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嘶~”腹部的一陣陣疼痛把何琪從昏迷中喚醒，下意識的想要去摸。

“诶，醒了醒了！”

“何哥別動！”何琪的手剛擡起來就被一把按住。

眼皮似有千斤重，何琪費盡力氣睜開雙眼，起初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兩個人影，而後逐漸清晰，是導演和許豪。

“我這是怎麽了？”何琪的頭還有些昏沉，但看到邊上的檢測儀器和輸液瓶他明白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這個……”原本因何琪清醒過來而咧開的嘴角耷拉下來，許豪抿了抿嘴道，“剛才你被打暈了，我們把你送來醫院，醫生說……”

“醫生說了什麽？”

“醫生說……”許豪看了看導演，沒敢和何琪對視，“醫生說等你醒了他親自和你說，我們不是家屬沒有資格知道确切的消息。”

何琪的心涼了半截，若是小病的話醫生通常不會這樣三緘其口，只有涉及生死大事才會需要和家屬或者本人溝通。

也對，若沒有病的話怎麽會一跌倒就進醫院了呢？

導演看着何琪迅速灰敗下來的臉有些不忍，他寬慰道：“哎，小何啊你也別太擔心，把你送來之前我們就已經通知你父親了，等會兒讓他去和醫生談談。沒事的你放心！”

何琪冷笑一聲：“那他現在人呢？”從大中午到現在天色漸暗，何國強始終沒有現身，何琪并不指望他會過來。

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有沒有家人陪在一旁并不能改變事實。緩了一會兒何琪讓許豪去喊醫生來。

“就你一個人嗎？”來人是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或許是職業的緣故，他笑得溫和親切，讓何琪躁動忐忑的心稍稍鎮定下來，“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怎麽不叫他陪着你？”

何琪笑着搖頭，“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那你男朋友呢？”醫生挑了挑眉毛，把一摞檢查報告抽出來遞給何琪，“聽着，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是你确實懷孕了。這是你的B超結果、這是驗血結果、這是……”

何琪整個人懵了，任何病症都不可能讓他如此震驚，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懷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發瘋似的不停地翻看各項檢查，具體的數據他看不懂，但是“确認懷孕”四個字他是認得的。

醫生知道他現在一定手足無措，畢竟男人懷孕太過驚世駭俗，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他把空了的吊瓶換掉，問道：“孩子的父親呢？你最好打個電話叫他過來。”

不停翻動的手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停下，愣了半晌何琪支吾道：“沒，沒有父親，孩子他沒有父親……”

了然地點了點頭，醫生正色道：“那這孩子你是留下還是……”看來是意外懷孕，這個情況現在不少。

“醫生能讓我冷靜冷靜嗎，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啊！”何琪覺得頭疼不已完全無法思考，他只想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去管不去想。

“诶，是我冒失了，你好好休息先別想那麽多，這幾天你都要呆在醫院，可以慢慢考慮。”看他這樣無依無靠的樣子醫生心生同情，寬慰他道。

醫生走了何琪卻怎麽也睡不着。

想當爸爸嗎？當然想，對他這個半個孤兒一樣的人來說，有個孩子就有了家，他也不至于這樣孤獨，連病了都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可是他怎麽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孩子天生就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呢？這種苦何琪從小就嘗盡，深知個中滋味，這不是一個無辜的孩子該承受的。雖然他有用不完的愛可以給孩子，但是原生家庭的殘缺必然會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給他造成影響。

“喂，爸。”何國強的電話終于來了，何琪收斂收斂情緒盡量不顯露出來。

“別叫我爸！”何國強吼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嗎？！你看看你把你哥哥打成什麽樣了！”

原來何國強是來興師問罪的。也對，自己進醫院了他連看都懶得來看一下，又怎麽能指望何國強能關心他呢，“爸，是何瑜他亂說話被人打了。”

“他亂說話是他的不對，那你手底下的人憑什麽打他？說你幾句怎麽了……”

何琪此時不想也沒有功夫聽何國強絮叨，索性把電話挂斷。

他早就對何國強失望透頂了，這通電話并沒有讓何琪感覺多難受多不公平，只是更加堅定了他打掉孩子的心。

這樣的痛苦他一個人受着就可以了，不想讓孩子成為第二個他。只希望未曾謀面的孩子下輩子能夠投胎到一個愛他的健全家庭去。

本來覺得自己的心應該在一次次的失望苦悶中麻木，可失子之苦仍讓他覺得痛徹心扉，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想起了蔣鴻祯。

