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劍走偏鋒

劍走偏鋒

一路上經歷了花海、湖泊、草原、雪山、戈壁、沙漠……兩個人時不時就會發出驚呼和感嘆。大西北的奇特地貌和瑰麗色彩,讓人仿佛穿行在奇幻世界中。

導游也在不斷地優化行程,希望他們倆可以在有限的時間內領略到更多的美景。

爸爸此次下撤休整四天,前三天要開研讨會,只有一天空閑留給小凡和澤澤。今晚稍事休息,明天就可以帶着爸爸一起游玩。

爸爸住的招待所座落在祈連山下的一個小縣城內。車停在招待所門外,剛把行李箱從後備箱中拿出來,小凡便見招待所的大門口閃出一個人,是爸爸!

小凡丢下行李箱,邊喊邊飛奔了過去。

“爸爸!爸爸!”

那人正是小凡的爸爸,一直守在門旁留意駛來的車輛,見到二人下車便疾步迎了出來。

只見小凡撲到爸爸身上,一把摟住了爸爸的脖子,踮起雙腳,嗲嗲地叫道:

“爸爸抱抱!”

爸爸摟住小凡的腰,就勢一仰,小凡的雙腳便向後踢了起來。

“哎喲!大女兒,你可是胖喽!”放下小凡,爸爸一邊感慨一邊端詳。

“還不是怪他,整天把我當豬養!”

小凡笑着用手指向澤澤。

“爸爸!”澤澤走過來時便已将兩個行李箱的拉杆合到一只手上,騰出手來跟爸爸握手。

爸爸一邊握手一邊拍了拍澤澤的肩膀,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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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總算見到真人了!”

“爸爸你是不是更期待見他?”走在幽長的甬路上,小凡雙手摟着爸爸的胳膊,澤澤徑自推着兩個行李箱跟在小凡身旁。

“那是自然了!我睡不着覺的時候就會翻來覆去地想,這位少俠是得了什麽秘笈,怎麽這麽快就俘獲了我女兒的芳心?”爸爸說着又皺着眉打量了澤澤一眼。

澤澤羞澀地抿了抿嘴,開心地看着小凡。

“看我幹什麽?我也想知道,”小凡把頭歪向澤澤一邊,悄聲說:

“你到底有什麽魔力,讓我追出那麽遠?”

……

放下行李,小凡趕緊從澤澤的背包裏翻出唇膏遞到爸爸面前,嗔怪地說:

“爸爸,上個月給你寄的那些唇膏是不是都給師哥師姐他們啦?怎麽嘴上還裂着口子?”

“沒有,我留了一支。”爸爸邊說邊拍了拍胸口的衣袋。

“那不是辟邪用的,得堅持抹才行!”

“抹着呢。小李他們都說師妹給的這個唇膏特管用。”

“當然管用啦!所以我斷定你是沒用……我又帶了一些來,夠你們用到下撤,一定得堅持用,不然回去變三瓣嘴了!”

小凡邊說邊擰開蓋子,一手抓着爸爸的胳膊,一手用力地将唇膏惡狠狠地塗在爸爸嘴上,“抿一下!”

爸爸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邊拍着胸口邊連聲應道:

“用,堅持用,這回肯定用!”

小凡本想跟在爸爸身邊,可是爸爸卻讓他們先休息,遺憾地說:

“先跟你們通報一個變故,因天氣原因,試驗任務提前了,一個小時前來的通知,我明天早晨就得出發上山,再下來就得兩周以後了。你們倆趕緊研究一下後續的行程怎麽調整,半小時後帶你倆出去吃飯。”

看着爸爸匆匆離去的背影,澤澤有些不知所措。

小凡側環着他的腰,神情悵然地說:

“小哥你得慢慢适應,這就是我們家的節奏!”

