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居高臨下
居高臨下
意外晉見了準岳母,并且得到了準岳母的認可,澤澤更加堅定了周末帶小凡回自己家的想法。
先得打電話告訴母親,讓母親有個心理準備。為了進退自如,澤澤決定下午三點鐘到家,至于是否在家吃晚飯就看到時候的情形再定。
周五晚上,澤澤的這個電話完全出乎陸芸的預料。
過去這幾天,陸芸反複梳理澤澤上個周末的行程,分析他此行的動機和目的,也隐約明白了澤澤的苦衷。但與老程交流,老程卻不以為然——怎麽可能?誰家不是吵吵鬧鬧地過?怎麽地,那新媳婦兒還都不進門了?
陸芸原計劃到了周末打個電話喊澤澤回來吃飯,順便探聽一下澤澤的想法。卻沒料到,澤澤的電話竟先打過來了,省略一切預熱、彙報、請示,直接帶女朋友登門——這節奏怎麽都不在點兒上?
明天的晚飯倒不是問題,問題是飯前飯後的話題。姥姥家的事、秦銘家的事能不能提,怎麽提?
養出個刺猬一樣的兒子就是各種糾結,而刺猬的老子又只會添亂,陸芸是滿心地無助。
老程散步回來,陸芸跟他通報了澤澤的電話內容。老程倒沒什麽顧慮,來就來呗,早就該來了。
陸芸約法三章,提出一系列的注意事項,結果還沒等她說完老程就惱了——這不讓問,那也不讓說,那讓他們回來幹什麽?就吃一頓飯嗎?
明天兒子就要回來了,陸芸不想跟他吵,勉強壓着怒火繼續跟他商量明天的晚飯。這個環節還算順利,反正都由老程負責,兒子的喜好他也清楚,陸芸只是幫他梳理一下罷了。
周六下午兩點多,澤澤便喊上小凡,專門開車繞路到律所旁邊的一家飯店去取事先預定的醬牛肉。這是老程的最愛,老程離家出走前陸芸常買。給陸芸帶的就是上周帶給秦銘的那種紅參,有沒有效,先吃吃看。
小凡的原則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澤澤口中的家庭版血雨腥風,小凡沒有真正經歷過。雖然也聽主任、姥姥和澤澤先後提及,但是閱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所以,對于去澤澤家,小凡倒是沒有太多的顧慮。
澤澤和小凡到家時,陸芸正坐在客廳等候,老程則在廚房裏忙着做飯。
澤澤跟媽媽打過招呼便拎着東西鑽進了廚房,對着老程的背影說:
“爸,你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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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聞着味兒便知道袋子裏是什麽,開心地說:
“早知道我就不做肉菜了。”
“沒事,留着你自己慢慢吃!”
客廳裏,陸芸拉着小凡跟廚房裏側身出來的老程打過招呼,便一起坐到沙發上。
盡管前有秦銘幫忙互通心意,但真正以“婆媳”身份相對,小凡多少還是有些拘謹,而陸芸卻是滿眼歡喜。
那次在律所商議培訓的事情,是陸芸最後一次這樣與小凡促膝而坐。被澤澤那麽一鬧,陸芸再也沒敢私下找過小凡。
上次自己生病,秦銘雖把小凡帶了過去卻也沒能見上,所有關于小凡的信息都是“聽說”。但是不管過程如何艱辛,結果是此時此刻,小凡就坐在自己面前,坐在自己家裏。為了這一刻,一切的努力都值得!
澤澤在爸爸身邊轉了會兒,也坐到了媽媽這邊,主動說起了上周去看姥姥和銘姨的經過。可是沒等澤澤說完,陸芸的手機響了,是客戶。陸芸只好打斷了澤澤,去房間裏接聽。
陸芸不在,爸爸乘機湊了過來,小聲地問澤澤:
“臭小子!先說要緊的,你姥姥那個镯子你們是怎麽哄到手的?”
“沒有哄呀,姥姥主動給的。我們不要,姥姥非給不可!”澤澤對爸爸所用的“哄”字很反感。
“怎麽可能?當初你大姨……”
“老程!老程你過來一下!”陸芸在屋子裏喊老程。
“什麽事呀?”老程不耐煩地應着。
“我媽喊你有事,你先過去,回來再告訴你。”澤澤邊說邊用手推着爸爸。
“喊我幹嘛?”
老程嘟嘟囔囔極不情願地進屋去了。澤澤悄聲對小凡說:
“看到了嗎?老程這就惹禍了,你有個思想準備哈!”
“你不過去監控一下?”小凡壞笑。
“再等等,萬一是我小人之心呢。”
兩人靜靜地等待,隐約可以聽到屋裏說話的聲音,但卻聽不清內容。忽然就聽老程說:
“這有什麽呀?我不是在幫你打聽嗎?你不是也想知道嗎?”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小人。
“怎麽不識好人心呢?你不好問就我來問嘛!”
老程的話音越說越高,在廳裏也聽得清清楚楚。
小凡看了澤澤一眼,眼眉向上挑了一下,示意澤澤:你該出場了!
澤澤咧了一下嘴,捶了捶大腿,起身快步向屋裏走去。
媽媽坐在自己卧室的床頭,爸爸則氣哼哼地站在門邊。見到澤澤過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媽,爸爸就是好奇,問就問呗,也沒什麽。”澤澤身子靠着門框,歪着頭幫老程解圍。
“好奇你也得分個場合,你不能當着小凡的面問吶!”陸芸壓低了聲音說。
“有什麽當面不當面的?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這說話還總得分個裏裏外外啊?”老程忽然扭頭對着澤澤問:
“怎麽,你的女朋友很嬌氣嗎?”
