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做好檢查,肚臍綁好,孩子被貼身放到于逸秋身邊的時候,于逸秋沒有自己從前以為的那麽迫不及待。
期待、等待、生産,如水從高處流下,變成了一個非常自然的過程。
孩子抱過來到他身邊了,他便轉頭低眸地看過去。
他才知道,原來新生的嬰兒這麽小,腦袋看起來只比男性的拳頭大一點,閉着眼睛,五官團起來一樣,臉上沒什麽血色,小小一只。
是男孩兒,大哭過一陣後便睡着了,包在醫院的藍色嬰兒用布巾裏,一點點大,還沒于逸秋的上身長。
手術尚未結束,明益還在給于逸秋縫刀口,于逸秋躺在那兒,看着孩子,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他對守着自己的沈濯道:“怎麽看不出來長得像誰啊。”
而且現在看起來好醜啊。
不說沈濯,他自己好歹就是個帥哥啊,怎麽沒生出一個小帥哥。
沈濯沒說話,伸手把孩子的布巾掖了掖,又輕輕地撫了撫于逸秋的臉。
于逸秋看着孩子,又要說什麽,沈濯低下頭來,輕聲問他:“困不困,累嗎,睡一會兒。”
于逸秋搖頭。
沈濯哄:“睡吧,孩子就在你身邊,別擔心。”
于逸秋又看了眼孩子,這才閉上了眼睛。
後來縫針結束,本來都要把父子挪去vip病房了,機器上于逸秋的血壓突然有些高,人便沒走得了,繼續留在産房吊降壓藥,等血壓穩定了,才把人轉去了病房。
這一折騰,病房出來都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守在産房外的刀疤見門開了,一下起身,“怎麽樣怎麽樣”,為什麽會這麽久,他這個不是爹的人都有些心急了。
看過去,看見于逸秋躺睡着,手臂挂着吊瓶,身邊摟着孩子,原來一切順利,這才徹底放心了。
刀疤跟着一起往病房區走,他本來想跟沈濯說笑幾句道聲恭喜的,見沈濯一聲不吭,全程特別嚴肅認真,便悻悻地閉上了嘴,改去看孩子,嘿,別說,雖然小小一只現在完全看不出來到底長得像誰,但臉龐輪廓還真有點沈濯的影子。
刀疤對這個孩子的到來感到特別的高興。
到病房後,把于逸秋挪到病床上,護士原本是要把孩子抱去床邊的透明嬰兒床的,于逸秋卻馬上掙開眼睛伸出手,孩子便又回到了他身邊。
這一晚,沈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陪了一夜,從天黑如墨到日光淡淡。
這一夜,沈濯的世界發生了轟然的改變,那些恣意橫流的愛意,将他密不透風地包裹。
他只是坐在那裏,卻已經不是從前的沈濯。
後來是清晨時分,孩子突然響起的哭聲将男人從靜默的守護中拉回了現實。
于逸秋也一下睜開了眼睛,看看身邊的孩子,茫然地與起身走近的沈濯對視:“他怎麽了?餓了嗎?”
不都說新生兒有在母體時的營養,胃也小,剛出生的時候不會餓嗎?
于逸秋沒有實戰經驗,都是書上看來的。
沈濯站在床邊彎下腰來看孩子,看當然看不出什麽,就發現這小毛頭人不大,哭的時候嘴巴張得挺大的,而且氣還挺足的,一個勁兒地嗷嗷地哭。
沈濯也沒經驗,也不清楚究竟,就下意識伸手輕輕拍了拍孩子。
幸而月子中心照顧孩子的月嫂碰巧到了,她在沈濯和于逸秋的注視下,麻利又動作溫柔地抱起孩子,把孩子放去了一旁的尿布臺上,三兩下解開布巾,先給孩子換了尿布,接着重新把孩子包起來,單手在臂彎裏托抱着,問了奶在哪裏,來到病房櫃子裏,櫃子裏取了瓶水奶,打開,奶嘴一塞,開始給孩子喂奶。
全程沒有多複雜,卻看得沈濯一瞬不瞬地目光追随。
于逸秋躺着,坐不起來,就高高擡起脖子,頸椎恨不得彎到90度。
接着,于逸秋和沈濯對視了一眼,相互都能從對方眼裏看到“原來是這樣”這幾個字。
于逸秋更是迫不及待道:“我能試試嗎。”
月嫂是個貼別體貼的阿姨,馬上走過去,彎下腰給于逸秋看臂彎裏喝奶的孩子。
于逸秋看過去,一下笑了——他的崽崽吸奶吸得特別有力,小嘴嘬不停,一看就是個很有生命力的小家夥。
“他要吃多少?”
