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躺靠着休息椅,于逸秋想起了媽媽。

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想起她了,去世太多年了,記憶中的身影和面孔都早已變得模糊。

于逸秋就記得他小的時候,媽媽常牽着他的手帶他一起在外面買東西;

媽媽拍戲的時候會帶他一起,笑着向周圍人介紹他,讓他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還會給他買吃的,給他安排個小角落,讓他乖乖吃東西等她結束收工……

印象深的一次,媽媽在劇組領了條漂亮的裙子穿在身上,在他面前轉着圈,問他好不好看,他覺得裙子美,媽媽也特別的漂亮。

還有他們手牽手走在影視城的路上,一輛輛汽車從他們身邊駛過,他問媽媽大家都有小汽車,為什麽他們沒有,媽媽摸着他的頭,溫柔地說他們以後也會有的,媽媽會努力的……

憶起這些,不可抑制的,于逸秋開始特別特別想媽媽。

他一個人默默躺靠了會兒,轉頭看身邊,身邊那把屬于沈濯的椅子一直是空的。

沈老師今天去哪兒了。

于逸秋又開始想沈濯。

他想沈濯在的話,他們聊天說話開玩笑,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呆着孤單地想媽媽了。

餐廳,沈濯冷眼注視戴躍。

他原本就是個很容易将人一眼看穿的人。

此時戴躍的慌張、掩飾、故作鎮定在他眼裏通通一覽無餘。

他一下察覺到不對,也很快意識到戴躍是在撒謊。

難道以前沒有一點察覺?

還是戴躍掩飾完美,沒有露出蛛絲馬跡?

不是的。

只能說他極少與戴躍聊到這些,也許以前戴躍在這個話題上就表現得十分拙劣,但他那時候太需要“女群演兒子”這個身份的存在了,比起懷疑,他更願意去相信。

可現在,有了于逸秋,戴躍的存在于他已經沒什麽太大的意義了。

這樣一來,他反而能跳出視角的限制,重新審視起眼前的戴躍。

戴躍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他的資料、身份背景經過查驗嗎?

真的是那個女群演的孩子嗎?

沈濯的思路在這一刻尤為的清晰。

他甚至沒有先主觀臆斷地否認戴躍的身份,而是按捺住心緒,耐心地與戴躍聊了起來——

“一直沒聽你和我聊過你媽媽。”

戴躍見沈濯神色如常地與自己聊天,心底默默松了口氣,也自認掩飾得不錯。

他冷靜地開始在腦中構建編造一些畫面,以期能流暢地敘述一段不讓人發現的謊言:“我那時候還小麽,很多事情都不太記得了。”

“我就記得我媽那時候……”

沈濯平靜地凝視桌對面,像一個完美的傾聽者。

聽完一段,他又正常閑聊般的開啓下一個話題:“你媽剛去世的時候你過得挺難的吧?”

“哦。”

戴躍的眼睛十分快速地眨了幾下,又下意識地垂眸吸了吸鼻子,含糊籠統:“其實還好……”

沈濯看着戴躍:“你媽媽的妹妹……”

戴躍立刻接話道:“對,我小姨,我小姨對我還不錯,她那時候幫了我不少。”

沈濯神情不動地看着戴躍,心裏早已分曉戴躍一直在撒謊。

什麽媽媽的妹妹、小姨,根本沒有這個人,是他故意編出來套話的。

沈濯眼底染上冷意,他繼續聽着戴躍瞎編的這些謊話,已經徹底不再相信戴躍。

那早些年,戴躍又是如何出現在他的面前,又是如何讓他相信接受的?

離開餐廳回到車上,沈濯的目光落向汽車前排負責開車的刀疤身上。

刀疤回頭:“回片場回酒店?”

沈濯看着他,卻道:“戴躍的背景資料,再給我去弄一份。”

刀疤原本已經回過頭準備發動車子了,聽到沈濯的話,他頓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扭頭。

沈濯迎着刀疤看過來的目光:“有問題?”

刀疤:“……沒。”

刀疤重新回過頭,發動車子:“怎麽又要戴躍的資料了?”

沈濯沒有回答,刀疤卻也心虛地沒有繼續再問。

半路上,刀疤突然沒頭沒尾說了句:“姓于那小子挺好的,你挺喜歡的,是吧。”

沈濯又是沒有吭聲,刀疤也沒再多說別的什麽。

等車到了片場,沈濯下車,刀疤跟着下車,再次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其實現在沒戴躍這個人,也沒什麽的,對吧?”

沈濯這次回眸,淡淡掃了刀疤一眼,刀疤被這一眼盯得連氣都沒敢喘。

沈濯:“資料打印出來,讓戴躍自己拿着來找我。”

刀疤:“……哦,好。”

沈濯回片場了,休息椅坐下了,于逸秋挺高興的,空了就馬上跟個小馬駒一樣踩着輕快的步子噠噠噠地奔過去。

“你去哪兒了。”

于逸秋一屁股在旁邊坐下。

沈濯看見這樣的于逸秋便笑了:“有些事,跟人吃了頓飯。”

于逸秋:“哦。”

沈濯跟着溫柔叮囑:“別跑那麽快,要小心。”

于逸秋神色輕快:“沒事啦,又不是瓷做的,沒那麽脆。”

不遠處,跟着回片場的刀疤一臉思考地眺望着這邊。

他兩手抄兜,還低頭踢了踢腳下,胸腔沉了口氣——行吧,就這樣吧,本來也沒指望能瞞一輩子。

後來于逸秋從片場邊路過刀疤身邊的時候,刀疤沖他勾了勾手指,于逸秋腳下不停,也跟逗狗逗貓一樣勾了勾手指,刀疤這才一臉懇切地喊道:“于老師。”

于逸秋:“诶!”

