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海、海洋之神……”
波利導師下意識張大了嘴。
所幸神明不可直視的谕言如同一條程序設定在他的腦海中,在即将被神光廢掉雙眼前,他顫抖地跪了下去,将頭顱埋在手臂間,不敢再次擡起。
可仍有一些人不曾和波利導師一樣幸運。
來不及低頭的兩位學生眼裏落下血水,慘叫着倒地,從此失去光明。
神明帶來的傷害,人力無法修複,只有同等級的神明才能治愈。
伊戈歪了歪頭,不爽地盯着西芙。
在降臨光明國度前,他正在萬裏之外的海國欣賞舞姬新排的舞蹈。
人魚舞姬身姿妖嬈,婀娜妩媚,卻讓享樂萬年的伊戈難以産生興趣。
出于尊重子民心血的心理,他強撐着看完表演,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到寝宮補個午覺,結果一道空靈又蠻橫的吟唱在耳邊響起,他像是被捕撈上岸的魚一樣,被莫名的力量挾持着降臨到了向來敵對的光明帝國。
“太陽神呢?怎麽我出現在這裏,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海神第二次開口,西芙身邊除他之外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靜音。
海藍色的神光如同拔地而起的牢籠,将西芙禁锢其中,在圓環狀的屏障外,波利導師和同學們的動作被定格在原地。
意識到這是海神所降下的結界後,西芙反而沒了那麽多顧忌。
她優雅提裙行了個問安禮:“日安,崇高的海洋之主,海神冕下。”
伊戈讨厭嚴苛古板的太陽神,連帶着讨厭光明帝國的所有子民。
他認為他們守禮、無趣、不知變通。
但面對西芙的反應,他生出幾分好奇:“你不害怕我?”
或厭惡、或恐懼、或痛哭流涕,才是見到其他國家神祇的正常反應。
“為什麽要害怕?您又不是洪水猛獸。”西芙擡起眼簾,一瞬不瞬地直視他,“相反,您高貴莊嚴,和我心目中那類俯瞰衆生的神明一模一樣。”
伊戈很喜歡聽到別人的誇獎,在海國境內,他每天都能接收來自五湖四海的、源源不斷的贊美和歌頌。
可被一個光明帝國的人誇獎,還是第一次。
唇角一翹,洋洋自得過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神色,居高臨下道:“一只脆弱的蝼蟻罷了,你為什麽可以直視我?”
西芙也對眼下發生的一切摸不着頭腦,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她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呢,海神冕下。”
伊戈對西芙的敷衍有些不滿意,他的身體從請靈的結界中呈游動的姿态驟然向下,打算好好看清楚這個膽大包天的光明帝國人類。
遠觀神明的非人美貌時,那股懾人的力量已經幾乎讓西芙喘不過氣。
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髒垂首,再擡頭時,視線中的全部世界都被廣袤的藍色所籠罩,海神放大的面孔不過一指距離,悄無聲息地停滞在她面前。
彼此對視了片刻。
西芙無措地向後倒退兩步——即使對着封印記憶的太陽神再游刃有餘,人間身份是聖子的撒希爾也不過是凡人之軀而已,第一次直面神明的光輝,如果再靠得這樣近下去,自己的心髒搞不好會因為承受不住壓力爆裂。
但天性霸道的伊戈不容西芙後退。
無情的神光箍住纖細腰肢,腳步遠離地面,西芙以一種被迫挺腰的羞恥姿勢,離伊戈更近了些,她可以就近感覺到海洋之神冰冷的吐息。
“你身上為什麽會有、人魚的味道?”
伊戈停頓一秒,他本想說他的味道,但話到嘴邊,換成了人魚二字。
人魚的味道?
難道隔着系統,海神也能感應到她在空間裏養了一條人魚?
西芙咬着櫻粉色的嘴唇,她可不敢忘記系統的規定,要盡全力扮演好攻略神明的女主角色,絕對不能暴露自己是外來者的真實身份。
為了保住小命,什麽樣的謊言,什麽樣的借口不能找出來?
緩慢地眨動着長而卷的睫毛,西芙沒有回答伊戈的問題,她扭動着腰身在神光的桎梏裏掙紮了幾下,刻意将聲音放低變成楚楚可憐的樣子:“神谕裏說過,只要神明回應了信徒的祈禱,就要答應信徒一個願望。”
“你又不是我的信徒。”
伊戈嗤笑。
光明帝國的子民,怎麽會信仰海神?
可下一秒西芙的反問讓他一噎:“如果不是,您怎能聆聽并回應呢?”
撒希爾在課堂說過的,請靈有可能會得到其他神明的回應這句話不假。
然而千百年來,本國人民都極少得到信仰神明的眷顧,又怎麽會有神明吃飽了沒事幹去聆聽并回應其他國家人民的請靈禱告呢?
伊戈想不出理由,他也不可能相信這位看起來用力一捏就會死掉的柔弱少女身上,會有什麽能壓過神明,強迫神明回應的力量。
那,似乎只剩下一種可能。
伊戈磨着尖銳的獠牙:“你既然信仰于我,又生活在光明帝國,這種身心不一的行為,足以讓光明帝國的教廷把你吊死一千次。”
“只要能見上您一面,被吊死一千次也無怨無悔。”
本該是無比虔誠的告白,用西芙慣有的柔軟而散漫的語氣說出來,卻不知不覺變成了情人暧昧間的調情和糾纏。
伊戈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了。
作為海神,整片領域男女老少的夢中情人,向來他所到的地方,唯有捧出整顆真心和全部性命頂禮膜拜,等待被他恩賜一秒視線的狂熱之衆。
哪有西芙這樣把他當成普通男性随意對待的膽大妄為者?
