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還活着嗎

他還活着嗎

鐘潛沒有回鐘家，甚至沒有見到鐘家的其他任何人。

“鐘潛，不要掙紮了，你出不來的。我勸你還是乖乖配合。”鐘世男站在玻璃窗的那一邊，冷漠又絕情地看着裏面不停掙紮的鐘潛。

鐘潛被幾個強壯的保镖死死地鉗制着，他似困獸，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沉默地怒視着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他的手臂已經被并綁起來，随着鐘世男的指示，一旁的護士乘機拿起取血針，鮮紅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鐘潛的體內流失，鐘潛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他再也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很久之後，保镖将人擡了出來。“老板。”

“送過去吧。”鐘世男對護士說道。幾個護士聽了話後即刻運送着血液趕往目的地。

鐘世男看着昏倒不醒的鐘潛，冷冷地對手下的人說道：“把人送回去，看好他。”

“是。”幾個人把鐘潛帶走了。

巨大的無菌室內，鐘潛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即便如此，他也不認命，他的眼神冷地像冰。懸空地吊瓶，冰涼的液體一點一點流入他的體內，維持了他的生命，卻也只能讓他茍延殘喘地活着。

鐘世男神色毫無波瀾，“不要這樣看着我，你恨我也沒有用，鐘潛，你現在的價值也就只剩這個，做一個供血的機器。”

“是嗎？”鐘潛一點點拔掉手上的輸液針。

“呵，不要任性，你不想再看看那個女孩了嗎？鐘潛，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鐘世男冷笑，為鐘潛的自不量力。

他看着鐘世男，一點點地握緊雙拳，恨不得撕了眼前的這個人。

“給他重新輸液。”鐘世男看着屋裏的醫護人員。

這一次，鐘潛沒有再反抗，任由他們在他手上紮針，他只是冷冷地望着鐘世男，而鐘世男亦是。他們父子二人誰的目光都沒有溫度，誰看誰都同樣冷漠。

在鐘世男看來，既然鐘潛是顧維所生，就要母債子償，誰讓他的母親是顧維呢，他當初留他一條命，已經是仁至義盡，如今用他也是理所應當。鐘世男這輩子的良心都給了一個女人，絕不會為別人浪費一點感情。他為了救她的孩子，竟不惜用鐘潛的命來換。如果簡老知道鐘世男讓他苦心給鐘潛調養的目的竟是要他的命，只怕老人一定會追悔莫及，死也不會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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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着，這樣他們才能好好活着。”他警告鐘潛。

鐘世男沒有人性，但極其善于利用人性，他找準了鐘潛的軟肋，就不怕他能飛出自己的掌心。就像他想那樣，鐘潛就像被折斷了翅膀的幼鷹，再也飛不起來。他的心留在了地面，又如何能張開翅膀。

一次次的抽血，藥物刺激，讓他虛弱地仿佛随時都會死去。僅僅半年的時間，鐘潛已經形銷骨立、骨瘦如柴，早已經看不出半點活人的生氣，他的精神越來越差，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他還活着嗎？這裏是哪裏呢？這裏沒有青山，沒有綠水，沒有那片花海，沒有那個小院子，沒有爺爺，沒有小灰，也沒有她。他留給她的孔明燈，元宵節的晚上，她放了嗎，飛起來了嗎？

他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那次的意外，鐘潛也許真的會消失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病房裏。

誰能想到呢？

最先崩潰的那個人不是鐘潛，不是顧維，甚至不是唐婉華，而是鐵血無情的鐘世男。

從來工于心計、無往不利的顧維也能犯下那麽低級的錯誤，一直以來冷酷無情、愛而不得的鐘世男竟然能在被人暗算之後陰差陽錯地美夢成真、得償所願。

鐘家的生殖冷凍庫裏，顧維拿到了鐘世男的精子，卻拿錯了自己的卵子。她以為偷偷摸摸，瞞着所有人，悄無聲息地找人代孕生下孩子，她在鐘家的地位就會穩了，鐘世男就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對她好一些。可惜，那麽多年，無論是後來的鐘潛多麽乖巧懂事，無論她怎麽使盡手段，如何讨好，鐘世男都沒有正眼看過她哪怕一眼。

又有誰能想到鐘潛的一場病，讓顧維無意得知了當年的錯呢。鐘潛不是她的孩子，她和鐘世男怎麽可能生出那種血型的孩子！

所有的算計付諸東流，所有的怨恨都有了源頭，那個她疼在手心裏的鐘潛，從此變成了她的發洩工具，肆意的辱罵，拷打，所有的不甘都報複在了鐘潛的身上。

什麽是天意弄人？

他拿着那份鑒定結果，顫抖着雙手，似乎用盡了畢生所有的力氣才問出聲來，“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鐘世男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個他從來都不屑一顧，厭惡到極致，多少次希望他能夠那麽死掉的鐘潛，竟然是他和唐婉華的親生孩子。甚至直到真相揭開的那一刻前，他仍在不遺餘力地親手毀掉他們的孩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病房內奄奄一息的鐘潛，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似乎下一刻就會死去。“救救他”，鐘世男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冷靜，那一刻，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發出的只有近乎絕望地哀求。

惡人作惡終有報，一心害人必害己。鐘潛的存在就是顧維作惡多端遭到的最大的報應，是鐘世男漠視親情得到的最痛不欲生的懲罰。

“對不起。如果你要報複我，我等着。”在漫長的沉默裏，在鐘潛冷漠的注視下，鐘世男紅着眼睛，只對鐘潛只說這一句話，時間怎麽能夠回頭，他所犯下的錯，永遠也無法彌。那一句對不起包含了這個向來冷酷無情的男人這一生最沉痛的懊悔，最沉重的痛。即使抽幹他的血也換不回鐘潛承受的痛，對鐘潛造成的傷害。

鐘世男知道如論他再怎樣補償，都不可能再取得鐘潛的原諒，也不可能真正再擁有這個兒子了。鐘潛已經十幾歲了，可是只有今天他才真正有已為人父的感覺，驚喜、震驚、悔恨、後怕，不知所措，這些所有的情緒那麽陌生，确排山倒海一般向他湧來。在餘生無數個日夜，他又那麽慶幸鐘潛的存在，盡管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唐婉華關于鐘潛的身世，但他是那麽幸運能夠擁有和她的骨血，即便事情源于一個錯誤，但他終究如願以償，再別無所求。

可是又能怎樣呢，傷口再怎麽愈合終究會留下疤痕，遲到的愛給的再多也顯得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