冷。

賀鹘伸手不确定地握住林江的手腕,終于無法再維持冷靜。

他顫聲問他:“林江,你真的喜歡過我嗎?去年在洛杉矶街頭,全世界都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生日祝福,可是你一直沒有打過來。”

那天林江打了。

他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打出那個電話。

可就在撥出的瞬間,腦海裏閃過賀鹘母親說的那句:“兩個男人在一起,你們要靠什麽維系感情?你能給他生個孩子嗎?”

在權勢面前,一切妄念都是自取其辱。

林江最終掐斷了那個電話,也徹底掐斷了心裏的妄念,但維持了自己的尊嚴。

直到現在,林江也依舊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賀鹘,你是那種,別人朝着你走一步,你就會後退一步的人。除非真的有人能一直朝着你走,否則根本跟不上你後退的腳步。很遺憾,我沒辦法一直追着你走,你只要退一步我就不會再往前了,我覺得我們不合适。”

雨越下越大,淋得心境潮濕。

曾經他們那麽合拍,在一起那麽快樂,等他再回來,就一切都變了。

賀鹘問他:“是因為沈駒嗎?”

林江沒辦法跟他解釋,說多了也不過是兩看相厭。

他起身,“我要上去了。”

賀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确定地用力,“難道你真的是因為沈駒去的OT?我查過了,你當時能選的戰隊很多,為什麽是OT?”

難道要跟他說自己無路可走,最後只剩下OT可選了嗎?

林江用力抽手沒抽掉,他深吸一口冷氣,“是,我就是為了他來的OT,你把我的話拿回去跟你母親交代吧。”

賀鹘緊緊拽住他,用力到手腕青筋暴起,怎麽都不肯松開。

他好像清晰地意識到林江已經離他遠去了。

看着桌上的蛋糕,理智也終于崩塌,“……蛋糕你一口沒吃。”

“你自己慢慢吃吧。”

林江用力掙脫他的手,手腕上被抓出了淤青,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漫長的夜路之下,他步入雨夜之中,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就像那個夢裏徹底離他而去。

沈駒正好拿着傘下樓,立馬小跑過去幫他擋雨。

林江看着溫和,其實性情極冷。

他的好只會用在他值得信任的人身上。

在沈駒遞過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将沈駒也拽到雨傘底下,不讓他淋到雨。

兩人擠在同一把傘下,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淋濕,沈駒下意識扯衣袖去擦他臉上的水。

林江好像習以為常,一點也沒有排斥。

人最真實的反應騙不了人。

賀鹘太了解林江了。

如果不是很親密的關系,他不會讓別人碰到他的臉。

周圍雷聲轟鳴,賀鹘站在昏暗的燈光底下,眼底漆黑地注視着,一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面前。

窒息的疼痛後知後覺般爬上四肢骸骨,指尖都是麻的,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食指已經被指甲掐破了。

十指連心,鑽心得疼。

他麻木地拿起手機,再次撥打林江的號碼,這一次直接被挂斷。

手臂用力垂下。

那種麻木、腦子變得遲鈍的感覺又來了。

他緩慢坐回座位上,看着未曾動過一口的蛋糕,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手機鈴聲響起,提醒他0點了。

外面風雨搖曳,吹了他滿身風塵,他看着一桌狼狽,終究還是無法得償所願。

在百般克制之下,一滴眼淚顫抖着掉落。

……

另一邊,被林江揪到傘底下的沈駒第一反應就是彈開,然後被林江牢牢揪住。

林江警告他:“你淋一個試試?發燒耽誤決賽,我第一個砍死你。”

沈駒是見識過林江威力的,他乖乖跟他呆在傘下,靠得太近,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熱氣,沈駒的耳根很快就紅了。

他為了将就林江,微微彎下脖子,說話的聲音好像就在林江耳邊:“隊長,你跟他聊得怎麽樣?”

林江覺得耳根有些不自在,之前還不覺得,沈駒貼過來的時候肩膀灼熱,一下就讓他想到沈駒脖子上的玉觀音。

“不怎麽樣。”

“隊長,”沈駒又湊過來,認真道:“下次KUG再找你,你把我喊上,你說不過我就幫你噴他們。”

林江感覺他離得太近了,微微往前,沈駒又黏了過來,不小心碰到他耳朵。

沈駒愣了一下,立馬直起身子。

雖然在同一把傘底下,他也盡量跟林江保持着距離。

林江現在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gay,不然為什麽那天看到沈駒光個上半身後,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一定是單身太久了,看條狗都眉清目秀。

兩人進入大門,沈駒把傘拿開。

看到他臉上挂着水滴,第一反應就是扯自己的衣袖給他擦,“隊長別動。”

他知道林江不喜歡別人碰到他,全程都小心翼翼,不碰到一點,擦完看到林江盯着自己,沈駒也有瞬間的走神。

忽然外面打了一個響雷,林江收回視線,“快上去吧,他們還在等。”

進入電梯,熱氣還在不斷上升。

林江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他看了下身旁的沈駒,他半邊身子打濕了,衣服貼着,腦子裏不由自主就想到剛才他靠上來的感覺。

他心想,沈駒真的跟他印象裏的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出頭的小孩,還可以反過來保護他。

“宋知敘他們都在訓練嗎?”

