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這……”

孔盛昌眼底微凝，露出了些為難的神色。

楚山河那一聲情意綿綿的路郞，立刻讓他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早就聽說楚山河有一位身份成迷的心上人，與對方只做了三日的露水鴛鴦，數十年來一直對其念念不忘，甚至還親手繪制了對方的畫像，整夜擁之入眠。

孔盛昌千算萬算，怎麽也沒料到楚山河這個神秘的心上人竟然就是自己看上的人，一番暗箱操作，反而把人送到了對方的手裏，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怎麽？”楚山河見孔盛昌似乎不太願意，雙眼微眯，隐隐帶着點威壓脅迫的意味，嗓音向下壓低，聲音冷沉地道，“孔将軍是不願意給孤這個面子嗎？”

孔盛昌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心中泛起一股憋屈的悶氣，卻又不能當着楚山河的面直接表現出來，只得打碎牙齒咽進去。

“陛下您誤會了，不是微臣不想給。”孔盛昌見楚山河面上隐有怒意，連忙誠惶誠恐地俯下身，低聲解釋道，“只是前幾日将軍府遇到襲擊，一名賊人從府中偷走了不少貴重之物，這弟接草便是其一。”

孔盛昌哀嘆一聲，羞愧萬分地道：“如今那賊人下落不明，就算微臣想給，也是有心無力。”

本來還想用弟接草作為要挾路雲岚的把柄，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實坦白了。

路雲岚在一旁聽着，簡直因為孔盛昌的無恥而瞠目結舌。

這老狐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丢了弟接草還想威脅他做九夫人，分明是要空手套白狼。

難怪那麽自信夜殇離翻遍了将軍府也找不到，原來弟接草早就不在将軍府裏了。

将軍府出事那日路雲岚正好在，他确實看見林冠風從孔盛昌隐藏的儲物室裏拿走了不少東西。

若孔盛昌此番言論不虛，偷走弟接草的人，很可能就是林冠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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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小心眼的夜殇離亂吃飛醋惹出事端，路雲岚被迫與林冠風不辭而別，本打算自此不再回半魔人的村莊，如今有求于人，卻是不得不回去一趟了。

希望林冠風寬厚大量，能原諒了夜殇離的失禮之舉。

“虧你還是我白岩國的将軍，竟然連個小賊都防不住。”

楚山河因為孔盛昌的無能惱火不已，原先允諾路雲岚的話此刻也無法兌現，着實讓他丢了番臉面。

“路郞，你看這……”

楚山河有些不敢直視眼前之人，久別重逢就提了這麽個小小的要求，他竟然還做不到，真是愧為一國之君。

“丢了就算了吧，我再去別處找一株便是。”

路雲岚已經知道了弟接草的所在，自然是不擔心。

見路雲岚沒有生自己的氣，楚山河總算是安了點心，轉念一想，這反而是個把人留下的大好機會。

“路郞，既然來了，不如就在我宮中住下。”楚山河克制着內心熱潮翻湧的強烈沖動，面色平和認真地提議道，“不過就是株弟接草而已，我會再派人去尋，不出幾日，應該便能找到。”

弟接草雖然珍貴，但整個五絕大陸，幾千株還是有的，只要他肯花重金，就不信弄不到手。

“不用了。”路雲岚搖了搖頭，直接拒絕道。

他就算再遲鈍，也看出了這位楚國君是原主的舊情人，這個“住下”，肯定不是簡單地住下，絕對會發生些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必須要盡快溜走。

“我知道哪裏還有弟接草，自己去找便是。”

路雲岚說罷，一個靈活地轉身，從楚山河緊握的手下脫出，向着對方恭敬地行了個禮，“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我就先行告辭了。”

“慢着！”