晚飯時聊的都是家長裏短、旅途見聞,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可是回到房間,小凡還在忙着燒水,爸爸卻已拉着澤澤開啓了新的話題——原來他還有任務。

“聽小凡媽媽說,你們倆最近都在為工作的事煩惱——你們家裏想讓小凡換個工作,你自己這邊呢幹着家裏強塞的工作也不順心。”

澤澤坐在床邊,爸爸倚靠着桌沿,身體略略前傾了些。

“都是因為我媽,她就認為我們的想法沒有前途。我這還想往外逃呢,她卻開始打小凡的主意了!”澤澤搓着手無奈地說。

“父母嘛,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期望,也希望能夠幫你們少走彎路。”

“爸爸,這些我們都懂,只是來自我媽的幫助都是強制性的,您想像不到那種壓迫感!小凡以前也不以為然,現在她也領教到了!”

小凡苦笑着,邊倒水邊扭頭報以同病相憐的響應。

“其實小凡你這邊兒完全沒必要困擾,因為換與不換都是你自己的事,不影響大局。你這個工作我們也不看好,但是你自己喜歡,這就很難得!你不是喜歡嗎?那就全力以赴地去做,做出自身的成長,做出崗位的價值!前途這種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就只需問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前途。”

“常駐歡顏的前途!”盡管爸爸并非提問,小凡卻像個小學生一樣,滿懷憧憬地扭頭作答。

爸爸嗔怪地笑笑,目光轉向澤澤。

“小程的問題則複雜許多,牽扯到個人意向、家庭責任、以及它們之間的沖突所衍生出的新問題。”

爸爸通過目光與澤澤進行了确認,又繼續說:

“這些問題由來已久,又根深蒂固,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當初你沒能抗争成功,現在也不宜采取更激烈的方式去抗争,理由不說你也能懂,所以确實需要從長計議。”

澤澤苦笑着嘆息了一聲,無奈地說:

“可是,我都快三十了,再這麽晃下去,我的人生也就廢了!”

“所以才說要從長計議嘛。所謂的計議,就是在充分考慮關鍵因素的前提下,研究自身應對的策略。”

澤澤皺了皺眉,滿腹狐疑。

“先說最關鍵的因素,你媽媽的病有好轉的跡象嗎?”

“沒有。”澤澤輕輕地搖頭。

“那麽,這種狀态有确切的期限嗎?”

“……沒有。”澤澤的眼神有些躲閃,因為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口中的這個“沒有”到底該算喜還是憂。

“所以,這,才是你最大的難題!”

爸爸點着頭,用手指了下澤澤。

澤澤怔怔地看着爸爸,想反駁卻又怕打亂爸爸的思路。

“有點懞了是吧?懞很正常。很多時候,我們并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問題。我再問你,假設現在沒有任何外界的阻撓,所有的一切由你自己做主,那麽,此時此刻,你是否會去北京接受先前那份心儀的工作?”

“……”澤澤遲疑着,啃噬着嘴唇,沒有回應。

“現在,決定權交還給你自己了,你卻沒有說去,因為心裏還是放不下你媽媽——當然了,現在又多了個小凡需要共同進退;可是你也沒說不去,因為你同樣放不下自己——這,就是你當下所處的困境。”

小凡端了兩杯水過來,一杯放在爸爸手邊的桌上,一杯放在床頭櫃上。

旁聽着爸爸的分析,小凡越發心疼澤澤。她長籲了口氣,貼着澤澤坐在床邊,暗自囑咐自己,絕不給澤澤增加哪怕一根稻草的壓力!

澤澤看了小凡一眼,咬了咬嘴唇,目光轉向爸爸,遲疑地說:

“所以……您是想說,我不該跟媽媽鬧別扭。”

“嘿!太對了!”爸爸激動地拍了下大腿,“你這孩子,我還沒說到這層呢……這個這個,真是……孺子可教!”

“孺子可教”四個字是小凡和爸爸一起說出來的。

“英雄所見略同!”

