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舒幼心推開擋路的醫護,一陣風似的奔向病床。

林亦清看清沖過來的人影,情緒激動:“別過來!”

舒幼心步子一頓,立馬被周圍人攔住,讓她別莽撞,不要刺激林亦清。

“亦清姐姐!”舒幼心吓得打哆嗦,不可置信,“你怎麽了?”

林亦清沒理她,而是直勾勾看向周岚蘭:“你走不走?”

周岚蘭情緒崩潰:“我是你媽!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去省外讀大學!”

“又是這些,又是這幾句!”林亦清憤聲喊道,“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生下我!”

醫院護士上前勸說周岚蘭,讓她暫時離開,先穩定林亦清的情緒。

周岚蘭臉色發白,被醫護人員推搡着往後退。

舒幼心突然推開攔在自己跟前的人,步子一蹿就來到病床邊,一把攥住水果刀的刀刃。

林亦清手一抖,震驚:“舒幼心!”

舒幼心手掌被刀口劃破了,血順着她的掌紋淌進袖口。

林亦清理智恢複一些,不敢再用力掙紮。

“亦清姐姐。”舒幼心牢牢攥緊小刀,嗓音帶着哭腔,“你松手,求求你,松手。”

她今早離開醫院後眼皮一直跳,心下惴惴,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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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回來就撞見這樣的場面。

林亦清直面舒幼心的雙眼,兩人對視的瞬間,舒幼心眼裏的祈求像一場大雨,從天而降,将林亦清濕透。

手不自覺松開,舒幼心立即将水果刀抽走,用力扔到床底下去。

舒幼心抱緊林亦清,嚎啕大哭。

她手掌上全是血,也染紅了林亦清的衣服。

眼看着一場危機平複,醫護人員也都松了口氣,幸好沒有鬧出人命。

忽然一道人影掙開人群,快步奔向抱頭痛哭的兩人,不由分說将舒幼心從林亦清身上撕下來。

啪——

舒幼心被人蠻力推開,踉跄回頭,沒反應過來,一個巴掌就狠狠扇在她臉上。

她的臉迅速紅腫,比起疼痛,更多是一種滾燙的麻,連帶着耳朵也聽覺失常,嗡嗡噪音響個不停。

“是你!是因為你我女兒才會變成這樣!”周岚蘭瘋瘋癫癫地推搡舒幼心,“她以前很乖的,最聽話了,就是認識了你們這些人她才學壞的!她——”

話到一半,她被人撞開,斜斜跌倒。

林亦清不知何時從床上下來,攔在周岚蘭和舒幼心之間。

舒幼心懵逼起身:“亦清姐姐。”

“去包紮傷口。”林亦清背對舒幼心,語氣絕望,“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這個樣子,有這樣的親人,我根本不配擁有自己的人生,對不起,你走吧。”

舒幼心哪裏願意離開,她臉上滾燙的溫度終于轉化為疼痛,但這不是林亦清的錯。

她伸手拽住林亦清的衣袖:“你陪我去處理傷口。”

林亦清繼續待在這裏,她怕再出現剛才那一幕。

可林亦清站着沒動,态度堅決:“你自己去。”

舒幼心難過了,搖搖晃晃站起來,看着林亦清的背影:“把這些事情料理清楚,你會來找我嗎?”

林亦清沒應。

舒幼心深吸一口氣:“我等你電話,別做傻事。”

說完,她轉身離開,周圍人自發讓出一條路,醫生迅速帶她去包紮。

周岚蘭聲嘶力竭:“林亦清,你是想殺了我嗎!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帶大,你就這樣回報我!”

手裏沒了刀,周岚蘭就不怕林亦清了。

她堅定地認為,她的女兒剛才只是一時情緒激動,以往只要她态度足夠嚴厲,最終林亦清都會服軟。

林亦清怒到及至,悲從中來,竟忽然笑了。

舒幼心走了,她心口繃緊的唯一一根弦也斷掉。

她此刻的笑容卻讓人毛骨悚然,周圍醫護人員也覺得不對勁,不斷确認警察還要多久才來。

周岚蘭被林亦清笑蒙了,心裏忽然湧上不安。

“你想我怎麽回報你?”林亦清語氣出奇地平靜,“每一步人生該做什麽都聽你的安排?小時候聽你的話好好學習,別的小孩玩游戲看電視,而我在寫作業!”

“我成績很好,考了省外的重點大學,你卻因為怕我走太遠以後不回來偷偷改了我的志願,如果不是班主任通知我,我連想去的學校都去不了!”

林亦清掰着手指頭,細細盤點曾經周岚蘭對她的管束:“你以為你是個多好的母親?”

