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浴
夜浴
第八章
若論勾搭男人的手段,袁麗華一直是青山村的典範級人物。
趙岩的親媽面容姣好,身段苗條,卻在結婚不到兩年就被她綠了,這人的手段誰也不敢小瞧。
但沒人敢把話怼到臉上來。
袁麗華氣得要發瘋。
雖然是她先污蔑別人,可是別人揭她的短,那可不行。
她想撕了俞小藍。
但這裏是鄉政府,她不敢撒潑,只能用快要吃人的眼神盯着俞小藍。
李桂枝見勢不妙,打着哈哈,将俞小藍先拽走了。
妯娌倆踏着晚霞走在回村的路上,李桂枝心有餘悸道:“你也太虎了,當衆揭二嬸的瘡疤。你是不是想給你親婆婆報仇啊。”
袁麗華表面再風光,當年勾搭趙元順,逼走趙岩媽媽的事,也是她一生的污點。
大家表面上對她客客氣氣,其實都看不起插足別人婚姻的女人。
俞小藍争辯道:“你也看見了,她先诋毀我。”
李桂枝嘆口氣道:“都是一家人,還是和和氣氣得好。二嬸這些年霸道慣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俞小藍大度地說:“只要她不惹我,我懶得理她。但她紅口白牙的造謠,壞我的名聲,我可不答應。”
兩人說了幾句,在路口告了別,各自回家。
此時暮色四合,家家戶戶的煙囪裏都冒了炊煙。忙綠一天的人們,燒火做飯,慰藉一天的辛苦。
其實人生在世,大都是勞累辛苦的,但不管多忙多累,傍晚一家人圍坐一桌說說笑笑,哪怕吃着粗茶淡飯,也會覺得滿足。
俞小藍以前最喜歡的就是假期跟姥姥一桌吃飯,聽老人家說些瑣事,給她夾菜,她就覺得自己跟別人一樣,也是有家的人。
後來姥姥去世了,她孤單了幾年,剛要适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卻意外來到了這裏,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組成了一個松松散散的家。
可是現在,這個風一吹就要散架的家,她也不得其門而入。
一把鐵鎖橫在木門上,趙岩家沒人。
她扒着寬松的門縫往裏看,睡覺的那間屋子也挂了把鎖。
她洩氣了。
若是那屋沒鎖,她還能翻牆進去。可是現在,只能等了。
找到活幹的興奮被閉門羹沖散的幹幹淨淨。
秋風打着旋兒從腳底吹起,她憑空打個冷戰。
嘆口氣,俞小藍倚着門板坐在門檻上,托着腮跟大黃低語:“我對不起你,害你跟我一起餓肚子。不過你放心,困難只是暫時的,我有了活幹,咱們很快就有錢了。有很多的錢,到時候,我天天買肉給你吃。”
天慢慢黑透,家家戶戶的窗戶都透出燈光,俞小藍抱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望着黑黢黢的天幕,在心裏把趙岩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數遍,一道高挑瘦長的身影,總算出現在了道路盡頭。
他身高腿長,走得很快,到跟前時,呼吸帶着點喘。
望着坐在一起的一人一狗問:“你怎麽不進去?”
俞小藍擡頭,暗暗磨牙,“你還知道回來?”
她又餓又氣,脾氣上來一腳踢他腿上。
誰知這家夥的腿上骨頭多肉少,咯得她腳疼。
她氣不過,扶着門框站起來,伸手去掐他的胳膊。
趙岩不防,被她得手一次。再來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兩人對峙,他望着她滿臉怒氣不知道說什麽。
他不知道她的怒火從哪裏來。自己晚歸不是很正常嗎?
俞小藍掙紮着,用另一只手拍他,喝道:“松手,你把我鎖外頭,打你還敢躲?”