楚山河國事纏身，無法親自去找路雲岚，只能整夜抱着幅畫像苦心思念了數十年，如今這人都送上門了，怎麽能輕易讓其離開。

見路雲岚行完禮就要走，楚山河立刻伸出了手，想要将人攔下再說。

就在此時，原本緊閉的殿門卻無人自開，一股濃郁的白色煙塵從門外吹了進來，彌漫在整個大殿之中，帶着股味道奇異的淡淡藥香，純白如雪的顏色瞬間就遮蓋了所有人的視線。

“不好！”

楚山河擔心是有人借着毒霧行刺，心中大為驚駭，立刻用衣袖捂上口鼻，屏住呼吸。

再伸手去抓近在身前之人，卻是愕然撲了個空。

白霧之下視線不明，楚山河立刻發動了靈力探測，路雲岚的氣息竟在幾秒之間，憑空從殿中消失了。

這怪異的霧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散盡之時，空蕩蕩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楚山河與孔盛昌兩人。

殿門大大地敞開着，目光所能望及的遠處，早已不見了路雲岚的身影。

看着楚山河漸漸陰沉下來如臘月寒霜一般的難看臉色，孔盛昌自覺不妙，立刻開了口，“陛下，要不要微臣派人……”

“不必了。”楚山河冷冷地道，“此事孤自會安排，就不用勞煩孔将軍了。”

看這架勢，就知道路雲岚定是和新的情郎跑了，正如數十年前将他抛下時一樣。

這種事情交給外人插手，豈不是讓自己顏面無存。

楚山河心中郁結，不由怨念橫生地看了孔盛昌一眼。

都怪這廢物将軍連棵草都看不住，才害得路郞與他心生嫌隙，好不容易相見就要分離，這筆賬他暫且記下了。

孔盛昌此人貪圖虛名，近幾年雇了人到處在城裏宣傳自己的豐功偉績，暗地卻幹了不少髒事，楚山河心中都有數，只是念其早年功績，不想追究而已。

日後幹脆随便找個由頭把孔盛昌發配到暗域深淵，和趙統領做個替換，省得看着就想起這糟心事，心裏怪煩。

孔盛昌正在躬身行着禮，卻突然間覺得脊背一寒，像是被人記恨了的感覺，不由面色一僵。

這回給路雲岚挖的坑，怕是要把他自己埋了。

路雲岚見楚山河要伸手攔下自己本是心裏一慌，卻被陣突如其來的白霧遮了眼。

下一秒雙腳就離了地，被隐藏在霧中的人雙手抱起，摟在胸前，耳邊只覺一陣勁風呼嘯。

不過是睜眼的時間，便已到了王城之外。

視覺重新恢複，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竟是一臉不快的夜殇離。

墨留香也站在不遠處，神情卻是平靜得多。

顯然是這兩人偷偷尾随在了身後，發覺楚山河色心大發情況不對，便聯手強行将人搶了出來。

若非殺了一國之君動靜太大不利于後期在城中尋找弟接草，夜殇離當場就想手起刀落，直接将人宰了。

“只可惜費了半天的功夫，還是沒能拿到弟接草。”墨留香略有遺憾地道，“如今又回到了原點，要從頭打探那賊人的線索。”

“倒也沒這麽麻煩，我知道人在哪裏。”

路雲岚視線上瞥，看向夜殇離，雙頰微紅，面色尴尬地輕咳一聲，示意對方趕緊将他放下來。

不遠處就是人煙繁華的街道，見着兩個大男人當街親密地摟抱在一起，已經有很多人腳步駐留，好奇地往這邊看熱鬧了。

夜殇離對此很不滿意，畢竟楚山河那個好色之徒在殿中摟抱路雲岚的時間太久，他都已經忍得想殺人了。

但耐不住路雲岚澄澈透亮的眼神祈求，最終只得悶悶不樂地将人放了下來。

“你怎麽知道那小賊在哪？”夜殇離挑眉問道，心裏卻是很不快樂。

這個小賊莫非又是路雲岚的哪位舊情人？

“這人你也見過。”路雲岚尴尬一笑，讪讪地道，“恐怕是在一個你很不願意再去第二次的地方。”

