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8-79
第30章 78-79
78
陸雲停當真将江于青轟了出去,說來二人相識以來,江于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陸雲停對他冷臉了,一下子還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有點兒發慌。
他想,陸家的确沒有将他當成下人,少爺也是……他說那話,雖說無心,可實在很是狼心狗肺,瞧瞧,少爺都被他氣哭了——哎,少爺紅着眼睛要落淚的模樣,還真是,還真是……很好看。
江于青猛地搖搖頭,巴巴地望着緊閉的房門,少爺都生氣了,他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少爺——”江于青杵門口,活脫脫的被主人轟出去撓門的小狗,“少爺我錯了。”
“我心裏其實也不想少爺娶妻的,只是……”他聲音小了,好為難,還輕輕拍了幾下門,“少爺,您別生我氣了。”
“少爺啊。”
門裏傳出去陸雲停捧着茶喝了口順順氣,眉眼飛揚,得意壞了,他就知道,江于青怎麽會不喜歡他,江于青分明就很愛他。可他不能這麽輕飄飄地原諒了他,江于青就是個榆木腦袋,想要讓木頭開花可不是一件易事,陸雲停琢磨着,被那一句又一句可憐兮兮的少爺喊得通體舒暢,險些心軟,張口就丢出一句冷冰冰的,“聒噪。”
江于青摳了摳門上雕花,委屈地閉上嘴。
二人這別扭一鬧就鬧了一整日,直到吃午食時,陸雲停都沒有出門,只着小六去告訴陸夫人,道是沒什麽胃口,不陪她用飯了。
陸夫人一聽陸雲停沒胃口就擔憂,當即要去瞧一瞧陸雲停,小六忙道:“夫人,少爺沒什麽事,想來是近來忙的,累着了,有些頭疼。”
陸夫人蹙眉道:“……早上不是還好好的?”
小六幹笑一聲,他怎麽敢說自家少爺是和江少爺置氣呢,說:“少爺已經睡着了,等少爺睡醒了,小的再讓廚房給少爺送些他愛吃的。”
陸夫人想了想,只好應了聲也好,又叮囑小六定要好好照顧陸雲停,小六自無不應。
陸雲停連飯也不吃了,江玉青心裏更是着急了,可任他怎麽在門口說,陸雲停就是不見他,還讓小六攔着他,道是少爺頭正疼着呢,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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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頭疼——這還了得。
江于青要請大夫,小六道:“少爺說,他不瞧大夫,江少爺,您就是把大夫送來了,少爺也不看的。”
江于青心裏着急,還有點兒生氣,擰着眉,“頭疼不是小事,少爺便是惱我,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置氣。”
他這話聲音不低,顯然不單是說給小六聽的,江于青到底照顧了陸雲停這幾年,知這人吃軟不吃硬,對小六道:“你去回少爺,要是少爺不想見我,就只讓大夫去看看,等少爺好了,我領罰。”
小六為難,江于青盯着他,壓低聲音道:“少爺耍性子,你也不知輕重?”
江于青憂心陸雲停,這話說得很有幾分逼人的威勢,小六心頭跳了跳,小聲道:“等少爺醒了,我再勸勸少爺。”
江于青嘆了口氣,道:“有勞你了。”
待江于青去了偏房,小六才松了口氣,進了屋子,只見頭疼、食欲不濟的那位正施施然坐着,桌上五六七個精巧的瓷碟,都是江洲城中頂好的酒樓百食院的菜。
小六無言,道:“少爺,您說您幹嘛這麽着啊,百食院的庖廚做得還不如咱府上的呢,”陸雲停挑嘴,早幾年府上的廚子都換了好幾撥,“還招得夫人和江少爺擔心您。”
陸雲停瞥他一眼,慢悠悠道:“你不懂。”
小六嘀咕道:“我是不懂。”
應付夫人和江少爺的是他,避着人去給少爺買飯食的還是他,這也就罷了,小六當真不懂他們家少爺折騰這麽一回是想幹什麽。可看着陸雲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小六不明覺厲,想,他們家少爺是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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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夫人在聽着仆婦禀報陸雲停晡食也不吃,躺在床上時,再坐不住,急急地去了攬芳閣。在攬芳閣外,還撞見了提着食盒的江于青。
陸夫人道:“于青啊,你怎麽不進去?”