掌心裏的手腕細的好像能捏斷,她的拍打像撓癢癢。
趙岩呼吸亂了一瞬,抿抿唇,将另一只手裏拿着的油紙包着的饅頭遞到她面前,“餓了是吧?吃吧。”
俞小藍明明氣得要死,此刻卻沒力氣再打他,掙脫了他的鉗制,很沒有骨氣得接過饅頭。
這次也顧不得剝饅頭皮,拿出來聞着香味,上去就咬了一大口。
看着她餓死鬼投胎的吃相,趙岩揉揉被掐的地方,“啧”一聲,彎腰翻開門檻邊的一塊石頭,底下正躺着一串鑰匙。
俞小藍一口饅頭堵在嘴裏,徹底說不出話來。
敢情鑰匙就在腳邊,自己守着鑰匙被擋在門外?
“你早不說,我又不會算,能猜到鑰匙在那裏?”
趙岩開了門讓她進去,說:“鑰匙不都放在石頭底下嗎?你家不是?”
俞小藍一窒,鼓着嘴巴瞪了趙岩一眼,一時沒想到不行嗎?
趙岩沒計較她的态度,他今天忙了一天,又趕了十幾裏路回來,現在只想洗澡睡覺。
他早上壓了一缸子水,被太陽曬得溫熱。
他進院子一路走解開襯衣扣子,一把脫了上衣,背着她,彎腰脫下褲子,丢到一邊。
俞小藍咬着饅頭,撕了一塊丢給大黃,一轉頭,井臺邊那人已經半裸。
月光恰巧轉出雲層,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
他年輕的身體猝不及防,一下子闖進俞小藍的視線裏。
身上雖然不像壯年男子那樣肌肉虬結,但肩背寬闊,腿又長又直,标準的衣架子。
最關鍵的是,他身上的皮膚在淡淡的月色下泛着白瑩瑩的光,誘的人想趴那肩膀上去,咬一口嘗嘗味道。
說真的,上次她甩的那個渣男,品性雖然不好,但那臉,那皮膚,倒是可圈可點。
跟這個人勉強可以比一比。
趙岩聽見“咕咚”一聲咽口水的聲音,回頭一看,有人手裏拿着饅頭,一雙幽深的眸子緊緊地釘在他身上。
四目相對,俞小藍流氓地吹了聲口哨。
他皺眉側過身,低聲說:“害不害臊?進屋去。”
俞小藍笑,“脫光的人都不害臊,我害什麽臊?”
他瞪了她一眼,背過身端起一盆溫水,兜頭澆下。
水花砸在他頭頂,肩背,順着泛着光的身體流下,在他腳邊彙聚。
他肩背舒展,甩甩頭發,一把将臉上的水珠擦掉。
不知怎麽,他動作頓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眼神盈滿月色,清亮深邃。
這沉默的一眼卻讓俞小藍待不住了,她摸摸鼻子走開,嘀咕一聲:“暴露狂,變态。”
她填飽肚子,坐在床上對着煤油燈胡思亂想。
自己今晚跟一個不熟的男人動了手,然後又看了人洗澡。
可是,這真不能怪她,她餓壞了,血糖過低引起了神經紊亂,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呢?
是他。
對,是他。
所以自己是無辜的。
她緩緩呼出胸中的郁悶之氣。
趙岩帶着一身冰涼的水汽進來,并不看她,自覺地打地鋪,鋪被子,然後一聲不吭躺上去。
“你去洗吧。”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俞小藍下床,小心翼翼不要踩到地上的人,拿了換洗衣服出門,将房門給帶上了。
她可以看他,但他不經她允許不能看她。
她甚至也後悔剛才看他,現在同處一室,尴尬了不是?
