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韶憐景:我那麽大一個小龍崽呢?

居然有人敢偷他的小龍崽,韶憐景那雙溫潤的眼睛幾乎被盛怒填滿,剛剛只有那隊送葬的人經過,他來到城門口推開那厚重的城門。

灰蒙蒙的陰森霧氣便從縫隙席卷而來,仿佛他打開的是陰曹地府的大門,外面已經不見送葬的隊伍。

果然是一支“有鬼”的隊伍。

只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韶憐景相信他們必不會走遠,一定是使用了某種術法隐藏起身形,他拔地而起,俯視着這座城池,手掐訣,口頌咒:“凝花之靈——禁步。”

指尖紫色光芒大熾,形成一朵漂亮的紫鳶花,旋轉着脫離他的指尖後迅速變大,已倒扣之勢,層層花瓣将包括這座城在內,向外再十裏範圍全部罩住。

那花影上不斷閃爍着流光,煞是漂亮,就連這裏的森森鬼氣都消散了不少。

韶憐景從鼻腔輕哼一聲,甩袖将手負于背後,抓了他的人還想逃,做夢!

他轉着眼珠掃着這座城,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但是有些人從窗戶探出頭,向空中,向他看去,只不過看了一眼就又躲了回去。

韶憐景目光忽凝,最後的那條街道,最末尾的一戶人家張燈結彩,紅彤彤的挂門綢十分顯眼。

韶憐景覺得詭異,向那戶人家飛身而去,來到近處,竟憑空多了好些人影,他們在門外門內,手提賀禮前來祝賀,一對中年夫婦在門口,迎接着這些來道喜的人。

韶憐景盯着這些人看了看,臉白眼黑陰森森的,尤其是那幾個跑老跑去的小娃娃,臉頰上還有兩坨紅胭脂。

韶憐景一下子就想到了——紙人。

他們還齊聲唱着歌謠:“羊角辮,豆腐娃,三更一響翹辮子,十頁瓦,少半邊,不送親來天天抓。”

韶憐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雖然他現在是靈尊殺怪如切菜,估計弄幾個鬼也不再話下,但還是覺得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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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中式恐怖是真的恐怖。

這個歌謠的意思也簡單,小娃死了後要給他配陰.婚,不給配他就自己去抓。

十片瓦就是棺材的一種俗稱,他眨了下眼睛,既然是小娃配陰.婚,多半找的也是小娃。

所以自己的小龍崽被抓去,配陰.婚了?

韶憐景震驚,他雖然要拒絕原書的發展,但也不會讓小龍崽去配陰.婚。

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陰.婚是封建迷信要不得,但在這個世界裏,陰.婚甚至比活人婚配還要作數。

活人婚配尚有可離,但陰.婚則絕無可能,而且被配婚之人完全是另一方的附屬,在九幽之下,說是奴隸亦不為過。

除非對方投胎而去,被婚配之人才能重獲自由,自行過奈何橋選擇投胎,不然連投胎的資格都沒有。

韶憐景想着這些時,被擁擠的人群擠到那對中年夫妻前,這對夫妻臉上笑容的幅度都沒變過一分一毫,那眼睛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裏面什麽都沒有。

不斷的重複着:“你看你,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麽禮啊。”

韶憐景:……

這句話有點破壞氛圍了。

不過他這意思是向自己要禮物?

如果自己不送禮會怎麽樣?

韶憐景:渾身二百零六塊骨頭,二百零五塊反骨。

擡腿就要進去,腳還沒等落地,周圍那些原本各自忙着的人全部轉頭向他看去,那一雙雙木然的黑色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

接禮的婦人語調沒有起伏的說着:“有人冒闖,今兒這親結不成了。”

她旁邊的男子有些懊惱:“好不容易得到個漂亮的,白瞎了,白瞎了,白瞎了……”

他一直重複着白瞎了這三個字,語氣越來越重,唇上的胡子都被吹了起來,眼看着就要暴走,韶憐景又把腳收了回來。

現在還不确定小龍崽的情況,別他們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控制着小龍崽,這邊一亂那邊把小龍崽給刀了。

他腳一收回來,那些人又重新動了起來,婦人再次說道:“你看你,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麽禮啊。”

韶憐景将一朵紫鳶花遞到婦人手裏,婦人并沒有嫌棄這個禮,轉交給了小厮,便又向韶憐景身後的人說道:“你看你,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麽禮啊。”

韶憐景這才向前走去,這次再無異狀,但他心裏仍是奇怪,根據那位回去的弟子所言,在這裏作惡的應該是墨桀才對。

雖然是墨桀也不合理,墨桀雖然是邪修但并不是濫殺成性,所以他即使作為邪修,也沒有成為正道人士必讨伐之人。

墨桀唯一奇怪的是,總是隔三差五就要找原主打一回,不明所以的人只覺得他是閑的沒事幹,而了解內幕的韶憐景,知道他的種種行為都是因為喜歡原主。

一個邪修能有什麽理由,經常去見原主這個正道棟梁?

