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必
何必
一連幾日的陰雨天,天色灰蒙蒙的,不見天光。
密不見風的叢林裏,幾人手裏握着法器,飛快逃竄着,不時慌張回頭。
到了一處瀑布,發現身後沒有人追過來,才敢稍微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其中,有一人對其他兩人說道:
“王師兄,劉師弟,我用了隐匿氣息的上階法器,此處又有水流掩蓋,想那謝堅也發現不了我們蹤跡。我們在這休息片刻再趕路吧。”
“楊師弟,如果我沒記錯,這上階法器還能抵抗元嬰修士的致命襲擊,要是對上謝堅那厮,我們也沒得怕的。”劉師弟稍微放寬了心,說道。
謝堅,提起這個名字,如果一開始是對他幾乎堪稱是魔鬼修煉天賦的嫉恨,現在完全是恐懼與害怕。
上次他們飛雲閣幾人不過是在秘境歷練中偷襲了他一下,修煉秘籍也沒搶到手,就被他追殺到現在。
更可氣的是,自那謝堅回到北華宗以後,他那師弟各種在其他人面前指認他們飛雲閣的種種罪行。
閣主親自出面,和北華宗的宗主交涉,賠了許多天材地寶才解決此事,只是罰他們幾個在思過崖閉門思過百年。
沒想到,謝堅這混蛋玩陰的,在衆人面前裝的一副大度不計較的和善模樣,轉眼間就背着所有人對他們幾個趕盡殺絕。
如今,一衆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只剩下他們三個還在逃亡。
在秘境中自己可是親眼看到謝堅的元嬰被碎,如今他卻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北華宗。
“謝堅那厮,實力恐怕比世人口中相傳的更加可怕。”
三人對視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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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鳥雀飛過山林,驚起一片尖叫。
有人在他們頭頂三寸,懶樣樣地罵了一聲:
“切,幾個小臭蟲,真是讓我好找。”
這聲音……
三人頓時吓得跳了起來,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後退一大步,手裏緊張兮兮地握着法器,渾身顫抖着擡頭,正看到一個白衣少年坐在參天古樹的枝丫上,随意地把玩着腰間的環形玉佩。
看到他們的一瞬間,謝堅從樹下輕輕跳了下來,慢悠悠地朝他們走去:
“逃啊,怎麽不逃了。”
“謝……堅”劉師兄結結巴巴地喊道,已經被吓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看到我很高興啊,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了。”謝堅雙手抱着頭,支在腦後,腳步确是不緊不慢,一步步朝他們逼近。
踩過的枯葉,咯吱作響。
“我警告你,別再靠近了。謝堅,你別狂妄。要是對上它,有你好果子吃的。”
被死亡的氣氛籠罩,王師兄連忙祭起了手中的上階法器,對準了謝堅的方向,隐隐強大的威壓從上面傳來,法器一亮,直沖着謝堅面門而去。
“呵,雕蟲小技。”謝堅動了動嘴唇,極為不屑道。
衆人還沒見到他動手,就見那上階法器在靠近謝堅面門三寸處再也無法前進半分,他只是輕輕一擡手,那上階法器居然就通體碎裂,變成了奢粉,風一吹就散了。
“這絕不是元嬰級別能有的實力,他身上居然已經修煉出了至少是化神級別才有的護體真氣。”
一時之間,三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濃濃的恐懼與害怕。
莫非,今日他們真的會死在這裏?
其中一人緊咬牙關,從懷裏掏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對着謝堅叫道:
“謝堅,你若是今天殺了我們,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娘子了。”
“我娘子?你确定?”
謝堅眯了眯眼睛,嘴角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在這幽深的叢林裏甚是恐怖。
“當然。就是那個小雨村的村姑吧,叫什麽程瑤的。她現在就在我們手裏,你要是不放過我們,她被下了同命咒,也要死。”
楊師弟手裏緊緊攥着東西,勝券在握。
當日去小雨村追殺謝堅,他早就調查過了,謝堅身受重傷後竟然與一個村姑成了親,這可是這位修仙天才身上一大污點。
當時在山上被北華宗的人拖住,他本想先除去那個村姑,再去殺謝堅,讓他痛不欲生的,沒想到那村姑命大,躲過了他的仙術。
等他再去查看時,才發現那村姑掉落的發繩上有謝堅設下的屏障。
看着謝堅低頭沉思,似乎陷入了思慮之中,在衡量自己話語的真實性,楊師弟趕緊拽着王師兄、劉師弟兩人往反方向逃去。
來不及了,只要捏碎召喚符,他們就可以尋求宗主庇護,到時候謝堅肯定無法奈他們何。
下一秒,只聽身邊人嗚咽一聲,突然沉重地倒了下去,沒了聲響。
“你……”
楊師弟被帶地一個趔趄,絕望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兩人,後知後覺地伸手在自己脖頸上摸到了一手血。
謝堅手裏握着劍,擡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眉眼之中籠罩上一層濃郁的陰暗之色,嘲諷道:
“真不巧,你們趕上了陰雨天,我心情真的很差很差。”
“一線天”,劍身快而準,殺人如絲線,只在脖頸處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此為謝堅必殺技之一。
踩着衆人死後僵硬的屍體,謝堅從楊師弟手裏硬是取出了那個發繩。
斷成幾截的發繩早已經被血污的看不出顏色了,上面編織的五彩絲線也破破爛爛。
“蠢貨!”