于逸秋初為人父,在怎麽養孩子方面只有理論知識,毫無實踐經驗。
月嫂:“他不吃了就不怎麽嘬了,有的孩子還會自己用嘴把奶嘴頂掉。”
于逸秋又問:“他剛剛哭是餓的還是因為要換尿布?”
月嫂:“都有可能。尿布要常換的,有條件最好一尿就換,不然濕的尿布會捂屁股。”
于逸秋又開始一個勁兒地盯着孩子看,又伸手,手背貼了貼孩子小小的臉頰。
他又對月嫂道:“我想抱他。”
月嫂這次拒絕了:“你剛生,小心刀口,好好躺着休息。”
一直沒說話、旁邊看着的沈濯突然開口道:“給我。”
月嫂自然不會拒絕站着的孩子的父親,立刻轉身,邊交接邊指導沈濯怎麽接孩子怎麽摟。
沈濯可以說是非常小心的一點點的把孩子接了過去,接過去才知道,原來這看起來點點大的蘿蔔頭,實則分量也非常的輕,還軟,小貓一樣躺在他的臂彎喝奶。
沈濯無法形容這是什麽感覺,就覺得心口被塞了什麽一樣,非常的柔軟。
因為沒有像于逸秋那樣懷胎十月的經歷,他對這個新生命明明是陌生的,可這孩子的到來,卻令他本能地産生了一種親近和保護欲。
仿佛父愛也能從天而降一樣,只是短短片刻,他便明白,他愛這個孩子。
沈濯低頭凝視的神情越發溫柔,他抱着懷裏小小的一只,就像體會到被需要一般,他本能地想去愛,想去守護。
這樣陌生的經歷和感受,沈濯沒有無所适從,很奇妙的,他很快便接受了,就像基因裏自帶的能力被激發一樣,他擁有了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和自覺。
原來有了孩子是這樣的。
沈濯默默在心裏想。
後面于逸秋摘掉止疼泵可以正常吃飯後,便從醫院vip病房轉去了月子中心。
走前明益來查房,于逸秋笑嘻嘻地對他道:“你還沒跟我說恭喜呢。”
明益自己來的,身邊沒帶學生,兩手插兜地往床邊一站,輕哼:“恭喜不了,你給我最讨厭的人生了孩子,說不出口。”
于逸秋:“你這話說的,我給誰生了?我明明是給我自己生的。”
“我們都這麽熟了,我生孩子,你當然得恭喜我了。”
明益再哼,嫌棄的口氣:“知道了,恭喜。”
于逸秋笑着:“謝謝明醫生給我做手術。”
明益又哼:“不用謝,客氣什麽。”
聊了兩句,明益轉身要走了,于逸秋突然道:“明醫生,改天你跟我說說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沈老師呗。”
明益腳下一頓。
他轉過身來,輕瞥了于逸秋一眼。
見于逸秋還笑嘻嘻的,明益才“嗯”了聲:“有機會的話。”
叮囑:“好好休息,好好愛孩子。”
于逸秋沖男人的背影揮揮手:“會的,放心吧。”
于逸秋和孩子很快轉去了月子中心。
沈濯大手筆,包下了中心的整一層,以期能給于逸秋父子最好的修養環境。
于逸秋到了月子中心後也什麽都不用管,光孩子就有早中晚三個阿姨在輪流照顧,他每天就負責休息,吃六頓餐點,外加逗逗孩子。
他也是自己生了才知道,原來一個胃只有丁點大的小毛頭可以一口氣喝一大瓶奶,尿能比他都多,屎也嗙臭。
原來剛出生的崽崽的脖子是軟的,還不能立起來,只能躺抱;
原來小寶寶身上真的有很香的奶味,還長得飛快,沒多久就肉嘟嘟一只;
是真能睡啊,剛開始可以一天睡20個小時,靜靜地側躺在那裏,太安靜了,害得于逸秋好幾次伸手探鼻息……
于逸秋自己也恢複得很快,幾天就下床到處走,到月子中心的時候活絡到自稱可以鬥牛,被沈濯扛回去丢床上好幾次,因為精力得不到釋放,還發朋友圈說自己無聊。
李陶來看他和孩子,順便罵道:“就該給你腿打斷。”
于逸秋才十天就開始自己抱孩子,還抱着孩子走來走去,被三個帶孩子的阿姨輪流勸,讓他好好休息,他偏要抱,說:“我想看看寶寶麽。”
後來沈濯便接過孩子抱着,讓于逸秋站在一旁看。