也就只有找他打架了。

所以韶憐景覺得很怪,尤其現在還和這些鬼魅伎倆扯上了關系,那就更不像是墨桀的所作所為了。

院子裏人不少,男女老少,三兩成堆。

但讓韶憐景注意的是這個院子的大小,左側長廊通花園,花園內碧草茵茵,小橋流水,假山角亭應有盡有。

可他之前從空中看,這間房子坐落在街道末位,拐角而建,只不過是一方小院而已。

不知這是幻象還是別有洞天。

他正想着去找找看小龍崽被藏在了哪裏,散在四處的人忽然都向這裏走來,他扭過頭,後面的門已經關上,身後一堆人,臉上挂着詭異的笑,眼睛也一眨不眨的。

“吉時已到。”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韶憐景再扭頭向前看去,剛才那對夫妻已在上座坐好,他轉動着眼珠四處看着。

“請新娘。”

韶憐景抻了抻脖子,搞得他都有點緊張起來,他的小龍崽要從哪裏被請出來?

人群忽然向兩側分開,他轉過頭,在門口前方筆直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一身大紅喜服,紅蓋頭遮着臉,看身高也就比他腰高出一點點,是小龍崽的身高。

韶憐景看到他這幅打扮,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新娘邊上是一位婦人,攙扶着新娘動作僵硬的向前走去,韶憐景站的位置有些礙事,但他并沒有讓開的打算,既然已經看到小龍崽了,小龍崽到他手裏,他就能保證小龍崽不出事,所以他接下來要做的是……

被阻了路的婦人甚至連拐彎都不會,就那麽停在了那裏。

主位上端坐的男子又暴躁起來:“新娘為什麽還不過來!為什麽還不過來!”

他漆黑的眼珠忽然轉動,停在韶憐景身上:“你是誰?你要做什麽?”

這句話他的聲音變了,稚嫩的童聲。

韶憐景眉梢一挑:“在下韶憐景,前來搶新娘。”說話間手中不留劍已然出竅,劍尖挑起紅蓋頭,露出小龍崽濃妝豔抹,搞笑中透着詭異的臉,頭上還帶着鳳冠,珠簾遮面。

韶憐景卻是眉頭一擰,晃動的珠簾後是一雙和其它人一樣漆黑的眼珠,不是小龍崽。

劍尖因為韶憐景動蕩的情緒抖了下。

和小龍崽一模一樣的臉,也是紙人。

韶憐景讓自己冷靜下來,至少現在可以确定眼前這些,和小龍崽失蹤是絕對有關系的,只是他們到底把小龍崽弄哪去了?

“蓋頭掀了!蓋頭掀了!”

“怎麽辦?這不合禮,這不合禮。”

一下子全亂了,韶憐景眼看着婚禮已經進行不下去了,自己搶親搶了個寂寞,只能來強的,只是當他向主位看去時,內心彪了一句髒話出來,空了。

他憤怒的,不願相信的跑過去,突然間那些四處亂竄的人全部着了起來,霎時間這間院子就變成了一片火海,這些紙人燒的又旺又快,濃煙滾滾,火舌四竄。

房子的大門被猛的踹快,韶憐景提劍而出,身後的房子被燒的直落架,房梁都噼裏啪啦的往下掉。

韶憐景眼裏的火比這火燒的還旺,就見他向城門的方向,腳踏花影飛速奔去。

城門處已然變了樣子,紅綢高挂,剛才那對中年夫妻便端坐在城門下方,面向着城內的方向,在他們前方放着一尊棺木,棺蓋打開,棺裏空空。

一身白衣未施粉黛的小龍崽閉着眼睛,手中拽着牽紅,只不過現在應該叫做牽白了,白色的綢緞做成的大花,另一端在另一個小娃手裏,這個小娃青臉黑眼,周身更缭繞着黑色的霧氣。