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在騙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何琪顧不得那麽多，他顫抖着輸入蔣鴻祯的號碼，好幾次才輸對。

“喂？我是蔣鴻祯，請問哪位？”電話裏傳來低沉厚重的男聲，讓何琪莫名覺得安心了許多。

“蔣總，我是何琪，今天的事情對不起……”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何琪慌亂中先開口為今天直播他被戴綠帽的事情道歉，他潛意識裏想這樣應該可以降低蔣鴻祯對他的不滿，應該會對孩子的印象好一些吧。

“這種無聊的事情你沒必要打給我。”

“喂，蔣先生！”回應何琪的只有“嘟嘟”聲。

他不知所措，只能像魔怔了一般瘋狂打蔣鴻祯的手機但再沒打通過。

一遍通就兩邊，兩遍不行三遍，……直到被拉入黑名單。除了自己誰也不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他想。

瘋狂過後也不知為何他現在出奇地平靜，仿佛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心裏再無波瀾。

他睡得很沉很安穩。

……

“我們會讓院長親自操刀，手術大概持續一個小時。”

“鑒于你情況特殊，術後建議你留院觀察2天。”

“何先生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可以在這張《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了。”

“嗯，好的！”說完何琪毫不猶豫簽上字。

他本來就生得好看，此刻又笑得燦爛無比，任誰也不會想到此時他簽的是中止妊娠手術。

這幾天相處下來不見何琪的家人和男友，醫生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能理解他的做法，嘆了口氣道：“哎，你好好休息，下午就安排手術。”

說完帶上門離開，前往院長室。

醫生做久了就喜歡找各種稀奇古怪的病例，因此龐敏學雖然醫術高超，但是普通病人哪怕開價再高他也不屑一顧從不親自操手，最多在一旁指點。

本以為又是劃水打醬油的一天，辦公室的門卻被敲響了。

“請進！”

“有什麽樂子嗎？”看見陳醫生手裏拿着一疊東西進來，龐敏學來了興致，立即坐正身子把桌子收拾出來。

陳醫生笑笑把報告遞過去，“打胎算樂子嗎？”

“嘿，這點小事兒來找我，不做不做！”龐敏學把報告一扔就準備接着吃雞，“不對，這是男人的骨架！”他突然回過味，整個人跳起來“還真是男人，男人竟然能懷孕天吶，這病人叫啥？”

龐敏學翻了翻病例，上面赫然寫着“何琪”二字。

“該不是那個長得特好看的何琪吧！”龐敏學目瞪口呆，沒過腦子就問出嘴。

陳醫生有些意外：“你認得？”

“何止認得！”龐敏學趕忙掏出手機，“快快快，手術先別做了！”

說完也不等陳醫生反應過來就拿着手機出去打電話。

蔣鴻祯正在開股東大會，手機冷不丁響了，一看來電人：龐敏學，他徑自走了出去問：“有什麽事？我開會呢。”

“你兒子都要沒了還開會？你等着開追悼會吧！”龐敏學氣不打一處來，這蔣鴻祯心怎麽這麽大，該不會他還不知道吧？！

果不其然蔣鴻祯一臉莫名其妙，“什麽兒子，有病的話自己給自己治治。”說完就要挂電話。

見蔣鴻祯要挂了，他顧不得嬉皮笑臉，難得正經道：“別挂別挂，何琪懷孕了，千真萬确。他來我們醫院做人流，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你快點來，再晚點你孩子就沒了！”

龐敏學雖然人油嘴滑舌的但知道分寸，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蔣鴻祯丢下句“散會”就三步并作兩步沖了出去，丢下一屋子滿頭霧水的股東在風中淩亂。

接完電話後的那一刻，蔣鴻祯才知道自己對于何琪的情感叫做“喜歡”，原先他以為自己只是心疼何琪而已，心疼他明明膽小得很，卻可以為手下的藝人強撐着和自己據理力争；心疼他明明瘦小，卻在衆人袖手旁觀的時候為酒吧裏的陌生女孩挺身而出；心疼他一個人蹲坐在路邊吃盒飯卻依舊樂觀，沒心沒肺大笑。這樣弱小而強大的何琪讓蔣鴻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護，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全部給他，從沒談過戀愛的蔣鴻祯只以為這是自己的保護欲而已。