“诶,爸爸,這是你們倆之間的事,別往我和小凡身上扯哈!”澤澤正氣凜然地回怼了爸爸。
“媽,走走走!別在這跟我爸嘔氣了,咱們出去說。”
澤澤邊說邊拉起陸芸往外推,“姥姥镯子的事兒,就算爸爸不問我也會跟你講的,小凡都把镯子帶過來了。”
“講歸講,他不該當着小凡的面問呀,還提你大姨……”陸芸氣得用手指了指老程。
“沒事,他愛提就提呗,這些事遲早都得面對……呵呵,他争着做惡人去招惹小凡,也由他自己承擔後果,我們看熱鬧就好啦!”
澤澤扶着肩将媽媽推出房門,忽然扭回頭對着爸爸神秘地一笑,“對了爸爸,恭喜你!上一次你的感覺,居然是對的!”
“什麽是對的?”陸芸扭頭問澤澤。
“沒什麽。”澤澤竊笑。
“我的感覺?我的哪個感覺?”老程一時大腦短路,跟了過來,想想又轉身去了廚房。
小凡見澤澤押着陸芸出來,趕緊站起身,笑而不語。
陸芸又坐回到小凡旁邊,拉起小凡的手苦笑着說:
“你程叔這個人吧,沒有壞心眼,但好心眼也沒長全!說話不分場合,不顧及他人感受,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沒關系,畢竟事出反常,程叔問問也是常理。”
“唉,本來也沒什麽反常之說。只是那只镯子是姥姥的至愛,澤澤的大姨,也就是我姐,去美國後跟姥姥要了幾次,想要留個紀念,可姥姥說什麽都沒給。所以我們都以為姥姥會自己留到最後,沒想到這次卻突然給了你。”
“其實,姥姥是給君澤哥哥的。”小凡看着澤澤,“姥姥每次看君澤哥哥的眼神都滿是寵溺!”
“姥姥是愛重澤澤,但是沒有你,姥姥也不會拿出這只镯子。”
“我們也推辭了半天,後來君澤哥哥讓我收我也就收着了,先遂了姥姥的心。但您看我從頭到腳沒有一件首飾,所以這個镯子我也不會戴,先擱您這裏存放,将來該是誰的還是誰的。”小凡邊說邊從背包裏拿出個絨布袋,拉開抽繩,取出那個盒子交到陸芸手上。
陸芸打開了盒子,輕輕地撫摸着玉镯,一邊端詳一邊語氣柔和地對小凡說:
“你也不用多慮,既是姥姥給的,咱就安心收着。将來大姨那邊真有什麽異議,咱們再說,你心裏知道有這麽個事就行。”
“芸姨,我懂!姥姥的心意重要,親情同樣重要,至于別的就都是身外之物了!”
陸芸将盒子扣好,交還給小凡,“對,我們都這麽想就什麽事都沒有了!這個镯子還是放你手裏,這是姥姥的心愛之物,一定要好好保管。姥姥常說,玉講究緣分,好好珍惜這份緣分!”
陸芸輕輕地拍着小凡的手,目光轉向澤澤。那邊的澤澤正倚靠着沙發,右腳搭在左膝上,雙臂枕在腦後,美美地看着這娘倆……
整個席間,老程都沒再惹事,話也不多,只是不時地偷瞄小凡,心裏一直犯嘀咕:
“這個小毛丫頭,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還真是不能輕敵了!看形勢,這是老中青三代全軍覆沒的節奏啊!得有一個清醒的!”
吃過晚飯,澤澤和小凡就回公寓了。
兩個小鬼走後,老程如同被松了綁一樣,終于可以透口氣了。
伸展手臂,在廳裏走了兩個來回。那邊陸芸也吃完了藥,獨自翻看着手機,狀态貌似不錯。
老程理了理思路,悄聲地坐到沙發上,頭枕着靠背。
“想說什麽就說,不用憋着。”陸芸依舊翻看着手機。
“我不是怕打擾你嗎……也沒什麽正經事……就是你這個兒子,我怎麽覺得變了?”
“……早就開始變了,你才發現?”
“原來你也發現啦?”難得英雄所見略同,老程來了精神,一下子坐了起來。
“人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他這可好,媳婦兒還沒娶進門,自己長啥樣先忘了!”
“忘了不好嗎?難道他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你還戀戀不舍?”
“那倒是!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喜歡!哎呀,你就別看手機啦!能不能好好地跟我說會兒話?現在這形勢……”
陸芸終于放下手機,慢慢地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程,問:
“現在什麽形勢?”
“現在……現在這小子要反吶!”老程故意虛張聲勢,壓低着聲音說:
“你看哈,之前是在事兒上反,先去姥姥家然後才回咱們這兒;現在這在氣勢上也要反了,你看他今天對我這态度,包括對你,表面上沒一句過頭的話,但那個氣場……那氣場,很明顯地就是居高臨下!你肯定也能感覺到啊!”
“我倒沒覺出居高臨下,就是發現……他忽然之間就長大了……”陸芸回想着澤澤扶着肩把她推出卧室的感覺,還有他坐在對面默默地聽着自己和小凡聊天那美滋滋的樣子,想着想着眼眶就濕潤了……
看着陸芸流淚,老程張了張嘴,白白醞釀了半天,卻只發出了一聲嘆息。起身将茶幾上的紙抽放在陸芸手邊,拍了拍陸芸的肩膀,默默地回屋去了,留下陸芸自己盡情渲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