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百裏慕辰雖然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将那花心濫情的人渣就地正法,但還是理智地強忍了下來。
終身流放之刑的判決由他親口所下,再想收回變更只會影響神君的威嚴。
暗域深淵流放的雖然都是罪人,但在窮兇極惡環境的歷練之下,各個修為都不低,萬一集體暴動起來,也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只能再多暗中觀察段時間,尋找一個合适的良機。
路雲岚這幾日都在混吃等死,享受人生最後的時光。
自從到了這險惡之地,不僅沒有遭什麽罪,氣色反而養得一天比一天好,以至于他幾乎都要忘了自己已經身中兩重致命劇毒。
正在逍遙快活之時,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被冷冽視線鎖定的感覺,不由心頭一驚。
但800沒有開口提示殺意預警,說明他暫時還是安全的。
路雲岚警惕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的衆人,從表面看起來都很熱情友好,到底是誰對他心懷不滿?
正在神經高度緊張之時,卻是一人拍上了他的肩頭。
路雲岚一怔,連忙收回神思,扭頭看去。
“路郞!”李雙基雙目灼灼地看着他,興奮又認真地道,“空間傳送口總算出現了。”
李雙基并未真的放任路雲岚等死,這幾日一直在密切地關注着唯一可能出現的生路。
暗域深淵的出入口被嚴封死守,完全杜絕了任何逃離的可能,之所以還會有不少魔物洩露到外界,是因為在魔氣最深之處會不定期、不定方位地出現空間傳送口,與光之壁障範圍內的某處相通。
即使有守衛巡邏,也不能同時兼顧到所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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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魔物被空間傳送口傳送出去也無法逃出光之壁障,遲早都會被消滅,但路雲岚不一樣,他只需要在被守衛發現之前,僞裝成那些前來獵殺魔物的普通人,再找機會逃走就行了。
聽起來很簡單,但對于非空間系的人的來說,穿越空間漩渦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基本九死一生,就算是活下來的一成也有可能被永遠困在扭曲的空間之中,沒人敢輕易嘗試。
也就路雲岚這樣什麽都不做本就必死之人才敢試上一試。
被困在暗域深淵的囚徒能活到現在的,大都有超強的感知能力,經過三日的密切觀察,總算是發現了一處有明顯空間波動的位置。
路雲岚原先因為空間傳送的心理陰影還有些顧慮,如今感覺到這群人裏有人對自己暗藏禍心,也不得不盡快離開了。
未免人多引起懷疑,李雙基只帶了少部分人,與路雲岚一同向着探測到的方向前行。
越往深處,黑色的霧霭就越位濃厚,遮擋視線的怪石群也越密集。
幾人既要努力摸清方向,還要防範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魔物。
一開始還能聽見人低聲交談的聲音和兵器的碰撞聲,後來卻漸漸安靜下來。
路雲岚下意識地叫了李雙基和其他幾個認識的名字,皆無人應答。
早知此路兇險,但如今這般詭異的狀況,卻全然在意料之外。
走在身邊的人好似神隐般眨眼間憑空消失,不知不覺間,竟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在未知的昏暗領域,獨自前行。
好在目前出現的魔物都比較低級,沒什麽智慧,攻擊方式也很簡單,單憑他自己的修為也足夠應付。
路雲岚緊了緊冒汗的手心,已經走至深處,路線錯綜複雜,再想返回已無可能,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前行。
提着心吊着膽繞過視線狹隘的路口,剛要進入下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支路中,卻是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冷不丁地出現在了眼前,在黑霧中異常顯眼。
路雲岚脊背一僵,汗毛乍起,差點吓得尖叫出來,定睛看去,不時阿飄,而是個人——害他含冤淪落至此的百裏神君。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路雲岚失聲問道,尾音還有點打顫。
“這也正是我想問的。”百裏慕辰神色冷凝,銳利的目光如寒刃,“你到這裏來,是想逃走嗎?”
