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現在發達的咨詢所賜，付雨明白孟醫生這是碰上醫鬧了，然而孟醫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倒黴，因為那死亡的病人甚至并不是他做的手術，做手術的大夫今天不在，孟醫生只不過在術後查房的時候和病人家屬見過幾面，就被剛剛喪親且喪失理智的家屬碰上無差別攻擊了。

而病人的死亡也不是手術事故，病人做的是心髒移植手術，術後已經存活半年多，因為嚴重的排異反應和并發症狀沒能及時送醫才意外去世。後來屍檢還在病人身上檢查出酒精成分，并且還有外傷，不排除酒後打鬥的可能，死因複雜，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手術失誤，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一時義憤之下動手打人的付雨，當時還是很忐忑的，和以往打的地痞流氓不同，今天打的這仨，兩個老的，一個女的，萬一出點啥狀況，賠錢事小，進局子可就麻煩了，當然對她來說，賠錢也不是小事，關鍵本來跟她沒關系的，她因為腦子發熱賠錢冤不冤啊！

正糾結着，袖子被人拉了拉，扭頭看到一個戴着口罩的小護士，眼睛彎成月牙狀，小聲叫她：“你跟我來。”

跟着小護士來到一間寬敞的辦公室，關上門，小護士先請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拿了零食，然後搬一把椅子坐她對面，扯下口罩，口罩下面是一張圓圓的笑臉。

“美女你好，我是咱們心外科的護士，我姓王，叫我小王就好了，剛剛是孟醫生讓我叫您過來的，他怕那些病人家屬找您麻煩，您先在這裏等一會兒，等孟醫生處理完事完就過來謝您。”小王不等她回答就繼續叽叽呱呱地說：“孟醫生實在太倒黴了，他可是我們心外科的男神，聽說他被打大家心都碎了，姐們兒，你是不是練過啊，剛才那動作實在太帥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女神！”小王顯然很活潑，跟付雨說話開始還“您”來“您”去，帶着陌生人的客氣，說高興了，首都大妞兒的氣質就暴露無遺，不需要付雨搭腔，自己就嗨的不行：“而且今天多虧你，孟醫生都主動跟我說話了，他平常除了工作以外話很少，姐妹們都不敢主動搭讪，沒想到其實好溫柔好和氣，一點都不高冷，嘿嘿嘿，她們都羨慕死我了……”

看着小王面若桃花的樣子付雨有些無語，她這哪裏有心碎的樣子？看來男神被打遠遠沒有男神跟她說話來的重要。

想到當時孟醫生打不還手，自己頭腦發熱挺身而出，不知道有沒有添亂，畢竟以往聽說醫鬧的例子都是醫生被打被殺，沒聽說有反抗的。

想想醫生這個職業也挺悲催，那麽漫長的求學期，沒個博士畢業都不好意思找工作，終于畢了業，打敗千軍萬馬留在本城進了大醫院，小醫生要慢慢熬，熬到最後成為老醫生，卻未必能熬成大醫生，金字塔頂尖的就那麽有數的一撮人，其餘醫生的投入和回報都大大失衡，真是性價比很差的一個職業。

能考醫學院的分數，考個什麽金融啊法律啊貿易啊之類的專業，不管是求學期間還是畢業後都要輕松許多，哪怕就是像她一樣學計算機，苦逼的時候是真苦逼，也未必個個都能掙大錢，但起碼安全啊，除了電腦輻射久坐熬夜導致心髒病什麽的也沒啥危險了……算了，還是需要有人去舍己為人學醫的，不然她的心髒病該找誰來看？對啊，她有心髒病呢！檢查還沒做完。

跟護士小王說明了情況，小王有些猶豫，看看時間最後決定先帶她做檢查。小王拿出一副新口罩讓她帶上，還找了件外套，外加一頂帽子，弄得跟007換裝似的，說這樣出門不會有人認出她，付雨趕緊道謝。

不得不說，學醫還是有好處的，起碼醫院有熟人看病方便啊，有小王帶着她，根本不用排隊，很快就加塞做完了所有的檢查，生平第一次享受特權的付雨都有些心虛了，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不正當的事。小王安慰她：“多大點事啊，各行各業都這樣，農民種菜還知道留給自己一塊地不打農藥呢，咱們醫護行業高風險低回報，還不能有點小便利啊!”

