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淚人

淚人

湛藍的天空,白雲游蕩,一輪紅日高懸其上。

屋外側邊放着的一口大水缸中,盛滿半清半渾的水,慕禾衫緩緩走過去,幾步的距離,卻像是即将要下火海般,眼中滿是惶然之色。

白皙嬌嫩的手指,輕輕撫上冰冷的水缸邊緣,他慢吞吞的探着頭,小心翼翼往裏面看去。

不怎麽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藍天白雲,還有一張男子漂亮精致的臉。

細長的眉,高挑的鼻,尖細的下颚,皮膚白皙嬌嫩,仿佛吹彈可破,好看的嘴唇泛着自然潤澤的桃紅色,引人采撷。

五官精致,眉眼生動如畫,一身淡紫色衣衫,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尤其是那一雙璨若星辰的眸子,晶潤的像是兩顆滴圓的葡萄,明亮而又動人。

驀地松了口氣。是他的臉的沒錯,可這一頭烏黑長發,和明顯有些陌生的身體,怎麽看都不像是他原來那副身體的。

他之前再怎麽嬌小,身高也有一米七幾,現在這副模樣,可能一米七都不到吧……

直到這時,他才終于确定下來,他是真的到了古代,還是個聞所未聞的時代。

癟了癟嘴,注視着平靜的水面,他眼中有淚光一閃而過。

遠離了親人和熟悉的地方,讓他心中十分的沒有安全感,也十分的難受。那老奶奶說,要她孫子将自己送回去,可他該回哪裏,該去哪裏?

他或許是占據了這副模樣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身體,可這副身體原先在這古代住哪裏,幹什麽,他可是絲毫不知道。

……真是光想想就想哭。

“我孫子啊,他出去砍柴就快回來了,你先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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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在旁邊看着,以為他因為想家而憂愁,心想這麽漂亮的娃子,身嬌體嫩的,想必定是爹娘心頭寶,這一下把漂亮娃子給弄丢了,心裏頭該有多着急啊。

得讓自己孫子,趕緊把人家給送回去才是。

憂憂傷傷了好半天,慕禾衫還是沒想開,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

想他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從小到大,到哪裏不是好吃好喝好住的被供着,突然一下從金窟窿掉進了泥窟窿,心裏真的承受不來。

心态徹底崩了。

和老奶奶一人一條板凳坐在門口,兩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相對兩無言,一直到傍晚時候,霞光消散退盡,從遠處走過來的一道身影,漸漸走近了。

那人肩膀上扛着扁擔,擔着滿滿兩捆柴走過來,一身粗糙的黑色布衣,鞋面滿是泥塵,只是與他這粗俗寒碜外表所不符的,是那張俊朗非常的臉。

臉如刀雕,五官分明,一對濃眉下,是一雙深邃黝黑的眼,堅毅的下巴,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慕禾衫可憐巴巴的坐在那裏,兩條腿乖巧的并起,雙手搭在膝蓋上,定定的望着那人。

這就是老奶奶的孫子啊……模樣很好看啊……只是那雙眸子……好危險的樣子。

“陵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見到自己孫子的身影,楚奶奶連忙站起身,柱着拐杖步履蹒跚往前走了幾步,幫忙卸去他身上的擔子。

慕禾衫咬着唇,呆呆坐在凳子上,愣愣的看着兩人把那兩捆木棍子給卸下來,全然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例如那人肩膀上那根又寬又長的棍子,那是用來幹什麽的?為什麽要把它扛在肩膀上。

他坐在那裏,咬着唇一副懵懵懂懂,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禁引起了男人的矚目。

“他醒了?”

眼睛雖是看着他,話卻是在問楚奶奶。

楚奶奶點點頭,看着那漂亮娃子呆呆的模樣,說道:“許是想家了,瞧把這嬌娃子給不高興的,今天也晚了,你啊,明天早上早點兒起來,送他回家裏吧,離家這麽久,想必他爹娘啊,也是急瘋了……”

楚與陵點點頭,剛要答應下來,卻見那身嬌體柔面容姣好的人兒,突然一下站起身,撅着紅潤的小嘴委委屈屈看着他們:“我不,你們要趕我離開了嗎?”