“你說笑了,我就是随便逛逛。”路雲岚壓抑住心髒的狂跳,他自知不是百裏慕辰的對手,只能強裝出禮貌而又友善的笑臉,故作鎮定地答道,“你看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會有出……”
話音未落,兩人旁邊不遠處的景色就詭異地扭曲了一下。
緊接着,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便驀然出現在了半空之中,漆黑的顏色緩慢而又濃重地旋轉着,像是一張貪婪的大口,想将周圍的一切全都吸食進去。
路雲岚:……
不是吧……
據說很難找到的空間傳送口,居然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簡直像是故意送上門來,迫不及待地想要邀請他進入一般。
百裏慕辰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個不容忽視地巨大傳送口,眉頭輕蹙,眸色暗了暗。
這傳聞中随機出現往外運輸魔物的傳輸口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此前他還專門帶人來調查過,一直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如今發生如此反常的事态,自然是非同小可。
那空間旋渦外溢而出的魔氣非同一般,他雖為神君,恐怕也無法獨自應付,必須盡快返回拜主神殿,将所有光系的大祭司召集來一并封印才是。
但眼下,還有一個更急迫的問題要處理。
百裏慕辰視線轉向身前的路雲岚,目光晦暗不明。
他自發現路雲岚幾人狀況不對便一路尾随,其間略施了些小小的法術,将其他的人通通引開。
如今此地只剩下路雲岚一人,又抓到了逃跑的現行,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空間傳送口的異象一旦外傳,必定會引起王室的注意。
若是等那人來了,絕對會偏心袒護,到時再想懲治這惡賊,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百裏慕辰眸色漸冷,靈力在掌心凝聚,正當猶豫糾結之時,卻見路雲岚面色慘白地驚呼一聲。
“小心!”
百裏慕辰神經一緊,長期修行的過人反應能力讓他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從身側襲來的不同尋常的寒意,下意識地朝着遠處避開了些。
幾乎在他後退的同時,一刀黑色的利刃也當空劈下,砸在了他此前所站的位置。
一擊不中,黑色利刃迅速分解消散,變成了純黑色的霧氣,向着周圍擴散。
百裏慕辰心有餘悸地朝着半空的黑色旋渦看了過去,剛才那道利刃就是從裏面直接飛出來的。
這凝眸地一看,更是令人心驚不已。
原本緩慢旋轉的黑色旋渦,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飛速轉動了起來,濃郁而黏稠的黑色霧氣從其中噴湧而出,腐敗腥臭,如堆滿屍體的沼澤中溢出來的泥漿一般,連吸入鼻尖的空氣都壓抑得令人窒息。
“這是……”
百裏慕辰瞳孔驟縮,神經繃到了極點。
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魔氣,而是宣示着界徒即将出現的魔瘴。
路雲岚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魔障了,驚恐的面色暗如土灰,比起百裏慕辰只差不好。
“跑!”
就在百裏慕辰喊出來的瞬間,那股似曾相識的強大吸力也再次襲來。
路雲岚又一次體驗到了滾筒洗衣機的威力,整個人天旋地轉間,幾乎連胃液都要吐出來。
還好這次雖然比上次那個山寨貨猛烈數倍被,但持續的時間卻不算太長。
旋轉過後,路雲岚如之前那般踉跄着倒下,沒有摔到冷硬的石板上,而是摔到了一塊溫熱柔軟的東西上。
剛剛從眩暈中回過些神,眯了眯眼适應黑暗後漸漸亮起的光線,雙目所及之處不是地面,卻是一雙晦暗不明的深色眼眸。
路雲岚心口一跳,周身打了個激靈,立刻慌張地爬了起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壓在你身上的。”
路雲岚尴尬了一瞬,為了表達歉意,連忙朝着依然倒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想将對方扶起來。
百裏慕辰看着伸來的手,默不作聲地沉默了一秒,像是還在猶豫。
路雲岚自知兩人關系不好,覺得約莫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正打算将手收回去,百裏慕辰卻是意料之外地抓上了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剛才為什麽要救我?”