俞小藍找個僻靜處洗了澡,凍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哆哆嗦嗦穿上衣服,抱着手臂一溜煙跑回屋裏。
聽見趙岩呼吸均勻輕輕地打着鼾,才放心地爬上床,坐在床上擦着濕漉漉的頭發。
***
晨光照在俞小藍臉上,她閉着眼,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纖細的腿露在被子外邊。
趙岩早早起來,洗漱過做好早飯,進屋将她拍醒:“起來吃飯。”
俞小藍迷迷糊糊爬起來,眼皮酸澀難受。
昨晚她做了一個夢,這人脫得精光,爬上床抱着她死活不撒手,最後被自己一個斷子絕孫腳給踢下去。
她吓得醒過來,伸頭一看,那人老老實實地睡在床前。她警惕地盯了那人半宿,直到天快亮才困極睡去。
陽光明亮,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撐着渾渾噩噩的腦袋,搖搖頭道:“自作孽不可活,再也不看他洗澡了。”
兩人對坐着吃早飯,不對視也不說話,趙岩先起身往鎮上去了。
俞小藍洗了衣服,鎖好門,也往鎮上去。
店裏已經早早地開了門,張玉民穿一件纖塵不染的白襯衣,漆黑的發,舉手投足一股子儒雅之氣。
其實趙岩也喜歡穿白襯衣,但他給人的感覺卻不是這樣,他冷,傲,渾身都透着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
看上去近在咫尺,其實誰都走不進他的內心。
俞小藍被自己的感慨逗笑,她為什麽要走進那個男人的內心?
今天他們的生意比昨天還好,張玉民中午說到外面飯店吃點好的。
留下周文遠開店,他們上街找了一家小飯店,進去要了飯菜,俞小藍洗了手回來坐下,交替捏着僵硬的手腕。
等菜的功夫,門口進來三個男人。
走在中間的那人,高,瘦,側顏英挺,衣領雪白,滿身的疏離感。
但奇怪的是,旁邊的壯年男人笑着說什麽,他也會附和着笑一笑。
下意識的,他往這邊看一眼,視線在某個瞬間,微微愣了一下。
俞小藍沖他眨眨眼。
他看到了,皺皺眉沒有過來打招呼的意思。視線倒是在張玉民身上逗留片刻。
幾乎同時,壯年男人看到這桌的人,往這邊笑了一下。
店就那麽點大,張玉民也看見了他們,站起跟壯年男人打招呼道:“大哥,真巧啊。”
原來壯年男人是張玉民親哥哥,張宏發。
既然認識,就拼桌了,趙岩坐在俞小藍對面。
飯菜上來,張玉民将一碟葷菜調到俞小藍面前,自己跟前放了小蔥豆腐。
他熱情地說:“小藍,別拘束,喜歡什麽自己夾。”
俞小藍笑笑,“謝謝老板。”
她的視線,往趙岩那邊溜了一下。
那人正在低頭喝茶,好像沒主意這邊。
門簾“嘩啦”一響,一個高挑明豔的姑娘穿着天藍色的連衣裙,腳步輕快地進了店裏。
“大哥,趙岩,你們在這呢,讓我好找。”
張敏奔過來,欣喜地眸子直直落在趙岩身上,笑容可掬。
卻在看清對面的人時,冷了下來。
“你怎麽在這?”
她突兀地問俞小藍。
俞小藍手裏握着筷子,望着那姑娘。
這不是那個找到家裏來的張敏嗎?
旁邊的張玉民說:“俞小藍是我新請的店員。”
俞小藍感到一道審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的。
張敏笑盈盈地對張玉民道:“真巧啊,三哥。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一指趙岩說:“她是趙岩的新娶的媳婦。”
張玉民張着嘴,很吃驚的樣子。
張宏發則笑着說:“這麽巧?”
他看着趙岩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結婚不請我喝喜酒就算了,見着了也不給介紹?”
趙岩勾了下唇,對俞小藍說:“這是張老板。”
俞小藍淡淡的打聲招呼。
張宏發客氣道:“叫什麽老板,叫大哥就行。”
俞小藍皺眉,她可沒興趣滿大街認什麽勞什子大哥。
一直沒吭聲的張敏突然說一聲“真渴呀”,端起趙岩跟前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俞小藍眉毛一挑,低聲道:“哇哦。”