楚與陵不言不語,輕輕擰起眉看着他。

楚奶奶一下也是為難,還以為他跟家裏人鬧別扭,心中煩悶不願回去,于是好說歹說的勸着他:“嬌娃子,你出門這麽久,爹娘想必十分着急擔心,還是明天,我讓我孫子将你送回去吧。”

慕禾衫癟着嘴,眼淚一下就落了出來,一雙水潤的眸子裏,泛着晶瑩的光澤,惹人心疼極了。

“我不走……我沒有家了……”

渾濁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他連忙伸手去擦,可越擦湧的越多,眼淚珠子稀裏嘩啦往下掉,打濕了胸前衣衫,沾濕了幹燥的土地。

本來莫名其妙到了這種地方就夠讓人傷心的了,他在這裏半個人都不認識,讓他走,他又能走到哪裏去。

死活都不走!

相貌精致的美人兒傷心落淚的模樣,看的人着實心疼,楚與陵凝眉從懷裏摸出一塊汗巾,緩緩遞了過去。

“嗚……謝謝……”

禮貌的慕禾衫同學道了謝,接過那塊汗巾,剛要用它擦眼淚,可放在鼻子下面輕輕一聞,濃重的汗水氣息,夾雜着男人濃郁的體味,頓時一股腦兒的湧進了鼻子裏。

他苦着臉,手裏緊攥着那塊汗巾,哭的更傷心了。

楚奶奶哪裏見過有人哭成這樣兒,簡直跟個淚人兒似的,一時間和楚與陵面面相觑,随後将自己孫子拉到一邊,低聲商量道。

“我看啊……這漂亮娃子,估計是哪家的落魄公子,家道中落,才落到如此地步……也怪可憐的,不如咱們先收留着,等他什麽時候有親戚找上來了,再送他走也不遲。”

就慕禾衫這個樣子,哭的仿佛天都塌了一般,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說讓他走的話,楚奶奶和楚與陵都是心軟的人,兩人商量了一番,統一下來意見後,這才走向他,好聲好氣的安撫。

“別哭了,你先在這裏住着吧。”楚與陵看他一眼,只見剛才還哭的稀裏嘩啦的人,一聽到這話,忽然一下停了下來,眼裏含着兩泡眼淚,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嗚……真的嗎?”

“嗯。”

語畢,他走回去提起那兩捆柴,大步往廚房那邊走去。

楚奶奶看着他滿臉的淚水,心裏揪心的疼,實在不知道這漂亮娃子是經歷過什麽,才會沒有了家。

“好了快別哭了,先進去裏面坐着,準備吃晚飯吧。”

楚奶奶說完這麽一句,才跟着走進廚房,幫着自己孫子開始做晚飯。

一說到晚飯,慕禾衫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才覺得餓了起來。

……

晚上三個人團團圍坐在一張木桌周圍,屁股底下坐着咯吱咯吱搖搖欲墜的凳子,慕禾衫顫巍巍的端着手裏的飯碗,盯着裏面顏色泛黃的米粒看了半天,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了,可剛剛一拿起筷子,看到那雙竹筷上生起的點點黑斑,頓時又被吓的手一甩,扔下了那雙恐怖的筷子。

楚與陵吃着飯,擡頭看他一眼,默不作聲。

反倒是楚奶奶覺得奇怪,這娃子怎麽不吃飯啊,昏迷了兩天沒吃東西,應該餓壞了才對。

“嬌娃子,你怎麽不吃啊,快吃,等會兒涼了啊……”

慕禾衫看着面前三個菜碗,雖然香氣撲鼻,但裏面的菜光是看相就一言難盡,更別說是要他将之放進嘴裏食用。

“對了,嬌娃子啊,你叫什麽名字啊……”老奶奶夾了幾根青菜,輕輕放進他一口未動的碗裏。

慕禾衫癟了癟嘴,愁眉苦臉道。

“慕禾衫……”

一餐晚飯下來,慕禾衫半口沒動,楚奶奶問起,他也只是說沒胃口,摸着空癟癟的肚子回了一開始待的那個房間。

房裏已經點起了燭臺,昏黃的光暈将小小的房間填滿,慕禾衫坐在炕床邊思考了一下人生,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勉強接受了現在這個情況,撓了撓頭,伸手笨拙的解開衣帶,準備脫掉外衣睡覺。