江于青先行了一禮,“夫人,”他抿抿嘴,不知怎麽說好,便将目光投向了攔住他的小六,見狀,陸夫人也蹙着眉看了過去。小六頭皮發麻,低聲道:“回夫人的話,這都是……少爺的吩咐。”
陸夫人揚了揚眉,這倆孩子,平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現在這樣,想來又是自家兒子又耍脾氣了,欺負人呢。
陸夫人想着,擡手拍了拍江于青的手臂,道:“你別急,我先進去瞧瞧。”
“還沒用飯吧,”陸夫人說,“食盒我拿進去,你先去吃點東西。”
陸夫人身邊的仆婦已經走了上來,要接江于青手中的食盒,江于青只得将食盒遞了過去。
小六敢攔江于青,卻不敢攔陸夫人,陸雲停也只吩咐了他不讓江于青進去,便機靈地為陸夫人打開了門。
屋子裏沒點燈,陸夫人心憂陸雲停,先朝裏頭走去,留仆婦慢慢掌起燈。
陸雲停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面色有些蒼白,眉心緊皺着,睡得很不安穩的模樣。陸夫人心頭一跳,低聲叫道:“雲停,雲停?”
陸雲停似乎是聽見她的聲音,睜開眼睛,啞着嗓子叫了聲,“娘。”
“娘,你怎麽來了?”
陸夫人見他這蔫蔫的模樣,當即吩咐下人去請大夫,一邊問陸雲停,“早上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病得這樣厲害?”
陸雲停要說話,卻接連咳嗽了兩聲,道:“兒沒事。”
“還說沒事,”陸夫人擔心他,陸雲停這兩年來身子大好,細細算來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曾生過病了,故而他這突然的一病,讓陸夫人很是擔憂,“小六呢,竟也不知給你叫大夫?”
陸夫人道:“還頭疼?”
陸雲停低低地嗯了聲。
陸夫人心疼得不行,“還有哪兒不舒服?”
陸雲停虛弱道:“娘,我做了一個噩夢。”
“什麽噩夢?”陸夫人說。
陸雲停垂下眼睛,說:“我夢見我死了。”
“死”字一出聽得陸夫人心驚肉跳,當即打斷他,“胡說,你現在好着呢,什麽死不死的。”
陸雲停道:“當年那術士就曾斷言,我活不過弱冠。”
“你已經過了二十生辰,可見那術士的話已經打破了,做不得數了。”說起那則谶言,陸夫人又想起江于青,想起這些日子赴的宴。自陸雲停行過冠禮,江洲城中不乏打聽陸雲停的,曾經礙于陸雲停身體不好,加之城中關于他活不過弱冠的傳言,從來不曾有人會想和他結親。如今他大好,陸雲停生得姿容清豔,又有這樣的家世,自然讓人生出他念。
陸夫人聽得多,心裏難免生出別的念頭——當初讓于青給陸雲停沖喜是不得已而為之,現下兩個孩子都大了,陸雲停的身體也好了,想是不再需要沖喜,江于青将來也是要走仕途的,二人那紙婚書,就是阻礙了。
不若銷了婚書。
陸夫人曾和陸老爺提起此事,陸老爺略一思索,自然也覺得此事可行。
畢竟男子成親,到底不夠體面。
前些日子,知州夫人就曾有意無意地說起她娘家的一個侄女,那女郎陸夫人見過,娴雅大方,最要緊的是對陸雲停也是有意的。陸夫人對她倒是滿意,若是她與雲停能成好事,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只是不曾想,此事剛有個苗頭,陸雲停就病了。
陸夫人看着病恹恹的兒子,心裏有些不安,莫不是因着他們想銷了婚書,讓這兩個孩子各自成親,雲停便病了?