按道理何琪讓自己被戴綠帽的事弄得人盡皆知淪為笑柄，他心中應該是怨恨的，因此那晚他拉黑何琪。但拉黑完就有些後悔，以至于一晚上無心工作，思來想去最後偷偷又把他從黑名單中放出來，卻再也等不到何琪的電話。從那天起他的手機就一直沒關，甚至他開會關手機的習慣也改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在等何琪的電話吧。

……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何琪靠坐在病房裏哼歌，臉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他雙手不停的撫摸肚子好像在摸什麽稀世珍寶，但笑意并沒有傳到眼裏，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雙眼空洞地像是行屍走肉。

門突然被打開，高大的身影猛地沖進來。何琪起初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察覺到有外人。他轉過臉對蔣鴻祯一笑：“你來啦！”但眼睛沒看蔣鴻祯，直愣愣盯着前方。

說完臉又轉了回來，“睡吧睡吧，爸爸永遠愛你……”

“別唱了。”蔣鴻祯柔聲道，幫何琪掖了掖被子然後輕輕攬住他，“把孩子生下來吧，我們一起養他。”

何琪不說話，但臉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他緊緊閉上眼睛不讓淚水留下來，卻止不住地奔騰而出，一會兒工夫就把蔣鴻祯的西裝外套打濕了。

蔣鴻祯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越抱越緊，讓何琪在胸膛口盡情發洩。

“別哭了，孩子聽見多不好啊，他也會傷心的。”蔣鴻祯的聲音極其輕柔，聽在何琪耳裏卻如驚雷一般，他立刻止住哭聲，噎在喉嚨裏像個賭氣的孩子。

蔣鴻祯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這小傻子這麽好騙，看他憋着難受蔣鴻祯拍拍他的背說：“你罵我吧，罵我能讓你好受些！”

“你，你為什麽才來！”何琪再也忍不住了，緊緊咬着蔣鴻祯的肩頭，好像要嚼爛他的骨頭一樣“混.蛋你為什麽現在才來！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讨厭我就算了，為什麽你要讨厭孩子……”

“我哪裏讨厭你和孩子了，他聽到了以後和我不親怎麽辦。”蔣鴻祯皺着眉毛卻滿臉堆笑，看得何琪都覺得有些滑稽可笑。

“你就有你就有，你個大壞蛋！你不許狡辯！”

“好好好，我是大壞蛋，你繼續罵吧，罵出來心裏就好受些。”說完把肩膀伸過去，“想咬就盡情要，想靠的話也可以放心依靠。”

何琪的火還沒發完，怎麽可能靠上去，他使勁咬使勁罵，但害怕給孩子聽到不好，髒話沒敢罵出口，罵來罵去也就是“大壞蛋、大豬蹄子、壞人。”

蔣鴻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微笑着抱着安撫他。

何琪是用哭腔罵出來的，這些詞天生就帶着些孩子氣，罵到最後他累了，反而像是任性的小男生在男朋友懷裏撒嬌。

他反應過來有些臉紅，一下鑽進被窩把頭蒙住，假裝蔣鴻祯不存在。

“不怕悶着孩子呀？”蔣鴻祯笑道。

“哼！”何琪怕孩子缺氧，刷的一下鑽了出來，不過也沒理蔣鴻祯，就這樣閉着眼裝睡。

或許是連日來的心力交瘁讓他疲憊不已，沒過幾分鐘他就輕輕打起了。蔣鴻祯笑着搖了搖頭，準備出去打盆水給他擦擦臉。

發洩出來了就好，以後的事情等何琪清醒過來再談，任何的要求都可以擔憂，但無論如何蔣鴻祯是不會放手的，無論是孩子還是何琪，這是底線。

“行啊你，沒看出來你還挺有一手的嘛！”見蔣鴻祯出來，龐敏學笑着勾了上去，“孩子有了，老婆也有了，人生贏家啊！”

“給我找個臉盆和毛巾來。”蔣鴻祯并不接他的話，自顧自吩咐道。

“哎我可是救了你兒子一名，你就這麽報答我啊？”

“快去。”

龐敏學搖了搖頭只得照做，但随即又竊笑起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他想，沒想到蔣鴻祯竟然是個老婆奴孩子奴，以後可有好戲看了。想到這他忍不住得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