百裏慕辰的嗓音比平時壓低了些,一雙眼瞳靜靜地凝視着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也沒做什麽,就是看情況危急,不能地提醒了一句而已。”路雲岚對上百裏慕辰情緒不明的銳利視線,心裏有些忐忑,稍微遲疑了兩秒,才想明白了對方古怪态度的原因,有些難為情地道,“是不是我太多嘴了。”
老實說,就算他不開口提醒,以百裏慕辰對危險的感知能力,也是可以在致命襲擊近身的前一刻及時躲過去的,最多留下點擦傷。
若不是當時因為追究他逃跑的事分了心,恐怕還會在他之前先一步察覺。
百裏慕辰依舊是面色不變地看着他,令人不安地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沒有……”
後面似乎還說了兩個字,但聲音太小,語速太快,像是蚊子音似的“嗡嗡”了兩聲,根本就聽不清。
說完,便轉過身,面色凝重地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路雲岚松了一口氣,也跟着環視起了眼前的景象。
自被似曾相識的滾筒洗衣機席卷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第二次被強行拉入了魔域。
上一次的場景是地牢古墓似的封閉幽暗環境,這一次卻大不相同,是在一片一望無垠的沼澤地之中,周圍紫氣霧氣彌漫,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爛泥水坑,時不時地往外鼓着沸騰一般的氣泡,碎裂成塊的殘破屍骨上下翻湧,像是一不小心就會被拉入其中的無底深潭。
幹燥的地方稀稀疏疏地長着造型怪異的樹木,只有一人多高,樹皮是不自然的黑紫色,枝幹上伸出了幾條幹枯彎曲的樹枝,卻沒有一片樹葉,隔着一層朦胧的薄霧往遠處看過去,仿佛一片層層疊疊的鬼影。
天空也被紫色的雲霧遮蓋,看不見日月星辰,卻籠罩下一片微微泛紫的光輝,将近處的景象照得很清晰,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色彩。
好在這次有百裏慕辰這個光系的神君一起被卷進來,想要從內部打開魔域的出口逃出去并非毫無可能。
但是說來容易,做着卻難。
魔域的出口不在別處,而是在界徒的心口處,也就是說,必須要先找到制造這個魔域的界徒,再用特殊光系的法術刺穿對方的心口。
兩人在毫無方向的沼澤地裏前行了很久,始終沒有見到界徒的身影,反而從周遭遍布的泥潭之中會時不時地竄出一些低級魔物,都被輕輕松松地解決掉了。
然而,表面上的安寧并不能讓路雲岚安心。
從上次他就知道了,魔域裏的時間流逝和外界不一樣,短短幾個小時,很可能出去就變成好幾天。
他現在身中劇毒,時日無多,若是拖得太久,就算真的打開出口,一出去也會因為來不及救治,直接人無了。
“不用再找了,他應該是在故意躲着我們。準确地來說,是在故意躲着我。”
百裏慕辰驀然停下腳步,眉頭緊皺,面色變得異常凝重起來,“魔域本來就是界徒的本體,他很清楚我們身在何處,如果對方刻意不現身,我們是永遠也找不到他的。”
界徒生性殘暴,冷血嗜殺,若是有倒黴的獵物被卷入自己的身體裏,一般不會視而不見,而是會自動現身将其玩弄虐殺。
他們在這裏晃蕩了這麽久,遇到的卻只有一些被意外卷進來的低級魔物,只能說明對方将他們禁锢在魔域,為的不單單是殺戮,還有其他更為可怕的目的。
“看來,他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百裏慕辰暗暗捏緊拳頭。
這個界徒比他之前遇到的其他界徒都更加危險,從對方能瞞過拜主神殿源源不斷地往暗域深淵之外運輸魔物就可見其實力之可怕。
這次将他吞噬進體內卻一直避而不見,有極大的可能是為了借助神君體內與主神直接相連的強盛光系力量來掩蓋自身的魔氣,從而借機突破光之壁障,将體內吸納的魔物也一并運送到白岩國境內。
百裏慕辰因為自己的想法心中大為驚駭,眼中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白岩國就危險了。
而他百裏慕辰則會成為讓白岩國、甚至是整個五絕大陸陷入滅亡危機的罪魁禍首。
路雲岚眼見着百裏慕辰突然間面色大變,下一刻就要虛脫倒地的崩潰樣子,雖然不清楚其中緣故,但也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
正想着出聲安慰幾句,卻愕然看見一只深紫色的手爪從百裏慕辰腳邊的爛泥坑中伸了出來,鋒利的指甲朝着對方的腳裸狠狠抓了上去。
“小心!”
