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夜

照夜

閑處光陰易逝,倏忽間就到了秘境開啓的時間。

門中弟子多數都想要進秘境,可是每個長老只有兩個名額。

祁家這次外派的弟子無疑是是蘇晗和微吟。

盡管都是嵘燼山的弟子,但總歸背靠不同世家,因此多為兩人結伴而行。

秘境越往深處走越是詭奇而險絕,景色倒稱得上瑰麗。

外層的寶物多只剩一些靈草和未開靈智的小獸,即便是不入秘境也能找來。

鳳凰羽這等寶物,只有璀璨傳聞,當世未曾有人見過實物.

畢竟鳳凰已經是上古時期的傳說了,祁留清能給出大概位置已經讓微吟驚訝了。

“師兄,這鳳凰羽還真不好找。”微吟一邊用劍柄挑開開掩埋洞口的雜草,一邊和蘇晗沒話找話。

若不是事先有人告知,絕對沒有人能注意到一面平平無奇的石壁旁,竟然還有這麽小的通道。

狹窄至極,堪堪容得下一人俯身通過,再加上這處偏僻,除了蜿蜒叢生的藤蔓和雜草,連有靈氣的草都不長一根,也怪不得秘境歷史久遠,卻始終無人尋到鳳凰羽了。

“入口已經找到了,我先進,你緊跟着我。如若有意外,你立刻離開此處。”蘇晗對她說。

少年如盛滿星子般的眼睛映照着她的身影。

滿目皆是君。

微吟察覺到他的緊張,連忙應是。

洞道漆黑,路徑曲折,蘇晗走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洞口開闊了些,又走了幾十步,感覺前方隐隐有光透出。

“師妹?”他無法回頭,秘境內環境詭異,氣息難以察覺。他時不時就出聲确認微吟能否跟上。

聽見微吟又一次回應他,他才安心繼續走。

兩人走到出口時,都是一身狼狽。

不過誰也沒想到洞口過後竟然是一片曠野之景。

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勢旺盛,基本沒過人的膝蓋。草色綿延到天際,一望無垠。

而在天際和草色銜接之際,有一顆巨大的樹。

“傳聞鳳凰非梧桐不栖。”微吟興致昂揚,“若是這樣,梧桐樹上必有鳳凰羽。”

蘇晗點頭同意。

兩人禦劍飛行,想盡快找到鳳凰羽。

甫一落地,就聽見梧桐樹上傳來一聲啼叫。

明亮尖銳,似是憤怒和不甘。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此地!”一個紅衣男子自梧桐樹前凝結出身影。

薄情眼,桃花面,偏又眉心一點觀音痣。

俊美無俦,又過于出塵冷漠。像是高懸于夜空的月,只可仰望,不可亵渎。

秘境之內竟然有活人,兩人的心立刻緊繃起來。

“在下嵘燼山弟子蘇晗,與師妹祁微吟路經此地,不想擾了前輩清夢,敢問前輩是何方神聖?”

蘇晗暗示微吟拱手行禮,兩人把謙卑姿态做足了,那人才緩緩開口:“吾早已忘卻姓名。不過你們二人,一個半魔,一個凡人,為何會在這裏?”

蘇晗已是年輕一輩修士中的佼佼者,但在這個紅衣男子眼裏,不過是靈力微乎其微的凡人而已。

見蘇晗面上有些尴尬,微吟回他:“晚輩奉師尊之命,來此處尋找鳳凰羽。前輩既然在此地長眠,可曾見過它?”

剛剛那一聲鳥鳴,讓微吟隐隐有些猜測,若是說這個男子與鳳凰羽毫無幹系,她是半點不信。

紅衣男子審視微吟一番,像是對她産生了興趣。

“你與吾有緣。”紅衣男子說,“若你能替吾尋到真名,吾就将鳳凰羽贈予你。”

說完,他擡手揮袖,自他面前浮現一根足有人脊柱那麽長的羽毛。

璀璨奪目,光華絢爛。

正是鳳凰羽。

可是何處尋他真名?微吟不解,問他:“前輩,可否為晚輩指點迷津?”

他身形漸漸消散,側目看她,道:“梧桐殿。”

梧桐殿,何處才有梧桐殿?

她想再問一句,卻發現景移時遷,她已身至仙山殿前。

一擡頭,高懸的匾額上正龍飛鳳舞着三個大字。

梧桐殿。

“入我夢來。”耳邊隐約有那男子的餘音。

蘇晗并未随她進來。她握緊手中玉牌,發現無法通過玉牌聯系他人,只好作罷。

她回顧身後,發現這裏說不出的熟悉。

蜿蜒的白玉磚石鋪成道路,高聳的山峰穿過雲層,靈鶴于雲端起舞,她正在殿外,也身處山巅。

這裏和嵘燼山有些相像,只是嵘燼山的山巅并不完全是這種景象。

此處更像是從嵘燼山的浮空島向下俯瞰。

可浮空島上雖有宮殿,如今也只是一片廢墟,日常更是無人能想起它。

它更像是籠罩在嵘燼山上的一塊陰影。

如影随形,但又容易被人忽略。

貿然進入梧桐殿不知會遭遇什麽情況,但眼前沒有別的選擇了,她摸了摸腰側的劍,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殿內一片漆黑,她攜帶着光與塵埃踏入此地,莫名心裏發毛。