知道竟然是上次去過的半魔人村莊，夜殇離心底微微一沉。

他确實不願意。

好不容易甩下了一個赤岩，萬一像墨留香一樣，又出了什麽意外再被路雲岚給撿回來，礙眼的家夥豈不是更多。

路雲岚安撫好夜殇離，總算能動身前往城郊的居住區。

大概是因為搜尋赤岩一直未果，圍剿搜捕的人全都已經撤走了。

幽深昏暗的巷子裏空空蕩蕩，顯得更為荒敗凄涼。

路雲岚憑借着記憶，找到了通向半魔人村莊入口的那條死胡同。

他站在道路的盡頭，擡手朝着牆壁摸上去，觸感是實打實的堅硬土磚，根本穿不過去，也不知道林冠風究竟是如何開啓的。

“讓我來試試。”

夜殇離走到牆壁前，如林冠風那般用手劃了兩下，靈光微閃而過。

“應該可以進去了。”

夜殇離讓開身前的位置，對着路雲岚淡淡地道。

路雲岚将信将疑地走上前，手臂前伸試探了一下，竟然真的像是碰到了一層薄薄的水膜，可以穿牆而過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路雲岚驚詫地扭頭問道。

“這裏有隐藏的空間入口，需要魔氣與空間系的靈力融合才能開啓。”

這兩種正好是夜殇離有的，全都來自于他體內的噬魂魔種。

而林冠風則是空間系的半魔人，正好也具備開啓入口的條件。

夜殇離不過是之前尾随的時候在暗處偷看過一次，居然一下子就破解了開啓的方法，着實令路雲岚有些驚奇。

幾人相繼從入口進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村莊裏明顯在不久前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到處都是兵器和靈力留下的痕跡，滿地斷壁殘垣，狼藉不堪。

村中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倒着數具屍體，有半魔人的，也有普通衛兵的，看起來都是剛死不久。

路雲岚第一次看到這麽慘烈的場面，胃裏忍不住有些翻湧抽搐。

但還是強忍着上前，将村中所有的屍體全都檢查了一遍。

顯然村民屍體的數量比路雲岚之前所見人數少了一些，而且其中并沒有發現赤岩與林冠風的屍體。

這是個好征兆，說明那些人很可能在襲擊中存活下來，已經逃到了別的地方。

檢查屍體的時候，路雲岚無意間從衛兵中見到了幾張熟面孔，都是将軍府的人。

孔盛昌這只奸詐的老狐貍，明明已經派人襲擊了半魔人村莊，之前在王宮大殿的時候居然閉口不提，實在是太過陰險。

“這個村子裏有其他空間法術殘留的痕跡。”

夜殇離手臂虛擡在半空中，指尖靈力外放，像是在探測着什麽。

“這個方向。”

夜殇離低語一聲，朝着村中心的方向邁步走了過去。

路雲岚跟随在夜殇離身後，不多時，便停在了一口水井前。

夜殇離走到水井邊，俯身朝着下面看了眼。

井中光線很暗，平靜無波的水面一片漆黑，透不過半點光線。

夜殇離直起身，掃了眼墨留香，又看向路雲岚，沉聲道：“在水下百米處有一個被魔氣隐藏的空間出入口。”

路雲岚聞言，亦向着身旁的井中看了眼，黑洞洞的讓人望而生畏。

林冠風和其他村民八成就是通過這個空間出入口從包圍圈中逃生的，要想找到那些人，最快的方法就是潛入井水中，找到空間入口，直接穿過去。

路雲岚雖然是個不會游泳的旱鴨子，但以他從原主那裏偷來的修為，提前閉上氣，被夜殇離拖行個數百米應該不算難事。

但問題是……

路雲岚也不由轉頭看向了墨留香。

墨留香對上路雲岚的視線，眉頭微微蹙了蹙，略有不甘地道：“你們去吧，我先回客棧等着。”