路雲岚如之前那般立刻驚慌地喊了一聲,同時也放出一道靈劍朝着那只手射了過去。
百裏慕辰因為擔心外界的危機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等到反應過來路雲岚在喊什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了。
紫氣彌漫的利爪鋒利如刀刃,在他的小腿處抓出了幾道深入皮肉的血痕,卻在即将入骨的下一刻被木系的靈劍擊中,從手腕處斷裂。
泥潭中發出了一聲沉悶的低吼,氣泡飛速翻湧,那只斷手噴出了紫色的血液,心有不甘地緩緩縮了回去。
依然抓在腿上的醜陋手掌頃刻間化成一片紫色的濃霧,向着四周擴散的同時,也有不少沒入了百裏慕辰外翻的傷口之中,連殷紅的血液和周圍的皮肉都漸漸變成了紅紫色。
那塊紫色的痕跡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蔓延,很快整個小腿以下的部位都開始泛起了不正常的紫色。
百裏慕辰的光系靈根對魔氣的制約作用較其他系的靈根更大,但反過來,受到魔氣侵染的速度也會比其他人更快。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完全侵蝕,失去自我意識,徹底淪為界徒入侵白岩國的工具和傀儡。
“糟了!”
路雲岚見百裏慕辰的狀況急速惡化,心裏有一瞬間的驚慌,情急之下驀然想到上次在魔域中用血液意外救下夜殇離的場景。
至今都未想明白他的血液為什麽能像墨留香一樣抑制魔氣,但現在生死攸關,也只能死馬再當成活馬醫。
“我也許有辦法清除這些魔氣,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試一試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路雲岚當即狠下心,用牙齒咬破自己的手指,走到百裏慕辰近前,将血液擠出,滴在了對方的傷口之上。
“你這是……”
百裏慕辰因為路雲岚的行為疑惑了一瞬,微微蹙了蹙眉,卻沒有出手阻攔。
木系之人的血還能清除魔氣?
百裏慕辰聞所未聞,自然也不會相信。
本以為對方只是在做無用功,沒想到溫熱濕潤的血液滴落在肌膚,紫色的魔氣竟然真的散了些,變色的範圍開始一點點地回縮,魔氣腐蝕帶來的麻痹刺痛也漸漸淡了下去。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進入體內的魔氣就像是被融化的冰雪,徹底消散了。
百裏慕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路雲岚,狀似平靜的眼眸之下卻隐藏着驚濤駭浪,稍微平複了下過度跳躍的心髒,語氣平緩地淡淡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止是他,說不定整個白岩國都有救了。
百裏慕辰對路雲岚與靈脈屬性相悖的特殊體質生了極強的興趣,便放出一道靈力探測,想試着查出其原因。
在探測到心脈的部位之時,目光中卻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路雲岚心脈不全,本是必死之相,卻又被另一人的心脈強行補全,才得以存活下來。
兩人心脈相連,血脈相通,已成為了同生共死的命運共同體,若是一方發生不測,另一方也必定會殒命當場。
而路雲岚能抑制魔氣的血其實只有一半,不是自身的血,而是從另一人的心脈中流出來的。
雖然此事與百裏慕辰毫無關系,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對與路雲岚共享心髒的人莫名有所介懷。
這種事不好直說,只能試探性地問道:“你前陣子是不是經歷過死劫?”
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路雲岚便是悲從中來。
何止經歷過死劫,光是殺意預警,都不知經歷過多少次了。
但最致命的,應該還是他身上的兩重劇毒。
既然百裏慕辰開口問了,路雲岚也不打算再繼續隐瞞自己将死之人的悲慘現狀。
“你說的沒錯,我前陣子被五毒蝕骨蜂蜇過,身中劇毒。”路雲岚輕嘆了口氣,面色更為憂郁,“在剛剛進入暗域深淵的時候,又誤食了被魔氣污染的血珠子,毒上加毒,恐怕時日無多了。”
“中毒?”百裏慕辰眉頭輕挑,再次上下認真審視了一番路雲岚,頗為篤定地道,“可你現在身體健康得很,并未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不可能吧……”路雲岚疑惑地擡起手,将仍然印有淺淡藍綠色花紋的手指伸開,探到了百裏慕辰眼前,“這花紋不是五毒蝕骨蜂中毒的症狀嗎?”