“別再把自我感動的話挂在嘴邊了!”她忽然揚聲,“你對我的愛太窒息了,是你親手毀了我!”

她曾想遠離原生家庭來争取自由,可幾千年來孝義的規訓又讓她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兒。

周岚蘭周口一哆嗦:“你在恨我?我是你媽,是我把你養大,你竟然恨我?”

到了這個地步,她們的對話依然風馬牛不相及。

林亦清眼淚倏地落下來,頃刻間淚流滿面:“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

她猛地抓住周岚蘭的肩膀,用力搖晃:“可你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

警察闖進病房,見病房裏一片混亂,他們沖上來控制林亦清,将她壓在地上,讓她難以動彈。

即便如此,林亦清仍死死盯着周岚蘭,大聲懇求:“你放過我吧,求你放過我吧!別再控制我的人生,別再突然找我,你就當我死了,當你從來沒有生過我,讓我自己選擇後半輩子怎麽過!我求你了!”

周岚蘭被警察扶起來的時候,神色恍惚。

她們被帶到警局,做筆錄,警察得知整件事的經過,試圖勸說林亦清與周岚蘭和解。

周岚蘭很快簽下和解書,林亦清全程不做聲,只保證自己不會再動手。

面對警察為難的神色,林亦清說:“不如你們把我抓起來吧。”

警察們面面相觑,周岚蘭在旁,眼神悲哀又失望。

最終,林亦清還是在警察們的勸解下在和解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但她心裏到底怎麽想,沒人知道。

離開公安局,外面又在下雨,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攔住路不讓人離開。

警察說給她們送把傘,讓她們一起撐着走,林亦清沒等他話說完,便一頭紮進雨裏。

感冒還沒好,又淋了雨,林亦清病了一個周。

這期間,她打了個電話給醫院請假,随後手機就一直關機,沒回住的地方,換了家醫院養病。

這場病來勢洶洶,林亦清陸陸續續燒了好幾天。

勉強見好後,她就出院回家。

住了好長時間的房子變得陌生,林亦清站在門口,清晰地認識到,她不該再停留。

她去了趟醫院,将小白狗腿上的石膏取了,轉頭就向院長遞交了離職申請。

牽着狗慢慢往回走,途中她給房東去了一通電話商量退租。

房東是個爽快人,當天就來租房,和林亦清核對水電等各個款項。

林亦清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不常穿的衣服投遞到樓下舊衣回收處,剩下拿不走的,跟房東說一聲,留下來。

她把所剩不多的積蓄分成兩份,一部分打給周岚蘭,另一份用來置辦了一輛山地自行車。

最終離開的時候,她只帶了一個旅行包,包上挂了個白色的狐貍玩偶。

林亦清箱子都沒拿,騎着車,手裏牽根繩,輕裝簡行離開C市。

騎車到城市交界的地方,她停下來,回頭望一眼,身後城市灰蒙蒙的,遮蔽在濃霧中,感覺又要下雨。

最後,給舒幼心去了條消息。

“我走了,你別再等。”

發完這一句,電話卡拔出來,随手扔進路邊垃圾桶。

和過去的自己,揮手告別。

“喂!”任樂晗推了推舒幼心的肩,“你幹嘛呢?又發呆?這都過去仨月了,你還沒走出來?”

舒幼心縮在沙發裏,身子幾乎陷進柔軟的靠背,對任樂晗說的話置若罔聞。

任樂晗從果盤裏摸出兩顆紅到發紫的車厘子,咬一口,嘴唇都被汁水染成紅色,含含糊糊地說:“你不至于吧,還想呢?擺明了人家要和你斷幹淨,你天天翻那幾頁聊天記錄自我感動有什麽意思?”

她身子一晃在舒幼心身邊坐下,提議:“馬上寒假了,不如咱們出去走走?邂逅一段嶄新的戀情!”

舒幼心忽然蹦起來:“好!”

任樂晗吓一跳:“你發什麽神經?想通了?”

舒幼心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應該出去走走。”

任樂晗見鬼似的:“你還好吧?真的沒問題嗎?我勸了你一個月你都沒答應,怎麽今天突然同意了?別這樣,你讓我有點害怕。”

舒幼心翻了個白眼:“你慌什麽,我有條件的。”

她這樣說,任樂晗反而放下心來:“什麽條件,你說。”

舒幼心翻開手機,界面上出現一張像素不高的短視頻截圖,高糊,只能看見畫面中有條白色的狗。

“我們去這裏。”

舒幼心左下角用戶名稱旁顯示定位,一個位在西南地區,不起眼的小城市。

任樂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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