但他還是忍耐着不痛快,試圖弄清楚西芙身上屬于他的氣息從何而來。
“我可以實現你這只蝼蟻的一個願望,但是實現後你要告訴我,你身上為什麽會有人魚的氣息。”
迫于神谕的束縛,伊戈不得不實現西芙一個願望,但是也沒人規定,實現願望之後,他不能夠殺了她。
伊戈不僅僅是海洋之神,在四神中,他也以狡詐和喜怒無常出名。
既然打定主意,伊戈認為自己不妨再給這個人類一點甜頭。
他壓低聲音,誘哄道:“你……”
“好啊,我答應。”
西芙笑意盈盈地阻斷了他的話。
這個該死的人類,居然敢打斷神明說話。
伊戈松開束縛西芙的神力,抱臂挑眉:“那你說說看,願望是什麽?”
人類所求的無非是力量或者財富,如果想要力量,他就灌入無窮的神力把她的身體撐爆,如果想要財富,他就用成噸的財寶将她淹沒。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殘酷的片段,伊戈的唇角弧度越發溫柔。
“我想要的是,”西芙無視面前神明眼瞳中泛濫出來的惡意,豎起一根手指,臉上仍然是無害又篤定的微笑,“海神獻出一次真心的親吻。”
錯愕之後,代替它出現在海神貌美逼人的面孔上的表情,是百分百的惱怒,伊戈不可置信地怒吼道:
“你,你怎麽敢——”
“如果不能為我實現,您可以就此離開。”西芙雙手合攏頂在唇畔,她的動作,讓伊戈的注意力越發集中在那張形狀優美卻可惡的唇瓣上,“我向諸神發誓,絕對不會對您心存失望,您也不會因此受到懲罰。”
神谕規定,神明如果回應禱告,就要滿足信徒的願望。
如果滿足不了願望,在信徒不心生不滿和怨恨的情況下,祂們可以轉身離開,但如果信徒因此生出負面情緒,神明卻要在受到雷霆擊身的懲罰。
雷霆擊身不會損傷性命,卻能讓神明體會到疼痛感。
那是祂們成神後就摒棄掉的人類感知。
殺傷力不是很大,但侮辱性很強。
所以四神從來不會随随便便回應。
西芙的話語看似善解人意,卻精準擊中了生來驕傲的海神性格深處的脆弱點,他冷冷盯着西芙,如果眼神能殺死人,西芙相信自己已經化成灰燼。
然而,伊戈也僅僅只是盯着。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沖西芙張開嘴唇,露出鋒利的獠牙:
“那有什麽難的?不過一個親吻而已。”
這一幕似曾相識,喚醒西芙潛伏着的記憶。
她不由自主地将視線下移,見到伊戈的下半身也是魚尾的樣子。
是不是人魚挑釁的時候都喜歡做這個動作?
察覺到伊戈的忍耐力到達極點,西芙識相地沒有繼續詢問,她朝着伊戈所在的方向輕盈地上前兩步:“好呀,那請冕下唔唔……”
這次勒住腰身的不再是神光,而是海神赤/裸而強壯的手臂。
他一手箍住西芙的腰肢,一手按住她後腦勺,嘴唇狠狠壓在她的唇上。
毫無章法的吻技,冰冷的嘴唇開啓後是熾熱的舌尖,細長靈活,如同狡猾的蛇類,但游經之地卻顯得跌跌撞撞。
好像,傳聞中花心浪蕩的海神,也并不是那麽游刃有餘呀?
西芙被吻得大腦缺氧,迷迷糊糊想到。
她的手指無力地伸展又合攏,想要勾住伊戈的脖頸,卻只能摸到橫亘在筆直的鎖骨之上的,冰涼又華貴的鲛珠和寶石。
而作為主動侵入方的伊戈,在與少女軟舌接觸的一瞬間。
某些屬于他,但又不是他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封印力量的捕鲛網。
拖拽上船後粗暴的捆綁和辱罵。
被隔斷聽覺、嗅覺、觸覺,沉睡在黑暗的水槽裏的體驗。
還有不見天日的破舊集市。
奮力掙紮咬斷侮辱者喉嚨後被毆打至瀕死的極端疼痛。
這些讓伊戈感到極度不愉快的畫面裏,唯一的溫暖和亮色,是有人輕輕放在它胸口,枯萎了一半的鵝黃色花朵。
殺意像是被雨露撫平的野火般逐漸熄滅。
伊戈粗魯的力氣也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他收回視線,面前的少女被吻到面孔潮紅,幾近缺氧。
她反抗的手腳不斷踢打在他的身體和魚尾上,輕地像在撓癢癢。
莫名的滿足感在伊戈的心間誕生。
殺了她也太便宜了她……得換個辦法讓她知道冒犯神明的後果。
伊戈松開了西芙,任由小腿發軟的少女大口喘息着坐倒在地,他還是那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腦子變成漿糊的西芙抓住最後一絲理智道:“麗莎,麗莎·羅德尼。”
“麗莎?哈,好普通好土的名字。”
用指腹抹去唇瓣上一縷可疑水澤的神明重新懸浮到空中,惡劣地對西芙露出一側雪亮獠牙:“詭計多端的信徒,我們會再見面的。”
作者有話說:
一出場就走上賽道的海洋神,和幾百年了還在糾結西芙能不能做自己唯一朋友的太陽神,高下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