自從進入暗域深淵後,花紋的顏色似乎也比之前豔麗了不少。
百裏慕辰眼眸微凝,緩步上前,輕輕捏住了路雲岚的手指,指腹散逸出一股柔和的靈力,将那花紋包裹,似乎是在進行更深一步的感知。
半晌之後,凝起的眉頭才稍稍散開了些。
“準确地來說,應該是曾經中過毒痕跡。”百裏慕辰淡淡地道,“想來這兩種劇毒不相上下,争相蔓延,毒性反而在你的體內相互抵消,變成了另一種無害的物質。因為并未真正地排出體外,所以這花紋才未能消除,但也已經無甚大礙了。”
“竟然是這樣。”
路雲岚心中微喜,那也就是說,他暫時還死不了了。
但這樣的話,又有新的疑問了,“那你剛剛說的死劫是指?”
“你的心脈是否受過傷?”百裏慕辰進一步補充道,“像是被利器穿刺的傷痕。”
百裏慕辰這麽一說,路雲岚倒是記起來了。
“我之前确實被箭射中過。”路雲岚覺得這事沒什麽隐瞞的必要,便如實地說了出來,“好在有墨神醫在,及時幫我處理了傷口,很快就痊愈了。”
“你說的墨神醫是藥香島的島主墨留香?”
百裏慕辰雖然一直在與外界隔絕的中洲,但也并非孤陋寡聞之輩,自然是聽過墨留香的名號。
路雲岚點了點頭,“正是。”
“他肯用心頭血來救你,就相當于把半條性命和你連接在了一起,想來你們之間的關系一定是相當親密了。”
百裏慕辰說這話的時候有意試探,心裏莫名帶着一種憋悶的逼仄感,面色也稍稍沉下了些。
他又想到了當日在将軍府初見路雲岚時的景象,對方身上那些淺紅的暧昧印子,很可能就是和墨留香徹夜承歡時留下的,真是太不知檢點了。
雖然對方的情事與他毫無關系,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沒來由地憋屈懊惱,大概是被困在這鬼地方太久,連他自己都開始感知錯亂了吧。
對于這個突然曝出的信息,路雲岚本人是相當震驚的。
本以為和第一次中箭一樣只是小傷,墨留香也只是普通地為他處理傷口,沒想到竟是那麽嚴重的狀況。
如此說來,他豈不是欠了墨留香一條命?
難怪他的血跟主角受一樣能壓制魔氣,原來是這滴心頭血的緣故,之前留下的種種疑問,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這樣的話,他又該如何跟夜殇離交代?
命運共同體生死相通,是一輩子都斷不開聯系的,這和明搶了別人的CP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路雲岚臉色白了白,稍顯窘迫地道,“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夜殇離要是知道了內幕,還不得活活氣死。
“你們之間是什麽關系不重要。”百裏慕辰眼底沉了沉,口是心非地道,“重要的是,我想到了一個引誘界徒現身的辦法,或許可以試試。”
“只不過……”百裏慕辰遲疑地停頓了一瞬,定睛看向路雲岚,語氣凝重地道,“這對于你來說可能會很危險,做與不做,全由你自己決定。”
對于路雲岚來說,沒有什麽比困在魔域出不去更危險的事情了。
既然有一線生機,他自然是要試上一試。
“你說吧。”路雲岚已經下了決心,目光鎮定地道。
百裏慕辰像是還在猶豫,深思片刻,取出張黃色的靈符,上面用朱砂畫滿了繁雜的紋路,散發出淡淡的金色靈光。
界徒之所以不現身,是因為有拜主神殿的神君在,為了大計才強行隐忍下了嗜殺的本性,但如果只剩下路雲岚一人,對方就未必還能繼續忍耐了。
“這張靈符你收好,裏面留下了我的一縷殘魂。”
百裏慕辰将靈符遞給路雲岚,面上露出些擔憂的神色,語氣更是凝重了幾分,“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再繼續同行了,而是要分開走。一旦界徒在你的面前現身,你就将這張靈符點燃,我感知到方位,會通過燃燒的靈符第一時間傳送過來。到時候再通過界徒開啓魔域的出口,我們就能離開了。”
說起來倒是很簡單,但實際操作起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變故。
而路雲岚作為誘餌,自然面臨着最大的風險。
但就現在僵持的狀況,顯然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路雲岚抿緊嘴唇,将那張靈符接過,定下決心道,“就這麽辦。”
白岩國,王城。
莊嚴的大殿之內,一名身穿錦衣華服的男子坐在王座之上。
因神情過于凝重,連漆黑濃密的眉毛都凝成了一團,英俊剛毅的臉孔之上愁雲密布,周遭空氣的氣壓都跟着跌了好幾帕。
幾名官員打扮的人在殿前說着什麽,每彙報一句,男人的臉色便下沉一分。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一名界徒毫無征兆地離開了暗域深淵,甚至還到了光之壁障的邊緣,企圖強行進行突破。