刀疤示意自己身邊:“您來,您請!”

于逸秋這才過去了:“怎麽了。”

刀疤想了想,才道:“最近你多陪陪你沈老師。”

于逸秋:?

刀疤:“他心情可能會有比較大的起伏。”

于逸秋脫口而出:“你偷他家産準備跑路了?”

刀疤:“……”

換平時,刀疤早怼了,這不是有求于人麽,刀疤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于逸秋的揶揄,接着無比懇切道:“真的,多陪陪。你要有空,他去哪兒你去哪兒。”

于逸秋一臉探究地回視。

刀疤露出一個“別多問”的讨好神情。

于逸秋:“好吧。”

刀疤擡手抱拳表示感謝,又說了句:“過幾天戴躍會過來,到時候你看戴躍進房車了,你也去。”

于逸秋:?

于逸秋再次脫口而出:“跟過去當電燈泡?這不好吧。”

刀疤:“……”

不是,誰讓你嘴裏說着不好,表情還一副吃瓜神色的?

刀疤:“別管其他,你去就是了。”

說着再次擡手抱拳:“算我求你的,算我欠你一份大人情,回頭我當牛做馬回報你。”

什麽呀?

于逸秋面露不解,但還是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好吧,我到時候也去。”

“不過如果沈老師讓我下車,那我就沒辦法了。”

刀疤抱着拳:“不會的不會的,你是他的開心果,他巴不得天天揣着你,不會讓你下車的。”

“哦。”

幾天後,到了戴躍要來的這日,戴躍人還沒到,刀疤便提前支會,讓于逸秋先跟沈濯上房車。

于逸秋跟了,上房車的時候扭頭沖刀疤看了看,刀疤直沖他抱拳,恨不得給他跪下。

于逸秋比了個ok,跟着沈濯上了房車。

只有他們,兩人就跟日常相處那樣,随便聊聊,随便說笑。

于逸秋閑不住,沒坐,在車裏來回走動,這裏看看,那裏摸摸。

沈濯坐在餐桌前給于逸秋剝柚子,滿車廂都是柚子皮的清香。

于逸秋還說呢:“被明醫生知道就完了,他都說了要你給我控水果。”

沈濯把剝出來的一點柚子肉塞到于逸秋口中:“就吃兩口,不是讓你全吃了。”

于逸秋和沈濯隔桌坐着,手抵着下颌,胳膊撐着桌子,手都不用動,只用張嘴就行。

戴躍就是在這個時候露面的,人站在開着窗的車外,擡眼看着車裏,一聲不吭地看着,落向于逸秋的目光帶着清晰的敵意和冰冷。

于逸秋起先未察覺,還在邊吃柚子邊讓沈濯給他把果肉掰小些,等他察覺到準備轉頭往窗外看去的時候,沈濯已經伸手拉上了窗戶,于逸秋連戴躍的影子都沒看見。

不久,戴躍上了車,于逸秋才知道戴躍到了。

他下意識伸手,要從沈濯手裏接過柚子自己剝,沈濯沒給他,撕了最後一片果肉,依舊親手喂到他嘴裏。

而這一次,于逸秋邊張嘴邊擡頭,一下對上了戴躍看過來的目光。

那眼神非常的直接,寫滿了不可思議和冰冷的敵意。

于逸秋心道這是幹嘛,不就吃個柚子麽,跟我搶了你家保險箱一樣。

沈濯則沒多看戴躍一眼,不緊不慢地用紙巾擦了擦手,然後便伸手,示意戴躍把手裏的東西給他。

戴躍沒有直接給,看看沈濯,猶疑又軟着嗓子的喊了聲:“濯哥。”

沈濯伸着手,神情平靜,語氣比臉色還要平:“給我。”

戴躍這才把手裏的幾張紙遞了過去,于逸秋看過去,也才發現戴躍不光人來,手裏還有東西。

什麽?

于逸秋下意識想。

結果那幾張紙被沈濯接過後,戴躍一直沒有松手,還捏着,沈濯不理他,用了些力,戴躍還是不松,沈濯才冷冷道:“松手。”

于逸秋一直看着,這時候突然發現戴躍捏着那幾張紙的手帶着整條胳膊開始輕顫。

于逸秋這才意識到不妙,擡眸看看戴躍,又飛快轉眸瞥了瞥沈濯。

沈濯這時在戴躍的松手下,已經順利拿到了那幾張紙,低頭翻看起來。

整個車廂內鴉雀無聲,戴躍卻在抖。

于逸秋不知道沈濯看的是什麽,也沒瞎湊過去,就看到桌對面,沈濯低頭看着,一頁頁翻,看到了最後。

然後,沈濯把最後一張紙翻過去,冷着聲音問了戴躍一個問題:“你知道你不是嗎。”

戴躍抖得更兇了。

沈濯:“回答我,知道,還是不知道。”

戴躍不吭聲,車廂內氣壓極低。

沈濯:“說。”

戴躍輕輕一個激靈,看着自己的腳尖,這才開口:“知、知道。”

沈濯豁然起身,桌上的幾頁紙抓起來全丢到戴躍臉上,接着擡手就給了戴躍一巴掌。

于逸秋吓了一跳,何止驚訝這一巴掌,也詫異于短短數秒間沈濯神色的變化——

只見沈濯眼尾通紅,看着戴躍的目光冰冷而切齒,似是在極力忍耐,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捏成拳,手背青筋血管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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