“什麽都不說。”
謝堅低低罵了一聲,不知是在罵誰,但還是下意識地把發繩收在了袖口中,緊緊攥着。
風雨欲來,天空陰沉沉的,一群烏鴉被血腥味吸引而來,被他反手一道劍氣滅了個精光。
“找死。”
灰色陰暗的叢林裏,謝堅的臉色陰沉地幾乎能滴出水來。
白色的衣袍上沾了些鮮血和綠色的草汁,謝堅懶得施展淨塵決,直接從戒子空間裏拿出一件墨黑色袍子換上。
北華宗的白色道服是真的礙事,但每每為了隐藏身份,他又不得不穿上這身衣服僞裝君子,行走世間。
綿綿雨絲漸漸落了下來,滴在他發絲間,化開了血霧,襯得他眉宇更加堅毅。
謝堅從不會為任何人和事停留,更不會後悔。
他一把火燒了屍體,毀滅蹤跡以後,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叢林外走去,卻在路過瀑布時頓了頓,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個靈芝叢。
像是已經在那裏默默生長了很久,只是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眼中。
雨下的越發大了,噼裏啪啦地打在了他身上,臉上。
望着那簇靈芝,謝堅眼睫微顫,茫然地擡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兩只眼睛,唇色發白,語氣又甜又急,小聲喚道:
“瑤瑤,我眼睛疼。”
心府中的系統看了謝堅這副失了魂的模樣,輕嘆一聲:
“得,這小祖宗又犯病了,何必呢。”
——
下雨了,程瑤在西清宗打開了卧室的窗。
雨絲綿綿,天光微暗。
窗外一片碧色,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着泥土的芬芳。
恍惚之間,她還以為自己是回到了小雨村。
“下雨了……”程瑤嘴裏呢喃着,習慣性地看向身側,苦口婆心地囑咐道:“阿堅,我給你熬了治眼睛的藥,一會兒給你按摩試試,你別嫌棄它味道重……”
身側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程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在小雨村了,阿堅他也不再是阿堅了。
擡手摸上胸口,心跳聲一聲又一聲,緩慢地跳動着,那裏似乎隐隐還有一劍穿心的痛感。
“阿堅。”
程瑤晃了晃腦袋,才勉強将少年的身影從自己腦海中祛除。
自死去那日開始,她腦子裏就開始一直出現零零碎碎的片段。
有時是少年坐在床上晃悠着長腿,星碎的陽光透過破敗的窗子灑在他的臉上,少年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黑發被梳成了一個個小辮子,上面挂着彩色鈴铛,就那樣笑着喚她:
“瑤瑤,你看我這樣好不好看。”
等她驚豔着說好看,伸手要去碰一碰他發絲的時候,他又突兀變了臉,冷聲道:
“你果然就是看中了我的好皮相才救我的。”
“我不是……”
程瑤木讷地說不出話,以為謝堅又生她氣了,誰知下一秒他就兀自從床上跳了下來,□□着腳踝朝她走來,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朝着她親昵地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瑤瑤,我好冷。你白天也陪陪我吧。”
寂靜的房內并不寒冷,入春,師兄師姐怕她一個凡人寒冷,一早就放了厚厚的絨毯在她床上。
此刻,程瑤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
來了西清宗以後,她遇到了許多好人,衣食住行都比以前在小雨村的生活要好很多,但她還是下意識懷念小雨村的父老鄉親們,懷念自己的小院子和菜地。
翻了個身,程瑤重重地嘆了口氣,又為另一件事而煩憂着。
自出生以來,只要她一睡着,腦海中就會出現叫一本《廢材在修仙界開挂的日子》的書,只是從死後書的內容越發清晰,她才開始認真翻閱。
一些奇怪的片段一一掠過:
“塗清落天生錦鯉附體,面容無辜單純,待人和善,自出生以來就被大能一眼看重,收為首徒……”
有時又是關于謝堅的片段:
“謝堅此人,身世凄慘,玉面君子,天賦極高,性格陰晴不定的反派。”
心念一動,程瑤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結果那本書快速翻了幾頁,顯現出一行字來:
“程瑤,小雨村的農家女,謝堅之妻,于xx日被謝堅殺妻證道,淪為他成仙路上獻祭第一人。”
之後,這本書再無她的任何記載。
程瑤花了好多時日才從驚吓中清醒過來,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自己好像只是一本男頻修仙小說裏的女配,一開頭就為重要主角犧牲了。
搞來搞去,她不是小雨村的程瑤,也不是謝堅的妻子,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程瑤感到很荒謬,過去十幾年的生活很難作假,但書中的一點點情節逐漸印證,她又不得不去信。
腦海中一瞬間掠過一個名字,程瑤張了張口,還沒念出口。
那本書似乎就察覺到她所想,自動翻到了那一頁:
“溪行之,西清宗行之師尊,清風霁月,修為深不可測,于xx日入魔後不知所蹤。”
入魔?
程瑤被這段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師尊那麽高雅聖潔的人,與世無争,她實在想不出來他會因為什麽堕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