“嗯,也在聊天。”

“聊什麽了?”

“聊了門票的事。”

“隊長,”沈駒忽然問他:“你的決賽門票給出去了嗎?”

每個選手都可以拿到兩張免費門票,林江還沒想好要送誰,“到時候看誰方便吧,你有朋友想要我也可以給你,”

沈駒下意識問他:“你女朋友不來看你比賽嗎?”

林江忘了這茬,“她……”

“汀——”,電梯門開了。

林江走進訓練室,裏面都是東倒西歪靠咖啡續命的夜貓子,宋知敘已經撐到兩眼發昏都還堅持奮鬥到第一線。

李前抱怨:“你回來了?你看看這群游魂,哪有半點要決賽的覺悟?”

林江用力拍了兩下桌子,“怎麽回事,才十二點就不行了?打起精神,今天不到兩點不能休息的。”

隊友們又趕緊強撐起精神,配合李前的魔鬼訓練。

沈駒坐回座位,繼續他的訓練,在練習完卡莉斯塔後,他又開始了下一個魔鬼AD的訓練:尼菈。

時間一不留神就來到淩晨兩點。

沈駒還想再開一把,被旁邊的林江按住了狗爪子,“上去洗澡,洗了來我房間抹藥。”

在“開一局”和“林江抹藥”之間,沈駒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他跟着林江上樓,小聲帶着點抗議:“隊長,你都好幾天沒給我抹藥了。”

“我這幾天忙糊塗了,下次我再忘記,你就讓宋知敘幫幫忙吧。”

在“宋知敘抹藥”和“不抹”之間,沈駒再次選擇後者。

回到房間,沈駒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迅速來到浴室洗澡,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

宋知敘撞上一股冷氣,他拿上衣服,嘀咕了句:“洗這麽快,你要幹嘛?”

沈駒擦着頭上的冷水,随便扒了件幹淨的衣服穿上,“林江讓我過去。”

一聽到林江,宋知敘DNA動了,“隊長喊你去做什麽?”

沈駒就不告訴他。

誰讓他每天跟個開屏的孔雀一樣,每天林江長林江短的,沈駒看他不爽很久了。

宋知敘還想問,沈駒已經穿好衣服去隔壁敲門。

“隊長,我能進來嗎?”

林江還在洗澡,回他:“門沒關,你自己進來吧。”

沈駒推開門,聽到浴室的水聲還是會有些不自在,“隊長還沒洗完嗎?要不我等會來。”

“沒事,馬上洗完了。”

沈駒安心坐下,随後撥弄了一下桌子上的解壓擺件,林江放在桌子上充電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是那個女人。

林江給她的備注是“寶貝”。

寶貝:在幹嘛。

寶貝:阿江,我今天好生氣!

寶貝:嗚嗚嗚我要被氣死了……

沈駒眸色微微暗下。

叫自己小狗,叫別人寶貝?

他收回視線,心思還在那些消息上面,那個女人沒有得到回應,很快又打電話過來。

沈駒瞥了一眼,迅速收回,

閃爍的屏幕,連屏保都是那個女人的照片。

沈駒別開臉不看,“隊長,你電話來了。”

“誰啊?”

“你寶貝。”

裏面的淋浴聲立馬就停了。

林江打開門,只來得及穿一條短褲,身上還有沒擦幹的水漬。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穿衣服,“喂,寶貝,這麽晚還在片場?又怎麽了,我的大小姐。知道了知道了,給你買個包消消氣好不好?”

林江來OT好像瘦了一些,身子單薄,背後的蝴蝶骨都更明顯了,腰間的玫瑰紋身給他的清冷增加了禁欲的豔色。

沈駒看了一眼,喉嚨動了,又趕緊扭開。

身後傳來林江溫柔的聲音,無論電話裏如何無理取鬧,他始終情緒穩定地回複她:“嗯,好好好,想要哪個牌子?你把鏈接發給我。周末……我周末回不來的,要決賽了,戰隊裏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又怎麽了……呵,我的大小姐,都兩點了你還鬧。”

沈駒光是聽着都替林江感到生氣。

身為他的女朋友,不知道他要決賽就算了,還在半夜兩點打電話來要人哄。

如果是自己,絕對不會這麽對林江。

沈駒用力捏着桌上的藥膏,捏得鼓鼓的,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林間還在耐心地哄着對方,哄到最後才提起自己的事:“嗯,我這裏有兩張票,你要來嗎?可以都給你留着……哦,沒事,來不了也沒關系,我把票給別人吧,好好好……現在嗎?好像有點晚了,我不确定能不能過來。”

沈駒特意看了下時間,已經2點20,這個點就算是神仙也該睡了,哼,林江肯定會拒絕。

結果電話裏撒嬌磨了一會兒,林江就扛不住了:“好好好,我就來看你半小時,行嗎?”

沈駒渾身一怔,他立馬放下藥膏站起來,“你這個點還去哄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