他們兩個轉動着腳步,面向對方。

鬼娃一雙眼睛定在小龍崽臉上,僵硬的嘴角一點點向上扯去,第十八個了,終于找到讓他滿意的人了。

“夫妻對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這夫妻對拜便是最後一拜,拜了這親便是結了。

可以看到小龍崽的眉心處出現一個印記,那印記好像是一個字,但還沒有完全完成。

那便是鬼娃的姓氏。

當這個字完全出現在小龍崽的眉心處,那他就是鬼娃的人了。

小龍崽的膝蓋緩緩向下彎去。

韶憐景出現在城門前,但他的視野中并沒有眼前這幅場景,只有空空的城門,可根據他的感應他們就在這裏。

韶憐景未握劍的那只手忽然握緊,冷聲道:“燃。”

那位端坐的婦人掌心處忽然燃起火,她低頭看去,掌心處有些紫色但很快就被火燒沒了,作為紙人,火在她身上越燒越旺。

鬼娃注意到停止跪下的動作,喊着“母親”向那婦人奔去。

眼看着他就要到婦人跟前,那婦人已經燒沒了一半身子,一柄長劍突然從婦人頭頂上方出現,已劍為中心周邊像是一個破開的氣泡,這裏的一切徹底暴露出來。

紫色的劍帶飄揚甩動間,那婦人的頭顱骨碌碌滾到了鬼娃身前,韶憐景人在半空,視線瞬間鎖定在半屈膝,一動不動的小龍崽身上。

“晏塵風!”

一聲清喝,小龍崽的眼皮抖了抖後猛的睜開,他茫然的看了看眼前,又轉眼向韶憐景的方向看去。

韶憐景總算露出了個安心的笑容,還好小家夥沒事。

小龍崽已經張開手臂向他跑了過去:“師尊!”

從他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可以看出他是有些害怕的,眼珠在鬼娃還有燒着的婦人,以及剛被韶憐景一劍斬兩半的男子身上掃了一圈,小嘴巴就撇了撇,一副忍着不哭,龍龍堅強的樣子。

聽到他的聲音,鬼娃回過頭,扔下他的紙人母親和父親向小龍崽跑去:“不許跑,我的新娘。”

小龍崽:嗯?他在說什麽鬼東西?自己是男娃怎麽可能是新娘。

紫色的光線纏繞在鬼娃身上,将他牢牢控制在原地,無法再前進分毫,他掙紮、憤怒的向韶憐景怒吼道:“你是誰?你要做什麽?”

韶憐景從空中落下,張開另一只手,小龍崽一頭紮進他的懷抱裏,現在他手腳都長了些,更加容易的爬到了韶憐景懷裏。

韶憐景回手抱住小龍崽,劍尖抵在鬼娃的眉心處:“韶憐景,來搶新娘。”

轉眼看向抱住他脖頸,貼過來眼淚巴巴看着他的小龍崽,看他害怕的樣子,故意逗他:“這個小新娘長的……”

小龍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成新娘了,抱着韶憐景的手又緊了緊,額頭貼着韶憐景的臉頰,他已經猜到韶憐景要說什麽了:“師尊不許說我不可愛,師尊這是什麽啊?他好吓人我害怕。”

“害怕你跟着人家跑。”

“我沒有……”

小龍崽很無辜,他眼珠轉轉,委屈的道:“是師尊把我弄丢了。”

一直忍着的眼淚掉了下來:“我才不會扔下師尊和別人跑呢,師尊弄丢我還冤枉我,我再也不和師尊好了!”

他奶聲奶氣的哭訴着。

一邊說着不和韶憐景好了,一邊把腦袋往韶憐景懷裏埋,把眼淚什麽的都蹭韶憐景身上去。

事實證明,韶憐景不是會逗小孩的人,只要他逗,小龍崽必哭。

韶憐景倒也不着急哄他,他被吓到了,哭哭也好,他看向那個鬼娃,尤其是盯着他身上的黑霧,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鬼娃:“把我的新娘還給我。”

韶憐景:“這是本尊的小龍崽。”

他用劍尖扒拉着鬼娃左看右看,鬼娃的眉心處有一顆青色的樹,那樹上一共十七條枝桠,那代表他背負着十七條人命,是厲鬼,将來下地獄這都是他的罪。

韶憐景:“坦白,本尊讓你死的痛快點。”

鬼娃:“把我的新娘還給我。”

韶憐景翻燙淉了個白眼,你是鬼娃不是複讀機成精,這麽一個區區鬼娃,顯然不可能讓他們的弟子兩死一傷。

“你可認識墨桀?”