他之前說自己不谙水性走不了王宅荷花池下的密道确實是實話，這一次同樣無法潛到井裏去。

但有夜殇離跟着，至少路雲岚的安危應該能夠得到保障，倒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夜殇離最先跳進井中，路雲岚在提前用靈力運轉暫時取代呼吸循環後，也跟着跳了進去。

一跳進水裏，路雲岚就像是條挺直的鹹魚，放棄了自己僅會的狗刨式，被夜殇離單手攬進懷中，像條摟抱在一起的連體魚，緩緩地向着水下潛行。

兩人的衣衫都被水浸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即使井水十分冰冷，但胸膛緊貼在一起的地方卻是灼熱無比，甚至還有越來越滾燙的趨勢。

路雲岚感覺到對方規律均勻卻似乎逐漸兇猛的心跳，身子不由緊繃了些，只盼着趕緊到達空間的出口。

本以為100米的距離最多幾分鐘就能到，可夜殇離卻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愣是把一米的距離游出了十米的感覺，每一秒都拖長到了一個世紀。

越游越慢不說，到了中途，竟然還直接停了下來。

就在路雲岚疑惑之時，夜殇離卻收回了另一只劃水的手，雙手都摟在了他的腰上，将他拉到身子正前方，一只手沿着脊背上滑，拖在了他的後頸上，向着上方稍稍擡起了些。

而後竟低下頭，微開的雙唇緊緊貼在他的唇上，面色十分從容地向着裏面送了口氣，順便連舌頭也一并送了進來，有模有樣地做着完全不像樣的人工呼吸。

那靈活滑動的舌尖帶着縷縷細微的氣流，絲絲麻麻，讓路雲岚一陣駭然無語。

他都已經閉氣屏息了，還渡個鬼的氣，趕緊游啊！

路雲岚修為有限，屏息的時間不能太長，對于夜殇離別有用心的磨磨叽叽急得不行，奈何水中不能張嘴說話，尤其是在唇還被人堵着的情況下，也只有像是奶貓輕叫般支支吾吾地哼唧兩聲以作催促。

夜殇離遲鈍了幾秒，才像是終于看懂了他的暗示，總算是收回嘴，抱着他繼續在水中緩慢地潛行了起來。

差不多游了幾十米，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平靜的井水被攪動得在周圍飛速翻湧，遠遠地就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

剛進入水流旋轉的區域，兩人便直接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拉了進去，落入黑色的旋渦之中，眼前一黑，身體就像是失重般開始猛然下落。

路雲岚心髒一緊，下意識抱緊了身前之人，好在這失重感只維持了短短幾秒就驟然停了下來。

周圍的光線并不算太明亮，彌漫着淡淡的黑色霧氣，地面坑坑窪窪落着不少積水，遠處還布滿了嶙峋的怪石，層層疊疊，在黑霧的籠罩下形如鬼魅。

這地方路雲岚很熟悉，顯然就是暗域深淵。

而他此時的落點，便是暗域深淵中僅存不多的一片空地，也是之前與李雙基相遇的地方。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視線的正前方站着一群人，分成了兩撥。

一撥是以李雙基為首的人類，另一撥則是以林冠風為首的半魔人和魔物。

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致命的武器，刀光劍影、兵刃相接，面上皆是帶着憎恨和敵意，俨然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可想而知，是林冠風帶着村裏人逃過來正好與李雙基的人狹路相逢，雙方勢不兩立，正在激烈的交戰之中。

然而，卻因為路雲岚和夜殇離這兩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原本混亂一片的戰場陡然間陷入了死寂。

警戒的視線紛紛朝着墜落聲響起的方向看了過來，在看清緊緊相擁之人面孔的同時，瞳孔皆是狠狠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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