父女倆一起站起身擊了一下掌,又異口同聲地相互禮贊,随後哈哈大笑。

歡快之氣沖散了澤澤臉上的陰郁,令他莫名其妙地跟着傻笑起來。

“所以呀,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自己想做,千難萬難都行;別人逼着做,就一萬個別扭。就像這件事,讓你自己做主,可能也是這麽個方案;但是被你媽那麽一脅迫,你就逆反了,這一逆反,那後面的路數自然就沒眼看了!”

澤澤抿着嘴樂,歪着頭偷偷看小凡。他知道,爸爸這是在委婉地批評他。

“爸爸,其實君澤哥哥的困擾并不是去不了北京,而是做不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他想做的業務只有北京的那些大所才有。”

關鍵時刻,親媳婦兒必須挺身而出!

“我明白……”女生外向,爸爸先心疼自己一秒,端起水杯啜了兩口,又轉向澤澤,繼續補充:

“其實,有時我們對事物的認知更多地是基于自己的執念,換個心情,換個視角,結論可能會有所不同……況且你當前所處的環境就是這樣,既難預測又難改變!”

澤澤默默地垂下眼眸,暗自思量,暗自消化。

爸爸皺緊眉頭思考了片刻,接着又說:

“所以又能怎麽樣呢?從長計議!我們得先看清它、正視它,然後放下所有的情緒,理性地制定策略,而且是面向長遠的應對策略!”

爸爸說完,用力地向外揮了一下手,令人湧起随之奔赴的沖動。

放下所有的情緒!不,對于澤澤而言,情緒不在他的身上。反而是他,被情緒重重包裹着,透不過氣。

之前還有情感那層巨幕籠罩在外面,不知自己這幾年是怎麽活過來的。遇見小凡以後,情感那層巨幕漸漸消散,可事業這重迷霧仍在,只不過現在小凡占據了他大部分的心思,那份焦慮暫時被沖淡了。

“爸爸,之前我都有些自暴自棄了。可自從有了小凡,我就不想再像從前那樣荒廢了!”

澤澤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了小凡一眼,小凡也趕緊坐直,夫倡婦随!

“你之前也不能算自暴自棄,我始終相信我大女兒的眼光!”

爸爸篤定地看着小凡,小凡則笑盈盈地進一步挺直了腰板,調皮地抖了抖腿。

“你們這茬兒孩子,從小被父母寵壞了,一跟家長鬧別扭就搞自虐,以此來刺痛、懲罰家長,最後是兩敗俱傷。我們不玩兒這個,用你們的話說,太‘low’了!咱要玩兒就來點高水準的、刺激的——‘見招拆招’、‘劍走偏鋒’!”

兩個孩子受到爸爸的激發興致大起,小凡挎住了澤澤的胳膊,聚精會神地聽爸爸推演戰法。

“小程你的工作內容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暫時給不出什麽具體的意見。但是你所面臨的問題在我的身邊卻很常見,有些通行的解決方案你可以參考一下。你看哈,”爸爸前傾着上身,一手撐在大腿上,一手懸在胸前,五指聚攏,凝神說道:

“咱們再聚焦一下。背後的原因都先不論,目前我們的核心問題就是:受制于各種內外部因素,喜歡的事情做不了,不喜歡的事情一大堆,是吧?”

“是的。”澤澤認真地點頭。

“而我們呢,又不想就這麽虛度了光陰,辜負了理想,那麽最基本的思路就是:不喜歡的事情做減法,喜歡的事情做加法!”

“啊?”澤澤一臉迷茫。

爸爸也沒急着解釋,繼續陳述戰法:

“但,無論是做加法還是減法,都要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精細。”

“精細?”小凡很詫異,“我做減法就是應付,呵呵呵!”

“你應付也得精細,要确切地知道哪些事可以應付,應付的标準是什麽,後果是什麽。”

“挨批,呵呵!”