“把我的新娘……”

鬼娃這次沒說完直接被韶憐景物理超度了,韶憐景甩了下長劍,他這個人真的沒什麽耐性。

鬼娃被砍後,從他即将散去的魂身內冒出一個黑色怪物,像是一個面團。

韶憐景眉目微擰,他果然沒有猜錯,那種熟悉感就是來自這個裂縫之外的怪物。

如今卻附在一個鬼魂的身上。

事情變得愈發有意思起來,他把這個怪物收起,仰頭向空中看去,太陽在雲層後透出光,這裏陰森的霧氣也逐漸散去。

但韶憐景明白,真正的看不見的霧正在開始席卷這片大陸。

“墨桀可在?”

他把聲音送了出去,但并沒有得到回應,不多時城市變得吵鬧,那些躲藏起來的居民都跑了出來。

“仙人,仙人您是把那惡鬼殺了嗎?”

“仙人,您救了我們嗎?”

韶憐景轉身,看着這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在下來自雲栖谷,這是怎麽回事?”

一聽到雲栖谷,大家的反應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樣,他原本以為他們會很激動感激,但衆人的表情卻很微妙。

短暫的沉默後大家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但有一個老頭翁卻沖了出來,撲向韶憐景。

韶憐景退後一步,老翁撲倒在地哭喊着:“你為什麽不早點來!為什麽不早點來!你早點來我的大寶就不會死,我們每年都向雲栖谷交錢,為什麽你現在才來。”

韶憐景:雲栖谷收錢?沒聽說過啊。

一個看着很富貴的男子過來把老翁從地上扶起,他冷靜很多,向韶憐景解釋起來。

“七日前,王家的小娃病死了,送葬的隊伍一個都沒有回來,自那之後城內每天都有十歲以下的小娃丢失,一天甚至兩三個,在他們丢失的第二天,他們的屍體會被送回家。

派去雲栖谷求救的人,過了三日才和三位仙人一起回來,可是仙人、仙人……”

男子一時說不下去。

“仙人坐地起價,要我們交三百塊一品靈石!”

一個婦人扯着脖子喊了出來,這一句仿佛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人也跪倒在地,放聲痛哭:“我的嬌嬌,我的嬌嬌還有一天就是她十歲生辰,她還等着穿她的新衣裙,我的嬌嬌啊……”

在韶憐景懷裏哭的睡着了的小龍崽,被哭喊聲吵醒,看着韶憐景難看的臉色,用腦袋蹭了蹭韶憐景,示意自己不和他生氣了。

扶着老翁的男子接着道:“我們湊不出那麽多靈石,靈石都是修煉之人所用之物,無論我們怎麽求,那三位仙人有兩位始終不肯幫我們,另外那位勸說過幾句,沒勸動也不敢自己貿然行動,就這樣又過了一天,又沒了兩個孩子……”

男子說到此處也落了淚,他深吸一口氣:“就在這時一個渾身罩着鬥篷的人出現,和這三位仙人打了起來,仙人兩死一傷,那位想幫過我們的仙人活了下來,但也離開了。”

韶憐景:這人應該是墨桀了。

男子苦笑:“我們原本還以為這個人會幫我們。”

韶憐景心中對他同情,如果是墨桀就不會的,墨桀雖然殺性不重但他是邪修,不存在助人為樂的想法,估計會對那三位弟子動手,緊緊是因為他們是雲栖谷的弟子,和自己有關。

男子:“但是并沒有,他也離開了,就這樣又一天天的過去,直到今天您來了。”

男子說着跪了下去,韶憐景上前去拽他,那些人卻全都跪了下去,包括那位之前指責他的老翁。

男子帶頭:“我們謝謝您!”

衆人齊呼:“我們謝謝您!”

老翁開口:“謝謝您為我們的娃兒報了仇,謝謝您救了剩下的這些娃兒。”

韶憐景一時百感交集,他哪裏經過這種場面,比起修補裂縫,此時此刻他才更深刻的感受到自己肩上,那擔子的重量。

他身為靈尊,背的是這些人的安全和希望,不,不止這些人,是這異獸大陸上四分之一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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