陸雲停聞言重重咳了好幾聲,好似要将髒腑都咳出來,他散了烏黑的發,眉眼憔悴,襯得面色越發不好看,陸夫人好一陣心慌,撫着他的後背,“雲停……”
陸雲停喘息着說:“可我這些日子,總夢見我死了,”他眼神飄忽,道,“我還夢見我去了閻羅殿,見了那地獄判官,他說我此生只有二十年的壽命,此前是有福澤深厚之人庇佑……”
陸夫人伸手抓住陸夫人的手,叫道:“娘,那判官說着就要劃去我的名字,讓鬼差來捉我下地獄。”
陸夫人心疼發緊,臉色也變得發白,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兒已經過了生死大關,只會否極泰來……”她安慰着陸雲停,低聲道,“別怕,娘在呢。”
陸雲停看着陸夫人驚惶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陸夫人道:“再說,那福澤深厚之人定是于青,有他在你身邊,你怎麽會出事呢。”
陸雲停沒有說話,陸夫人道:“我現在就去将于青叫來。”
她說着就要起身,陸雲停卻抓住了她的衣袖,叫道:“娘。”
陸夫人:“嗯?”
陸雲停看着陸夫人,搖搖頭,道:“沒事。”
正在這時,府中的大夫急匆匆地來了,陸夫人讓開兩步,看着大夫替陸雲停診斷。大夫胡子花白,醫術頗高,他将手搭在陸雲停腕子上斷了片刻,眉毛慢慢皺了起來,臉色有些疑惑。
陸夫人問道:“大夫,雲停如何?”
大夫躊躇不言,又瞧了瞧陸雲停的瞳色,還讓他張嘴看了舌苔,神情越發困惑,依脈象,陸少爺并無病相啊,而且脈搏有力,分明是身體康健……
大夫剛想說,就聽陸雲停咳嗽了一聲,他循聲看去,就對上了陸雲停的目光。這大夫和荀大夫都是常年為陸雲停看診,幾人也算熟知,瞧見陸雲停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領神會,他撚了撚胡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話,都是讓陸雲停不可操勞,好生調養之類的話。
陸夫人不放心,道:“我兒真的沒有大礙?”
大夫斟酌道:“治愈沉疴宿疾非一日之功,需得徐徐圖之,心急不得。”
陸夫人心中稍寬,陸雲停說:“娘,我說過不礙事的,只是一點兒頭疼,睡一覺便好了。”
陸夫人皺着眉不說話。
直到晚上,江于青才踏入了陸雲停的屋子,藥是剛熬好的,江于青聞着那藥味兒心中就懊惱。
少爺都病得要吃藥了。
陸雲停半靠在床頭,手中還在翻着一本賬簿,江于青将藥放下,道:“少爺,怎麽還在看賬?”
陸雲停眼皮都不擡。
江于青抿抿嘴,低聲說:“少爺,我知道錯了,您別生我氣了。”
陸雲停這才勉為其難地擡起頭,瞧了江于青一眼,他發黑眼亮,唇色朱紅,暖黃燭火下籠了層柔光,越發顯出漂亮雅致,還多了幾分羸弱之态。
江于青心中一軟,挨過去,勾了勾陸雲停的衣袖,陸雲停垂眼看着那幾根勾着他衣袖的指頭,跟勾他心似的。他手指微動,幾乎就要克制不住去捏住揉玩一番,忍了忍,只是捏住了賬簿,淡淡道:“你做錯了什麽?”
“一心為陸家着想,為我着想,有什麽錯的?”
江于青心中叫苦,小聲道:“我不該惹少爺生氣。”
陸雲停扯了扯嘴角,道:“我生什麽氣,我該高興,你這可都是為我好,大方體貼得很。”
江于青看着他面無表情的神情,哄他,道:“我不大方,一點兒都不大方,半點兒都不想将少爺讓給別人。”
陸雲停擡起眼睛,看着江于青,江于青見他似有所動,心中一喜,道:“真的,我只要一想到少爺要娶別人,心裏就難過得要命。”
他道:“可少爺這麽好,老爺和夫人對我更是恩重,我怎麽能讓少爺,讓陸家因我而受人恥笑?”
陸雲停輕哼一聲,道:“若真的喜歡一個人,莫說只不過是他人的流言蜚語,就是天地崩裂,這個人也得抓手裏,生同衾死同穴。”
江于青怔住。
陸雲停道:“你不曾問過我可願不願娶親,就自作主張,将我推給他人。江于青,你這所謂的喜歡,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