咯吱一聲,房門被打開,只見楚與陵緩步踏進來,手裏端着一碗飯和一碗菜,然後轉身用腿把門給踢上。

“這是奶奶讓我給你留的,放這兒了。”他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将兩只碗和一雙筷子放在一邊的木櫃上,随即走向他那邊。

慕禾衫衣服脫到一半停住,露出裏面雪白的裏衣,看到那兩碗飯菜,抿了抿嘴:“我不吃,你拿走吧。”

楚與陵嗯了一聲:“不吃就放着,明天我再拿走。”

慕禾衫撇嘴看他,見他往這邊走來,稍微有些不解的問:“怎麽了,你還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楚與陵面無表情看他一眼:“沒有。”

慕禾衫哦了一聲,提問:“那你怎麽還不走?”

現在不是應該各自回房間休息了嗎,他怎麽還在這裏。

楚與陵面不改色,從容的邊解開衣帶邊回答他:“這是我的房間。”

嗯?

慕禾衫見他脫衣服往自己這邊走來,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燭火的映照下,黑色的影子被放大了倒映在牆壁上,漸漸将他嬌小的身子給籠罩住。

“你……你也睡這裏嗎?”對方的氣息太過強勢,一時緊張,慕禾衫不禁口吃了起來。

“只有兩間房,你讓我睡哪裏。”楚與陵看着他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凝眉走過去,将床尾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攤開來,居高臨下看着坐在床邊的人。

“你睡裏面還是外面?”

“……等等,我……”慕禾衫有些措手不及,他長這麽大,還沒有跟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過,難免心裏發慌。

楚與陵有些不耐煩了,一手拎着被子角,沉着臉看他:“還是你想去和奶奶睡?”

慕禾衫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到,脖子一縮,迅速脫下外衣往旁邊櫃子上一抛,甩掉鞋子蹭蹭蹭爬到了床裏面。

“那我要睡裏面。”

“随你。”楚與陵不再看他,弄好了被子後,這才走到旁邊,輕輕将蠟燭給吹滅。

燭火一滅,無邊的墨色迅速襲來,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慕禾衫驀地有些害怕起來,感覺到那人爬上了床,躺在自己身側,這才緊張的伸手一把拽住他,顫抖着聲音道。

“為什麽要吹滅……我害怕。”

楚與陵波瀾未動,冷靜的道:“浪費蠟燭。”

慕禾衫依舊緊緊拽着他:“可是我害怕。”

“那就早點睡。”

“……”被人用這麽生硬的語氣說話,心中頓時堵塞,白天的委屈又湧上心頭,慕禾衫撅着小嘴,眼淚珠子嘩啦啦又掉下來,伸手打他。

“你是壞人,你欺負我,嗚嗚……我不跟你說話了……”

“……”楚與陵實在拿他沒辦法,不曾想過一個男的居然也如此磨人,哭的好像自己打了他似的。

只好起身下床,摸黑憑着熟悉感找到火柴盒,劃燃了将櫃子上的燭臺給點亮,無奈的側目看向他:“這樣可以了吧。”

慕禾衫趴在床上看他,終于有了光亮,心裏也沒那麽緊張害怕了,驀地松了一口氣,一手抹着眼淚,哀哀怨怨的看他:“嗯……”

嘆了口氣,楚與陵重新回到床上,給兩人蓋好被子,凝着眉背對他躺了下來:“睡吧。”

慕禾衫重新躺下去,硬實的床板硌的他腰板疼,只好趴着,撇頭盯着那人後腦勺,禁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頭發。

古代人的頭發……真的是又長又黑呢。

而且,楚奶奶家裏好像就他們兩個人,婆孫倆相依為命的,沒看見過面前這人的父母,也沒聽他們提起過。

意識到他的小動作,楚與陵也沒吭聲,安靜的閉着眼睛準備睡眠。

不老實的人又輕輕扯了扯他頭發,軟儒着嗓音問他:“你……你叫什麽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沉穩的嗓音傳來:“楚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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