殿內像是剝奪了人的一切感官,光只能照亮極其逼仄的一部分,剛剛仙鶴的聲音像是隔絕在外,她的耳邊空洞洞的,連空氣流通的聲音都聽不見。

只有自己心跳的聲音。

微吟感覺身側玉牌微微發亮,才發覺剛剛還毫無動靜的玉牌,此刻微微發亮。

玉牌被她拿起,燙的幾乎握不住。

一道微光自玉牌指向前方,讓微吟想起她初來嵘燼山的情景。

她毫不猶豫地根據玉牌的指引往前走。

剛向前兩步,背後的門就自動合上了。

殿內一下子陷入全然的黑暗中去。

她猶如驚弓之鳥,手中玉牌驟然墜落,摔得粉碎。

緊接着,碎片光華大盛,直至照清楚整座大殿。

梧桐殿內狼藉一片,滿目瘡痍,屏風倒地,唯有中心,有一座巨大的法陣。

靈力似有實體般順着法陣外延築起一道道手腕粗的柱子。

莫名像鳥籠。

而鳥籠內,有一名男子躺在裏面,白發掩蓋住他的面目,紅衣如火,但在他身上卻透露着一種森然的鬼氣。

法陣外有一名白胡子修士,正低頭俯視着裏面的人。

二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敢問前輩,此處是何地?”微吟試探出聲,他們果然像是聽不見她說話。

老者對地下男子說:“今日感覺怎樣?”

男子聽見動靜,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撐起身來。

微吟這才看清楚他的臉。

一點觀音痣,正在眉心。

正是鳳凰羽的主人。

他身上的紅衣已經殘破不堪,重重疊疊罩在他身上,分外凄慘。

若是剛剛在梧桐樹下的人是谪仙,那這次在籠中囚禁的就是階下囚。

“你們死心吧。”他眼中無絲毫光亮,眼球一動不動。

好像是瞎了眼。

“她不會來的。”他又道,“你們把我殺了吧。”

老者笑了幾聲,像是在笑他的軟弱無能和天真。

“你低估了自己在她心裏的分量,她已經回來了。”老者道,“就囚禁在鏡湖內。”

聽聞此言,那男子才像有了絲生機般,跌跌撞撞撲到靈柱邊,靈力灼燒他的皮肉,掌心霎時紅了起來,然而男子顧不上手上傷痛,他怒斥:“你們為何不滿足!這天下已經是世家的囊中之物!為何還要觊觎仙人!為何要恩将仇報!”

老者看籠中人發狂,更加志得意滿。

“你以為,沒有你在我們這裏做籌碼,她會回來嗎?”老者道,“不是我們要害她,是你害了她。”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子,裏面有一顆閃着詭異紅光的丹藥。

然後隔着縫隙握住他的兩頰,将藥喂給他。

他滿身傷痛,已是無力反抗,只能被迫吞下藥。

“這是淨霜元君的血肉煉制的丹藥,你也算功臣一個,這粒廢丹就賞你了。”

籠內人聽了,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咽喉,妄圖吐出剛剛咽下去的東西。

然而即便他再努力,也只是幹嘔,無法吐出來。

“這是第一批丹藥,不過我們未曾用仙人練過丹藥,所以藥效不盡人意,就便宜你了。”

“好孩子,待我成仙,不會忘了把你們師徒葬在一處的。”

他喜形于色,音調高昂,面目甚至因為狂喜扭曲了起來。

而地上的男人痛苦的嗚咽出聲。

笑聲和悲鳴一時間混合在殿內,像是某種奇異的樂章。

從剛剛看清地上男人的臉後,微吟就仿佛被釘死在原地。

直到觀看完這場戲,才感覺隐隐奪回身體控制全局。

她覺得汗毛直立。

淨霜元君被囚于鏡湖。

怎麽可能?

微吟拔腿往殿外跑,身邊景色随着她的移動模糊起來,歸于黑暗,她眼前完全不可見之前,推開殿門,想要去确定一件事。

她身後景歸于黑暗,一步快過一步。

然而,急切地推開殿門後,微吟只看見殿外紅光漫天。

山火映紅了整個天際。

一片哀鴻遍野間,她順着白玉臺階往鏡湖方向飛去。

這裏還不是禁地,洞口外,橫屍遍地,紅衣男子執劍向裏面走,腳步僵硬而沉重。微吟自知幹擾不了這裏的一切,只好跟着他走進去。

微吟這才第一次看清楚鏡湖所在的洞穴。

碧藍通透的湖光照在洞內,波光粼粼的湖水流動着濃郁的靈氣。

而一名女子,被鏈子捆綁住雙手,吊在湖中心。

傷痕累累,血幾乎打濕了她的霓裳。

湖水在她的腳下形成漩渦,她的血落在湖中,湖中靈力卻更加洶湧。

小小的湖面,竟然無端洶湧。

而那位女子,正是淨霜元君。

微吟呼吸一滞,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幅畫面。

淨霜元君擡頭,看向來人。

在看清是何人後,喚他:“照夜。”

微吟感覺不可思議,照夜,岑照夜。

正是嵘燼山歷史上不世出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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