本以為對方只是和之前一樣在做無用功,沒想到竟然有了抵禦光系術法的能力,真的被他破開了一條細小的口子,漆黑的魔瘴從這條縫隙間湧了出來,帶出了不少的魔物。
雖然已經派了守衛前去鎮壓,暫時壓制住了魔物的攻勢,但魔瘴中湧出來的魔物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長時間拖延下去,很可能就會突破封鎖,進入白岩國境內,屠戮毫無還手之力的無辜百姓。
不止如此,就連拜主神殿的神君百裏慕辰也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不知所蹤,其他的教徒群龍無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幾名大祭司最先站出來,試着聯合起來修複光之壁障的裂口,但那界徒身上不知是何原因而來的光系力量顯然比他們更加強盛,缺口裂開的速度超過了修複的速度,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境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将國內所有的戰力都派去抵抗,保守估計下來,最多也只能再堅持兩日。
楚山河身為白岩國的國君,面臨突如其來的亡國危機,自然是焦頭爛額,心情沉重無比。
百裏慕辰雖與他有些舊怨,但作為拜主神殿的神君,絕不會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故意玩失蹤坐視不管,一定發生了什麽想象不到的變故。
既然內援指望不上,也只能依靠外援共同抗敵了。
楚山河凝了凝眉,對着殿下的人慎重吩咐道:“你們立刻用水月鏡聯絡其他四洲的大能,就說白岩國封印魔物的結界出了變故,五洲危在旦夕,請他們過來共商對策。”
殿下的人領命,絲毫不敢耽誤,立刻各自去聯絡。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相繼返了回來,四人低垂着頭,面色均有些頹喪陰郁,看來與各洲大能交涉的結果并不盡人意。
楚山河有了些心理準備,沉下氣,低聲問道:“他們如何答複?”
站在第一位的人喉頭緊了緊,喪氣地搖了搖頭,原話重複道:“南洲的殷宗主說,他的道侶被惡賊擄走,尋人未果,無心前來。”
另外三人的面色有一瞬間的古怪,但很快壓制了下去。
第二人緩了緩神,接着回複道:“北洲的上官門主說,他的意中人被兇徒綁架,憂之成疾,無心其他。”
剩餘的兩人聽聞此言,神色更加怪異,扭曲的眉頭都有些拉不直了。
楚山河的面色也是黑沉到了極點,顯然對這樣的答複并不滿意。
第三人咽了咽口水,強行将自己的臉色擰得正常些,嗓音極低,甚至還帶上了點顫抖的尾音,“東洲的九陽仙君說,他的心上人正值危難之際,那一人不安,五洲危矣又與他何關?”
“謊話,全都是推脫的謊話!”
楚山河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緊緊捏着雙拳砸在座椅上,連國君的莊嚴形象都繃不住了。
這三人分明就是一起商量好了,想坐視他中州被魔物侵占,好坐收漁翁之利。
連編出來的借口都大同小異,假得不能再假,擺明了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這些人為了點蠅頭小利推三阻四,簡直鼠目寸光,也不想想若是中洲失守,其他四洲又安能保全。
楚山河深嘆一口氣,将高漲的怒氣壓制了些,抱着最後的希望向着第四人問道:“那西洲呢?”
西洲的洛獅王雖然脾氣暴躁、行事莽撞,但至少不屑于說謊,從不弄那些彎彎繞繞的陰謀詭計,就算是真的不想出手相助,也會光明磊落地直接說出來。
“西洲的洛獅王說……”
第四人面如白紙,欲言又止,神情頗為糾結隐忍,似乎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無妨。”
楚山河對洛獅王粗鄙無禮的态度早有預料,大氣地甩了甩寬闊的衣袖,面色冷肅地道,“按照對方的原話直說便是。”
第四人定了定心,低聲道:“西洲的洛獅王說,他未過門的老婆都被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就白岩國的這點屁事,幹他鳥事。”
楚山河兩眼一黑,一屁股癱在座椅上,怒氣都已經炸出體外,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
人心不古啊,連一向正直的洛獅王都開始有樣學樣地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