于逸秋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再看看沈濯,點點頭,“嗯”道:“還是像我多一點。”
沈濯看向于逸秋,眼裏一派專注的溫柔。
也正因為有了孩子,于逸秋如今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沈濯有了很多靜靜地在一旁看着于逸秋的機會。
他看于逸秋坐在沙發上給躺在一旁的崽崽看黑白卡講繪本;
看于逸秋抱着孩子站在落地窗前哼歌輕晃;
看着于逸秋耐心溫柔又細致地給孩子換尿布……
于逸秋其實一直沒變,哪怕有了孩子,他身上開始多了些“母性”的溫柔,他還是原來那個陽光積極開朗的男生。
可沈濯就是看得挪都挪不開視線。
男生像種子一樣紮根在他的心中,枝葉向上抽條伸展,根莖無限綿延向心底深處。
沈濯看着于逸秋,任由愛意在心中蓬勃的恣意的舒張。
再搭肩輕摟于逸秋的時候,沈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鼓膜上的心跳,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很重,又很輕。
那心跳的速度讓他覺得陌生,卻又讓他本能地心生喜悅。
沈濯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誰,等這一天真的降臨,他只是恍然又平靜地想:是于逸秋,那真是太正常了。
他愛上的,不過是他原本便喜歡便偏愛的。
沈濯趁空去了他一直去的那家心理診所,見了他的心理醫生,做定期常規的談話診療。
他如今的情況越來越好,醫生對他的狀态也越來越樂觀。
面對面坐着,看着手裏沈濯最新做的問答卷,心理醫生擡頭,用閑聊的口吻問:“最近是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
沈濯眼中有笑意:“确實有。”
醫生再次從問卷上擡頭,願聞其詳地看過去。
沈濯:“我有了喜歡的人。”
醫生想到什麽:“我記得之前你跟我說過有這麽一個人,不過我也記得我問過你,你說那是愛情之外的喜歡。”
醫生轉了轉手裏的筆:“現在這個‘喜歡’,也是你之前說的那種‘喜歡’嗎?”
“不是。”
沈濯坦然道:“是愛情。”
醫生多少有些意外,手裏的記錄冊上寫畫了幾筆,再擡頭,問:“能聊聊嗎,什麽契機發現自己喜歡對方的。”
“或者說,你意識到自己喜歡對方後,你內心裏有沒有什麽轉變。”
沈濯想了想,沒說話,他低頭,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遞向醫生。
醫生看過去,看到沈濯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照片拍的草原,地色暗黃一片,草浪翻湧。
沈濯說:“我現在看這張照片,會覺得上面的顏色不是暗黃的。”
醫生探究地問:“那是什麽?”
沈濯:“金色,我覺得那像金色。”
沈濯從診所出來,回了月子中心。
進門,沒看見孩子,這個點應該是去洗澡游泳了,就看見于逸秋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刷手機。
見他回來了,于逸秋直接丢了手機跳起身跑過來,箭似的一下紮進沈濯懷裏:“你去哪兒了啊沈叔叔,我好無聊啊~”
“有點事。”
沈濯回摟男生,神色一下溫柔如水。
現在他抱着的,是他珍視且心愛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