連之前一臉漠然的老專家，在小王的陪同下也和藹了許多，稱目前檢查結果來看她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S屈體下移不算嚴重，可能是過于疲勞外加營養不良導致，以後要注意休息補充營養加強鍛煉，如果再有不适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付雨終于松了口氣，出了診室小王還想帶她回辦公室，付雨婉拒，她當時出手純屬義憤，再說今天麻煩小王陪她做檢查感覺都已經賺到，不然看那隊伍的壯觀程度今天一天能不能搞定都不好說，但為避免自己惹了麻煩有後遺症，付雨還是應小王的要求留下了手機號。

除死無大事，身體狀況警報解除，付雨心情雀躍起來，想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拿出手機搜索美食地圖，發現上次吃的那個天悅的自助餐廳距離此處乘地鐵只有兩站地，點評網上評價很高，而且工作日的中午還有團購可以打折，想想上次吃的食物确實很美味，于是沒有什麽創意的土包子決定還去那裏吃。

無趣的土包子甚至選的食物種類也和上次差不多，剛剛忙乎完找到位置坐下來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手機有陌生號碼來電，隐隐有點直覺，付雨放下餐具接電話：“喂？您好。”

“是付小姐嗎？”聲音清朗且具有磁性，聽得她耳朵癢癢的。

“您是哪位？”不能因為聲音好聽就判斷什麽，其實有時候廣告推銷人員聲音也很好聽的。

“我姓孟，是H醫院的醫生，如果您是付小姐，我們上午在7層西側走廊剛見過面，您幫了我的忙，非常感謝。”對方語速很快但清晰，且謙遜有禮，只是聽他講話內容，如果不是當事人，又絕對不會想到他們的見面方式是那樣的。

“孟醫生您好，我是付雨。”既然對方知道她姓付，肯定是小王告訴他的，檢查單上有全名，也沒必要再藏頭露尾了。

“您現在什麽地方？請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看來孟醫生是要當面感謝她拔刀相助了，付雨不覺得自己需要感謝，可對方堅持，她又擔心自己會錯意，萬一其實人家是來找她商量怎麽賠償被她打的人呢？雖然起因在他，但動手的畢竟是她，好漢做事好漢當，她也不能肇事逃逸…….

孟辰光過來的速度很快，一盤子食物付雨還沒解決掉一半，孟辰光便來到了她的桌前。

付雨忙站起來，見他眼光掃過桌上盤子裏的食物，又擡頭看向自己，神色略有些驚訝，付雨心裏暗道不好，果然，孟辰光清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如同雨後天空彩虹初現，又如玉匣半開寶光乍洩，在付雨略有些驚豔的目光下 ，孟辰光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紹：“您好，我是孟辰光。”頓了頓，又問：“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

不是已經知道她姓付了嗎，難道小王沒告訴他全名？付雨愣了片刻，立刻想到上次在這家餐廳見面，程飛其實介紹了她叫辛琪，頓時臉紅的像猴屁股，馬上開口解釋：“上次來這裏我是臨時頂替朋友參加活動，所以用的她的名字，我是付雨。”8人相親也是活動啊，她也沒說錯，至于裏面的纏纏繞繞，就不交淺言深地解釋給他聽了，人家也未必有那個耐心聽。

好在孟辰光立刻轉移了話題：“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付小姐，我當時有點意外會發生那樣的事，沒能合理應對，全賴您幫忙了。”

想到程飛說他是海歸，自然是不夠深入了解我們中華特色“醫鬧”的，付雨點點頭表示理解，并且不再逃避問題：“那幾個人，有沒有受傷？”

孟辰光搖搖頭表示無礙，最令付雨驚奇的是孟辰光表示事情和她無關，他來主要是感謝付雨幫忙聯系保安。

拔刀相助變成了聯系保安，饒是機靈如付雨也有些呆愣，看着孟辰光帶着淡淡笑意卻無比肯定的眼神，付雨悟了：事情已經被擺平，不管是賠錢了事還是求助法律，總之孟辰光沒有把她卷進來，要想讓她徹底沒有麻煩，自然釜底抽薪就當她從來都沒摻和，否則且不說走司法程序，萬一再被好事者發到網上，絕對後患無窮。沒想到孟醫生這麽上道，這讓付雨對他的好感度蹭蹭地上升。

孟辰光招呼服務員過來點餐，土包子付這時候才知道這家餐廳不僅有自助餐，還有單點的高級食材。孟醫生點的都是些很精致的食物，付雨之前大都沒吃過，有些連聽都沒聽過，孟醫生招呼她用餐，人顯得真誠又不過分熱情，付雨便也不再客氣，畢竟今天自己還真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起碼幫他避免了一頓好打，更何況這孟醫生一看就是那混成“大醫生”的金字塔頂尖的那一撮人，一頓飯而已，吃不窮他。

因為不熟，并沒有展開什麽話題尬聊，但沉默中竟然也不覺尴尬，兩人的胃口都不錯，用餐很愉快。

餐後付雨提出告辭，孟辰光便帶着她向外走，付雨見他沒有結賬的意思，內心疑惑，自己是點評網團購了單人餐券，但她确認剛才吃的那些高級貨肯定不包含在套餐裏，又或者是自己會錯了意，人家并沒有想要請客，其實是難得碰到個傻大姐，不宰白不宰？還是說孟醫生做慣了大醫生，吃飯從來沒有付錢的習慣……打住！這光風霁月的白衣天使形象在她的聯想下越來越往猥瑣風走了腫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