“挨批不是後果,到底什麽是真正的後果回頭自己慢慢想。”爸爸給小凡留完思考題又把目光對準了澤澤,條分縷析地說:

“我們需要重點關注的是減完之後留下來的那些事情。這些事情中有的可能是不得已非做不可的,有的可能與理想無關但對成長有益,有的甚至可能與你未來的理想密切相關只是你沒有識別出來……這些事情我們都要全力以赴地做好,包括那些不得已非做不可的。”

小凡看着澤澤,澤澤看着爸爸,都在心裏評估着手頭的那些工作。

爸爸靜默了一會兒,見兩個人都沒有反駁的意思,繼續往下說:

“其實,細分之後,你們會驚訝地發現,原來手裏被強加的這份工作并沒有你原來以為的那麽糟糕,你離自己的理想也并沒有那麽遙遠!”

爸爸站起身,注視着澤澤,目光中充滿激情。他深吸了一口氣,感慨地說:

“理想這個東西,只要你不放棄,它就一直照得到你!認識到這一點,你就只需面朝理想,後面該加什麽、減什麽不就很清晰了嗎?再剩下的就只是加減的時機了,對吧?”

爸爸的方法論聽起來似乎可行,或許他自己也是運用這樣的方法論圓了他那被爺爺诓走的俠客夢。

小凡用心地聽着爸爸的講解,不時地觀察澤澤的反應。

澤澤一邊聽講,一邊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爸爸的方法論算不上高明,但對于深陷困局中的他,也不失為一種破局之策。

離開時,爸爸握着澤澤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孩子,你們生在最好的時代,又有這麽好的條件,任何時候都不要因眼前暫時的挫折或者委屈辜負了這份幸運。都是自家人,爸爸說的不是官話,看看歷史,看看世界,你們會有同樣的認識。

“爸爸當然希望你們事業有成,但更希望你們人生美滿,而人生美滿,涵蓋了方方面面的體驗。自由與責任、滿足與成長,爸爸希望你們方方面面都能圓滿!”

爸爸拉起小凡的手,搭在澤澤的手背上,又用一雙大手緊緊握住,殷切地說:

“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攜手闖天涯啦!劍鋒所指,那還不是所向披糜?大女兒呀,這回你那些旁門左道的功夫可有用武之地了!小程這孩子端正有餘,機巧不足——正好,你倆互補了!”

……

為了讓爸爸安心,小凡和澤澤搶在爸爸之前出發。

導游已經在路上了,小凡和澤澤各自推着行李箱,陪在爸爸左右。

甬路上還沒有人,行李箱輪子發出“噠噠”的響聲。

“唉!”爸爸笑着嘆了口氣,“總的來說還算幸運。通知下來前我還一直擔心,擔心實驗會提前到今天,那樣,我開完會就得直接上山,你們這一趟就白跑了!”

小凡挎着爸爸的胳膊,沒吭聲,只是無奈地看着爸爸。

“爸爸,”澤澤看了眼小凡,“要不,等您回家了告訴我們一聲,只要工作脫得開,我們就回家去再聚!”

“嗯。”爸爸欣慰地點頭。

小凡明白爸爸這個“嗯”的內涵——在家裏,也是計劃做不了變化的主!

但是澤澤很期待,期待着小凡家人重聚的那一刻。

走着走着,前方的甬路上突然透過一束光——太陽出來了!

“爸爸,您等一下!”澤澤激動地攔住爸爸,“您先站在這別動!”

不等小凡反應過來,澤澤巳繞到她的身後,邊動手邊說:

“把背包拿掉!”

“幹什麽?”小凡一臉詫異。

“飛一個!”澤澤邊說邊拉着小凡的手跑向那束光。

“飛一個?”小凡驚喜地看着澤澤。

“對,飛一個!就當作我們婚禮上的紅毯交接儀式!”澤澤邊跑邊看着小凡,眼睛裏閃着光。

于是,在兩束光交彙的地方,澤澤伸出雙臂,托起就勢伏下的小凡,順時針旋轉起來。

小凡伸展着雙臂,腕上的表盤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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